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怔了怔,微微偏过脸去,他望着前方的丛林,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中。
他大致同他们讲述了一下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无咎和尚同往常一样,在外面云游,已有三十多年没有回去佛宗了。
依照佛宗惯例,一众弟子皆需经常出外游历,若是遇到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就能帮则帮,不能帮也尽可能帮。
无咎素来就没什么叛逆心理,就听从佛宗祖训,经常一路走,一路给人家帮忙。
那一日,无咎途径某座山林,原本是打算径直翻越过那山脉不回头的。
可忽逢天气骤变,原本明朗的日头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化作绵密的暴雨,又逢一路电火花带闪电,唯恐山体滑坡引发什么大难,无咎于是决定先不走了,就近找个地方避一避雨。
对于他们佛修来说,修道的尽头,本来就是返璞归真嘛,他对于露宿野外,也没什么避讳的。
山林里也没有人家可以给无咎借宿,于是,他找到了一间破庙,径直到里间打坐去了。
没想到那暴雨一下就是大半天,从午后一直下到旁晚,也没有停歇的架势。
不过就是多等一晚再走,无咎也没什么要紧事,于是就维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从那些“哗啦啦”的厚重雨声中,无咎敏锐地捕捉到了别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呼救。
无咎于是睁开眼,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彻底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来人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郎。
她披散着一头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的长发,穿着一身红色喜服,露出来的那些皮肤上却满是伤痕。
她是从破庙门口的石阶那里走上来的,一路走,一路留下了一些湿答答的雨水痕迹。
没有听到无咎的应允声,她只是有些无措地停在了破庙门口,没敢再继续走进来。
“那个…”红衣女郎怯生生地驻足在门口,又喊了一遍,“里面的这位…大师,妾身…可以进来吗?”
无咎点点头,自觉地起身,拾起原先坐着的那个蒲团,往里间又走了几步,给她让出了足够多的空间后,才重新落座。
“这位施主,请吧。这间寺庙不是小僧修建的,行人自然皆可进来借宿,无需经得小僧同意。”
得到无咎认可后,那女郎才松了口气,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行头,又往里走了些距离,最后坐到了离无咎和尚不远的另一个蒲团上。
这些黄色蒲团并不是无咎和尚带过来的,而是这间破庙自带的。
一共也就只有两个蒲团,刚好他俩一人一个。
等那女郎落座后,无咎才微微侧首,看向了她,不解地向她询问道:“这位施主,刚刚的求救声…是你发出的吗?”
女郎点点头,眼含泪花,有些哽咽着回答:“妾身也是无奈之举。”
说到一半,她便朝无咎兜头拜下,向他求助:“大师,请帮帮妾身吧。”
无咎急忙避开了她的磕头,“施主,你这是做甚?有话好好说,莫要再行此大礼了,快快请起。”
女郎于是从地上直起身来,同无咎细细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女郎本是山下某户人家的女儿,已经和某位书生定了终身,却没想到某日遭逢突变,她竟被另一户人家的骄纵少爷看上了,便要强行纳她为妾。
她当然不肯,便决定连夜和书生一起逃走。
谁知,他们终究没有跑过那户有权有势少爷家的打手和下仆们,被抓了个正着。
书生于是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凡人姑娘,哪里跑得过那群会武功的打手们,只能无奈被抓了回去。
后来,为了报仇雪恨,女郎于新婚夜,用匕首刺杀了那位骄纵少爷。
不是杀死,是刺杀。
因为她失败了。
事情败露后,少爷勃然大怒,便要活活掐死她。
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死掉。
于是,她于慌乱之间,一脚踹中了那少爷的要害,趁他一时不察,成功从他手下脱逃。
在那伙人的追捕中,女郎根本不敢回头,只是一路逃窜,又因为雨天路滑,直接一脚踩空,于小路上摔了下去,硬生生跌进了一窟蜘蛛巢穴中。
她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中。
可她没有忘记这件事,仍然挣扎着醒来了。
她还没有报仇,甚至有家也不能回去看望爹娘,再加上实在不敢睡在那堆蜘蛛中,只能匆忙地寻到了这间山上的破庙。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可是,她听说这个世界上是有仙人存在的。
如果人力所不能及的话,她就只能依靠祈求神佛怜惜了,所以,她方才才会在破庙门口求救。
她只是想求神佛庇护。
哪怕只是苟活一夜也好,请上苍再给她一点时间。
她原本只是这样打算的。
可她却在这间庙里,看到了无咎和尚。
无咎和尚看起来这样年轻,她知道他也许做不了多的事,只想恳求他帮忙报官。
一定要去禀告上京的官员。
因为这里穷乡僻壤、官官相护,他们普通老百姓即便报官,也无人理会。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红衣女郎还希望无咎和尚能帮忙将自己的遗言带回给爹娘,只希望到了那时,爹娘还能活着。
因为无咎看起来是个和尚,和尚一定是会帮助像她这般的可怜人的,所以她才斗胆向他求助。
她也不要无咎帮她更多,只是帮忙报官和带遗言就行,至于复仇的事,她会自己想办法的。
等女郎说完后,无咎和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劝她:“施主,莫要轻生。”
“你的事,小僧定会相助。”
无咎于是告诉女郎,等这场暴雨停歇后,他会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