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身为辅国公府的小姐,就算仅是收养,并无血缘关系,身份依旧并非寻常人可比,她与闫濯成亲这日,府邸中简直热闹极了,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京中有头有脸的勋贵全都上了门,与头些年的嫌弃鄙夷全然不同。
莲生从昨晚起便没有阖眼,今早天不亮就泡在香汤中,更衣梳妆,折腾了许久才上了喜轿,被送到位于东街的小院中。
这些年来,闫濯一直住在颜如玉中,看似身家不显,但积蓄却委实不少,毕竟他医术高明,能将人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先前瘫痪在床的镇南王便是由他诊治的,眼下虽无法弯弓搭箭,但行走却无大碍。
镇南王心中无比感激,将百两黄金送到私馆中,因此闫濯想在京城购置宅院,的确并非难事。
此刻莲生坐在喜床上,芍药跟赵嬷嬷都在屋里,她与闫濯相识多年,彼此熟稔至极,倒也不觉得紧张,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等了估摸小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吵闹的嚷嚷:“闫大哥,你好不容易娶了媳妇,总得把盖头掀了让我们瞧瞧吧?也不知新娘子究竟生的如何?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你将人藏起来有意思吗?”
“正是如此,大哥当真抠门。”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莲生戴着红盖头,只能看清脚下的方寸之地,忽见一双皂靴由远及近走了过来,她抿了抿唇,柔软小手紧握成拳。
闫濯从丫鬟手中拿过喜称,将盖头挑起一角,隐隐能瞧见白皙细腻的下颚,以及嫣红的菱唇,更多的就看不见了。
一起冲进房中的那几个年轻小子,这会儿嘴里发出不满地抗议声,还想让大哥将盖头再挑高点,但对上那冷飕飕的眼神时,涌到嗓子眼儿里的话霎时间又被咽了回去,一个个老实极了,灰溜溜退出喜房。
闫濯摆了摆手,屋里的下人鱼贯而出,有个名为花枝的丫鬟站在门口,面带犹疑之色,问:“嬷嬷,夫人身边还需要人伺候着,咱们就这么走了,未免有些不妥吧?”
赵嬷嬷坐在连廊下敲了敲腿,漫不经心道:“主子有主子的想法,咱们当奴才的做好份内之事便是,管那么多委实不妥,待会等姑爷去前院吃酒,再给小姐送水沐浴也不迟。”
听到这话,花枝咬着下唇点头,眼神微微闪烁。
新房中只剩下小夫妻两人,现下天光正亮,不必点灯就能看清莲生的容貌,闫濯站在她跟前,眼底隐隐划过几分激动之色。
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青年的模样越发显得俊美无俦,少女仰起头看着他,不知为何,面颊竟浮起一丝飞红。
“你怎么还不去前院?莫要让客人们等急了。”
黝黑凤眸紧盯着她,闫濯满不在乎道:“让他们等等又有何妨?不碍事的。”
莲生忍不住啐了一声,只觉得这人的视线如同火烤般,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低下头去,却不想露出了白皙光洁的后颈,配上正红的衣料,显得格外勾人。
“对了,你我已经成了亲,算得上你们闫家的内人了,到底何时给你施针,诊治隐疾?”说这话时,莲生面带尴尬之色,眸光不免有些闪躲。
“你要是着急的话,今晚就能施针。”
闻得此言,莲生闹了个大红脸,终于明白了如坐针毡究竟是什么感受,她抿着唇没吭声,起身走到木架前,用温水将面上的脂粉擦洗干净,这才觉得脸上热意消褪不少。
闫濯站在少女身畔,看着湿潮潮的黑发贴在雪白颊边,透明的水珠顺着面颊往下滑,他突然生出了几分干渴,喉结不住滑动。
“我先出去了,待会回来。”
说罢,青年快步离去,房门又被关的严严实实。
闫濯一走,莲生倒是比先前自在多了,她让丫鬟送了热水进来,整个人泡在浴水中,柔密的蔷薇香气不住往鼻子里钻,芬芳极了,今早的香汤里加了牛乳与蜂蜜,再配上现在的花香,一重叠一重,让人沉醉不已。
芍药站在木桶边上,伸手给小姐揉捏肩膀,不由低低赞叹:“夫人配制的七白膏当真有效,您近几年一直敷着,肌肤细白堪比凝脂,竟连一个汗毛孔都瞧不见了。”
莲生闭着眼休憩,未曾答话,倒是花枝多瞧了一眼,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妒意。
转眼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莲生困得厉害,却不好独自歇息,只能将脑袋倚靠在床柱上,期盼男人快些回来。
没过多久,只听吱嘎一声响,身着喜袍的青年迈入屋中,俊秀面庞涨得通红,周身弥散着浓浓酒气,花枝赶忙冲上前,想要扶着他的胳膊,却不防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女子落地时发出的响声惊醒了莲生,她愕然地瞪大眼,看着倒在地上、面色煞白的丫鬟,脑袋里好似装了一团浆糊,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赵嬷嬷跟芍药委实伶俐,两人一左一右拖拽着花枝的胳膊,将口中发出痛呼哀叫的女子带了出去。
“你回来了,我昨夜没休息好,刚才眯了一会儿。”
闫濯未曾答话。
莲生狐疑的皱起眉头,她嗅觉不错,这档口已经闻到了浓浓酒气,心知今日怕是施不成针了,急忙走到男子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费尽力气把人带到床榻边上。
闫濯看似清瘦,但筋肉却生得格外结实,否则也无法上山下河,跑到各处险地采得草药,这会儿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如同大山一般。
他嘴里不住呢喃,唤着莲生的名字。
听清了低低的呢喃声,少女耳根滚烫,身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本以为将他安置后自己便能休息了,岂料细腰被大掌死死箍住,她不得不紧贴在男人怀里,想要挣扎着离开,却被抱得更紧,仿佛要融入骨血中一般。
“你先放开我。”她忍不住道。
闫濯双目紧闭,对少女的话充耳不闻,口鼻中呼出的酒气喷洒在脖颈上,带来阵阵痒意。
莲生实在没有法子,只能趴在闫濯胸膛上歇着,反正她早就沐浴过了,也换上了质地细软的亵衣,如今倒也不觉得难受。
翌日一早,莲生迷迷蒙蒙尚未睁开眼,竟生出了几分别扭之感,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面颊两侧,细密的吻先落在额际,而后逐渐下移……
她打了个激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略有些发颤:“你不是不能人道吗?”
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面上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嘶声道:“的确如此。”
不知为何,莲生只觉得后颈处冒出丝丝凉意,她手脚并用站起身,看着青年涨红的脸色,慌慌张张说:“我让厨房熬些醒酒汤送过来,免得待会头疼。”
“等等。”
闫濯叫住了少女,将她散乱的衣襟理好,待看到略微红肿的唇瓣时,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莲生没有察觉到异样,穿戴整齐后径自将房门推开,冲着芍药吩咐:
“去拿醒酒汤。”
丫鬟诶了一声,快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花枝跟在她身旁,秀丽面庞上露出讨好之色,连道:“昨日是我太急了些,一不小心冲撞了老爷,还请芍药姐姐莫要见怪,原谅我一回……”
芍药好歹是从辅国公府出来的,往日虽伺候在小姐身边,但对那些莺莺燕燕往公爷身上凑的情景也能记起几分,这会儿唇边溢出丝丝冷笑,没有言语。
见状,花枝心里更急,但她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也不敢再吭声了,低垂着脑袋跟了上去。
不多时醒酒汤就被送到了屋里,莲生端在手上,走到床榻边,努努嘴道:“闫大夫,能不能快些起身?难道还想让妾身将汤水喂到你口中不成?”
闫濯动也不动一下,哼声道:“往日你唤我一声舅舅,小辈孝敬长辈乃是天经地义,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水润杏眸微微眯起,少女哼了一声,两指捏着瓷勺轻轻搅动,慢吞吞道:“你离得太远了,靠近些才方便喂,否则若是洒在被褥上,屋里面一股子药味儿,甭提有多难闻了。”
男人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当即挨在她身畔,问道:“现在总能喂了吧?”
耽搁这么长时间,醒酒汤已经凉的差不多了,瓷勺甫一贴到嘴边,便被吞了下去,没过多久一碗汤水便见了底。
闫濯洗漱后,换上了平日里的青袍,拉着妻子的手腕,把人带进书房,指着放在桌面上的卷轴道:“经络图就在这儿,你先认一认穴位,然后才能施针。”
莲生将卷轴摊开,只瞥了一眼便觉得脑仁儿生疼,她颇有些为难的问:“这图未免太复杂了,万一我学不会该如何是好?”
修长手指轻叩桌面,青年笑了笑:“学不会也没甚大碍,最多守一辈子活寡而已,只要夫人不嫌弃,为夫便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