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担心儿子,并没有在房中多做停留。
她拜别程三娘后,便快步走回卧房,心中即是焦急又是恼恨,待看见了头戴帷帽的韦玉莹时,这股恨意终于到达了顶峰,她大步冲上前,一把将女人面上的轻纱扯下来,随后反手一个耳光,甩在了韦玉莹脸上。
“你这个冷心冷血的贱人,什么仇什么怨冲着我来也就是了,何必对我儿子下手?你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薛月到底是村妇出身,手头上的力气极大,跟韦玉莹这种娇养着的小姐完全不同,直将人打得嘴角渗血。发髻散乱开来,十分狼狈。
先前韦玉莹用了雪肤露,使得原本光洁的面颊生出了一粒粒红疹,有的还破了皮,留了疤。
眼下伤口虽然治好了,也涂了不少消除疤痕的药膏,但皮肉上依旧留下了万分明显的痕迹,坑坑洼洼,满是瘢痕,这副模样着实瘆人的紧,屋里的丫鬟下人见了,一个个倒抽冷气,赶忙低头,再也不敢多看。
因为毁了容的缘故,即使是在自家,韦玉莹也会戴着帷帽,不让别人看清她的真容。
此刻被薛月如此磋磨,她也不是什么好性儿,气的死死咬牙,厉声质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从未碰过你儿子,他自己害了病,又怎能赖在我身上?”
见这个贱人还在狡辩,薛月浑身发抖,眼珠子里也爬满了血丝,她用力拽着王佑卿的袖襟,哭道:
“佑卿,你可得替我们母子俩做主啊!要是再放任这个贱人,儿子哪还能保住性命?他是老王家的根儿,一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
男人俊秀的面庞没有一丝变化,微微皱眉,冷声道,“玉莹,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下的?若你此刻承认,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便原谅你一回,但你要是再狡辩的话,便休要怪我无情了。”
韦玉莹好歹也是知县的女儿,对于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她看的多了。
此刻见王佑卿如此冷血,心头不免升起了几分邪火,扯着嗓子叫喊:“王佑卿,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当年若不是因为程三娘,我也不会落得这副容貌尽毁的下场,眼下你如此刻薄,怕是早就将立下的誓言忘在脑后了!”
薄唇紧抿,王佑卿略抬了抬眼,看到了站在韦玉莹身后的香蝶。
这丫鬟也是个机灵的,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她暗暗咬牙,突然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还请大人饶命,小姐方才撒了谎,奴婢亲眼看见她给小少爷喂生水,孩子才一岁多,身子骨十分弱气,哪能受得了这个?当即就害了病……”
韦玉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伺候了她多年的香蝶竟会做出这等背主之事,她面上血色尽褪,整个人就跟霜打过的茄子般,嘶声开口,“你我主仆一场,为何要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恶事?”
香蝶是荣喜的亲生妹妹,早就知道程三娘是个有手段的,如今小姐嫁给状元爷当平妻,又毁了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出路,她思来想去之下,觉得还不如自己谋个前程,也好过一辈子当个伺候人的丫鬟。
“小姐,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无一句假话,若不是您太过心狠,对小少爷动手,奴婢也不会主动承认。”
颓然地闭上双眼,韦玉莹两手握拳,知道自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她定定的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问:
“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我?”
王佑卿心思缜密,做事不会留下任何隐患,他知道若是直接将韦玉莹休弃,韦知县那里没法交代,毕竟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贬妾为妻却不同了,将人送到京郊的田庄里,事情便能彻底解决,届时韦知县再是不满,投鼠忌器之下,也不会做的太过。
只听男人淡淡道,“玉莹,人做错了事情,就应当受到惩罚,你本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眼下无貌无德,根本不配当正妻,只能做个小小的妾室、”
韦玉莹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干脆休了我罢!”
“我不会休妻。”王佑卿斩钉截铁的道。
听到这话,一旁的薛月满脸不甘,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瞪着面前的女人,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韦玉莹暗暗冷笑,心中升起了无尽的悔意,要是她早点看清王佑卿的真面目,就不会落到这副凄惨的下场,容颜尽毁,贬妾为妻,这般狠辣无情的男人,当真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王佑卿当初和韦氏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二人从未圆房,也不算真正的夫妻。
此刻为了迎娶公主,他的手段虽然不算光彩,但心中却没有任何犹豫。
大夫很快进了门,给孩子看诊开药,直言并无大碍。
韦玉莹却不想继续留在此处,她转身往外走,临出门前特地看了薛月一眼,心中暗道:今日姓王的能这么对她,来日薛月的下场也可想而知,且看着吧。
过了三日,韦玉莹被送出了京城,去了京郊的田庄,瞧见她落得这副下场,薛月心里甭提有多痛快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天,她被王佑卿叫进了书房中。
看着坐在堂中的俊美男子,薛月面上带着一丝羞意,微微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女人的眉眼跟薛素有几分相似,但赝品就是赝品,永远都成不了真。
“佑卿,你叫我过来作甚?”
男人语调冰冷,不带一丝柔情,淡淡道,“月娘,你自请为妾吧。”
区区八个字,但对于薛月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她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男人竟会如此心狠,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又生了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当妾?
面容扭曲了一瞬,薛月急声问,“佑卿,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就是,我改还不成吗……”
“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我身为状元,也入了翰林院,不能有一个农妇出身的正妻。”
“薛素那个贱人不也是从安宁村出来的?她还是堂堂辅国侯的正妻,为什么她能做官夫人,我就不能?都是薛家的人,我哪里比不上她?”
看到女人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王佑卿凤目中升起一丝不耐,淡淡道,“我与楚清河不同,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你若不愿为妾,那我只能写下休书,送你回到泾阳。”
比起官家出身的韦玉莹,薛月娘家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户,没有半点根基,无论是休是贬,薛家都闹不出什么大风浪,因此王佑卿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打发她。
想起日前韦玉莹的下场,薛月几步冲到男人面前,恨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先收拾韦氏,又对我下手,姓王的,你这个负心汉,有才无德,你根本不配当状元!”
即使女人的话说的再难听,王佑卿依旧不为所动。
对他来说,只有成为驸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权势,还是心爱的女人。薛月与韦玉莹不过是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罢了,根本不值得多费心思。
无论薛月心中有多恼恨,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她还是被王佑卿送出京城了。
至于生下来的孩子,则由王老太太抚养,长大成人之后,也不会记得她这个生母。
对于状元府发生的事情,薛素全然不知,如今她每日不止要忙私馆的事情,还得照顾着小宁安,好在莲生在旁帮忙,帮她分担了不少。
小姑娘年岁渐长,性子也变得越发软和,薛素生怕她吃亏,整日不住嘴的叨念,让她强硬着些,以免嫁人之后受了委屈。
每当婶娘说这种话时,莲生表面上点头应和,心底却升起了丝丝黯然。
因为周振闹出来的恶事,她的名声早就毁了个干净,上门求娶的人看上的都是侯府的权势,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人。
忍不住叹息一声,她胳膊上挎着篮子,快步去到小园中,准备摘几朵金菊做脂膏,哪想到经过假山时,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松动了,直直朝着她站着的位置落了下来,若是被砸实了,她哪里还能保住性命?
电光火石之间,莲生腰间一紧,她被人拉出了一臂远,巨石就砸在脚边上,发出轰得一声响。
小姑娘面色煞白,浑身汗毛直竖,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她赶忙福了福身,颤声道,“多些公子相救,若不是您出手帮忙,后果不堪设想。”
乌述同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面前的女子,他知道这是侯爷的侄女,虽非血亲,但感情却十分深厚,侯爷有意将她许配给自己,此刻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小姐无需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这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莲生抬起头来,轻声问,“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此等救命之恩,自当回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