坐落于大周边陲的泽原小城。
已经走过一年时光。
在这一年里。
盗匪、大旱在陇洲这一片地带肆虐。
交通断绝。
面对这辽阔山原。
城内的人,却像身处孤岛。
城外的田野,早已在盗匪无休止、无节制地侵扰下,荒废,几月间田垄里长出的杂草也难以存活,现下晒得枯黄,烈日炎炎之下,无论是农民,亦或是盗匪,都过得艰难。
整个陇洲。
原本可以从外地运进粮食。
也可以靠着城外的农田产出的粮食。
但现在。
不行了。
恶劣的环境。
不允许更多人活下去。
过去山匪与农民间的默契。
早就被抛在脑后。
那一套行不通了。
烧杀抢掠,打入不事生产但拥据大量财富的城池,掠夺财富,遵循乱世的生存法。
天下承平已久。
人越来越多。
所拥有的东西就越来越少。
这就是乱世产生的原因。
这一年。
一个沉睡已久的人苏醒。
“状态真糟糕啊,稍微动一下,肌肤都要裂开了。”
哐当——
棺板被推到地上。
一只显得有些枯黄的小手缓缓探出,扒在棺口边缘。
陈凉扶着棺壁起身。
感知中。
这具不知多久未进食一滴水米的身体过分轻盈。
却仿佛老人般沉荷难行。zusu.org 茄子小说网
鼻尖缠绕着一股沉郁的灰尘味。
状态糟糕极了。
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过。
当他运转法诀。
一股沉寂许久的灵气,开始沿着经脉,扫荡周身的痼疴不畅。
五脏六腑的声音,响出了肚皮,整个无光密室里都是肉块蠕动的声音。
他倚着睡棺好一会,身体状况逐渐复苏,饥饿感也回来了。
他环视了一眼。
虽然室内无光。
但他并非凡胎肉体,隐约看得见周匝摆放的物品。
其中就有早准备好的水袋与干粮。
他拿过来,一边吃,一边思索。
“积了很厚一层灰,一直没人进来过,好像过了很久,半年还是多久,还好龟息法没有让我失望。”
“他们应该还好吧……”
……
陈家府宅。
一个下人领着一位老者走进一间屋内。
陈循耀和马承南席地而坐。
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陈循耀脸色忧愁,而马承南则是表现出为难之意。
气氛沉寂了一会,素来直接的马承南忍受不了了,说道:“陈小子,你家那位到底还有多久出关?说个准信。”
“快了,快了,闭关的时候说最多一年,也就是这段时日了。”
马承南皱眉,显然不满意这个说法,接着说道:“这城内已经有一年没人主持大局了,再等一会,恐怕某些人就等不及,生出不好的心思。”
“还有那几百个黑虎帮残众,又准备生乱了,一直管着总不是回事,白吃城里的粮食。”
陈循南摇摇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说道:“一天一顿饿不死他们,到了现下还有力气越狱?”
马承南见陈循呀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还真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是一年前答应过你家那位,老夫真不想管了,让你们陈家自个去收拾烂摊子。”
“一年前凉儿事情做绝了,得罪了城内所有上流,明里暗里排挤,这就是马宗师你说的烂摊子。”
“不过既然是凉儿做的,无论对错,我们陈家都无保留支持,他去闭关了,我怎么能擅作主张。”
马承南挑了挑眉,道:“那目下这个问题,你们怎么办?”
“左右不过是城内有些动荡而已,还压得住,有什么问题?”
“现在只是一年,两年呢,城外那些豺狼虎豹,如何对付,万一哪天就聚在一起,要攻打泽原怎么办?”
场间霎时一静。
此话却说到点子上了。
现下的局势尚能镇压。
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归根究底。
所有人都等那位等得不耐烦了,也等得没信心了。
大把大把的人在暗中传播流言蜚语,也就是陈凉的死讯。
陈家在这一年宣称只是闭关。
因此城池的实际主导者还是陈家。
陈循耀秉承陈凉的意思,不作为,保存实力,以免陈凉醒来之前就突遭横祸。
没有陈凉背后支持,说到底,陈家原来也只是县城三家势力的其中之一罢了。
不用放眼天下,就陇洲,数不清的危险,乱世下随时都可能覆灭。
“只要凉儿出关,这浪费的一年时间又能算得了什么。”
马承南听了,立刻就要驳斥,就听陈循耀接着又说:
“如果凉儿一直不出来,那么兢兢业业,主导大局,又有什么用?”
“除了马宗师你,我也就是多走些路,多去过一些地方,正是因为如此,才知道我根本没那个能力,这城交在我手上可好不了,还不如让有能力的人去。”
马承南见状,想驳斥,却无从下手,细细一想,所有的关键,不都是陈凉么,其它的确是小节。
他一腔怒气没了,说道:“也是这个理,那就再等等吧,希望那位能出关。”
……
陈凉最先遇见守候在外的郝榕清。
密室联通房厅,内铺了张方席,郝榕清就于此打坐,闭着双目,已然入定。
陈凉打量了一眼。
她一年不见,似长高了一些,席地打坐跟他一般高,身体也再次发育,那身简朴的侍女服饰还没换,上身衣物过度紧绷也显现出皱褶,衣服不合身了。
一阵恍如隔世之感涌上心头。
明明只离开了一个时辰……
“外间一天,此界十年,十天……所有我相熟的人……都会老去、死亡……”
“活得太久的烦劳么…………”
数千倍的时间差带来的割裂感。
直面光阴的伟力。
一种渺小之感涌上心头。
品味离别之苦,满嘴苦涩。
再没了入门仪式上那般傲视群雄的桀骜。
人生来就有虚荣。
一跃至众生之上的他,骨子里更是比谁都傲气、虚荣。
同届弟子,或作踏脚石,或是那沿途风景,全然不放在眼里。
高高在上的元婴仙师俯视他,他的内心,也充满了轻视,回以俯视。
前世的地星,是星辰大海包围的孤岛。
来到此世,有了打造渡世宝筏的方法,怎么不会想摇着木浆,到大海里徜徉一番呢。
因此心是极大的。
目标定的道成仙。
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所有人都将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多么简单。
以前,他是如此想的。
到了现在。
亲眼见证了时光的伟力。
他才发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有些可笑。
他目下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就做着成仙作祖的美梦。
心境修持不够。
给予力量,也显得软弱。
短暂的一瞬。
他生出诸多感悟。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因此开始剔除一颗道心内的杂质。
他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悄摸走近。
她似有感应,眼皮跳了跳。
她睁开眼。
正看见面前一人,小脸含笑地看着她。
“榕清,好久不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