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满悬于云海之上,灿烂的朝阳自海上升腾而起,照耀着他的身躯,金光漫漫。
诸族强者尽皆退走,有忌惮,有猜疑,有愤怒……
但是,他们没有选择强闯人族域界,越是强大的异族强者,就越忌惮,再加上此次出现的神秘的人族强者,忌惮愈发的加深,越不敢强闯人族域界。
异族诸族选择用各种手段来腐蚀人族,来侵入人族。
然而,青城之战,随着鬼族的大败,再加上人族神秘强者的出现,隐约间让诸族感觉到了人族似乎在渐渐的崛起。
越来越多的人族强者,撑起人族逐渐崩塌的山河,成为人族的脊梁。
诸族强者退走了,他们觉得对于人族的应对,或许得另想他法。
特别是鬼族,在愤怒之余,更是有心悸。
随着陆茫然的浩然正气,能够专门克制鬼族的文道武学传播开来,未来的鬼族,或许会成为人族砧板上的肉。
这对于鬼族强者而言,是绝对不允许!
曹满收回目光,伫立云海,一席衣袂,猎猎作响。
他观望着诸族消失的身形,观望着那座神秘宫阙消弭的位置。
“传武者……祝融?”
曹满呢喃着。
这个名号,他从未听说过,人族有这么一号强者吗?
若是有,为何之前从未出现过?
而这等强者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曹满眉头促成一个川字,一些从未出现的强者出世,对于曹满而言,对于人族而言,并不算是个好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人族的局势,或许已经差到了一个极点。
不过,曹满没有去想太多。
眸光看向那撕裂云海的武碑方向。
最后落向人间。
……
青州,青城。
整座青城,恢复了生机,阳光照耀下,像是在散发着光芒。
陆氏夫妇的遗体依旧被陆慈收敛,少女泣不成声,但是却倔强的收敛着父母的遗体。
她的父母是英雄,是大英雄,挽救了整座青城。
陆慈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打击。
她从来没有想过,父母会离她而去。
曾经威严的严肃的父亲,在陆慈的印象中,是撑起她那片天的男人,让她可以自由自在,天真浪漫,无拘无束。
而如今,撑起天的男人陨落了,往后的日子,陆慈的天,得由她自己撑。
风在呼啸着吹。
吹动青城战场上的砂砾,在微微滚动。
一具具遗体整齐的排列。
仿佛有呜咽的声音在风中裹挟,吹奏着一曲哀歌。
赵鞅,裴同嗣,康武等武道家,皆是伫立在原地,站的笔直,面容戚然。
他们看着这些守卫青城而死去的人,肃然起敬。
一阵音爆声响彻。
一脸冷漠的大朝师曹满,魁梧的身躯轰然落下。
似乎看到了赵鞅,裴同嗣等人,身上恐怖而压抑的气息,不由释放,震慑全场。
赵鞅,裴同嗣两人,瞥了曹满一眼,赵鞅撇嘴:“你曹满不是天下无敌吗?不是号称人族第一武道家吗?”
“此次青城战事,你为什么不来力挽狂澜?”
“你若来,青城定然能守住,陆公也就不会死了。”
赵鞅的话中带着几分愤怒,带着几分意难平。
但是,赵鞅其实也没有指责对方的资格,因为,他们这些武道家,若是赶赴的能快一些,青城也同样能守住。
但是,曹满的速度绝对应该比他们更快才对。
曹满魁梧的身躯满是压迫感,他背负着手,淡淡的扫了赵鞅一眼,面无表情:“你在教我做事?”
他不会去解释什么,也懒得去解释什么。
他曹满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赵鞅哼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开。
他的身上有压抑的怒气,有滚滚不休的意气。
他觉得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裴同嗣看了曹满一眼,微微颔首,随后,大踏步追逐赵鞅而去。
底下,陆慈收敛了父母的尸体,哭泣的泣不成声。
所有人看着哭泣的小姑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唯有叹息。
这人世间,生离死别,最是让人难受与痛苦。
而少女一夜之间父母离世,从此于人间是孤儿。
陆慈没有打算将父母的遗体带回京城,她在青城的郊外山中,寻得了一处,挖了个墓葬,将父母葬在了这儿。
青城是父亲用命守下的,那陆慈便将父母葬在这儿,永远守护着这座城。
陆公下葬的时候,起了一阵大风,漫山遍野的树叶都在沙沙作响,像是在奏响悲歌。
众人都是沉默,看着少女一柸黄土一柸黄土的抛洒,将陆氏夫妇的遗体埋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少女。
而当埋葬完毕后,陆慈一席白衣,跪在墓碑前,安安静静的看着。
陆慈有些茫然,对未来的茫然。
但是,茫然过后,她的眼眸便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会更加努力的去修行。
陆慈要去报仇。
这是支持她继续成长的动力。
至于仇人,神族,鬼族,仙族,妖族……所有异族!
都是她复仇的对象。
她要变强,变得足够强,才有复仇的资格!
“我可是陆公的女儿,我怎么可以孱弱,怎么可以弱小呢!”
陆慈流着泪,咬着唇,心中暗暗发誓。
迟早有一日,踏灭所有异族!
……
……
云麓书院。
曹天罡看着睁开眼,看着不着边幅的伸了个懒腰的方舟,忽然感觉方兄的气质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本来还想继续解武碑。
但是,方舟起身忽然走了过来,竟是与他面对面的席地而坐。
这让曹天罡有点懵,解碑的心思一下子就乱了。
“方兄……”
曹天罡蹙眉,有些不懂方舟想要做什么。
而方舟却是温和一笑:“曹宝。”
曹天罡一怔,草包?
你怎么还骂人!
此时此刻,负责托管方舟身躯的流浪诗人也愣了一下,歪了下脑袋,看着曹天罡,思前想后,打算在称呼前加个“小”字。
小曹宝?
嗯?好像也不太对味!
流浪诗人微惊,这一波……忽然有点油腻不起来的感觉!
怎么称呼都感觉在骂人。
不管了,就称呼曹宝吧。
随后,流浪诗人脸上挂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曹宝,我感觉到你面如冰霜,其实心中火热,外冷内热。”
“你在追赶我,你在追逐我的步伐。”
方舟的目光深邃无比,仿佛能看透人心。
“行吧,我满足你。”
“来,追我吧,追上我,我就……嘿嘿嘿。”
流浪诗人笑道。
随后,他不再理会一脸愕然,脸上表情逐渐变得震惊,身躯不住颤抖的曹天罡。
行至武碑之前,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演练武学,人皇气汹涌而出。
流浪诗人托管着方舟的身躯,就继续登梯,一步一阶,朝着下一座碑庐而去。
行至半响,流浪诗人还扭头,看向了曹天罡,还招了招手。
“曹宝,快来。”
曹天罡从碑庐中起身,完美无瑕的脸上,浮现出了铁青之色。
这是……在羞辱我!
你方舟的确天赋超绝,解武碑速度很快,是曹天罡欣赏的对手,但这不是你羞辱我曹天罡的缘由!
左一句草包,又一句草包!
从未有人敢这般称呼他。
“我一定会追上你。”
曹天罡攥紧拳头。
他盯着武碑,开始解武,或许是被方舟嘲讽的缘故。
曹天罡感觉脑子转速非常快,这武碑很快被解出,在碑庐中打出一套武学之后。
曹天罡聚敛了人皇气,提起衣摆,怒气汹汹,登梯直上,追逐方舟而去。
而下一座碑庐中。
却见方舟以贵妃躺的姿势,瞥了他一眼,手中拿捏着一颗不知道哪里来的野果。
“曹宝,等你等的好辛苦。”
方舟说完,便起身伸了个懒腰。
随后,给了曹天罡一个加油的手势,演武,聚敛人皇气,一气呵成,便继续走出碑庐,前往下一座碑庐。
曹天罡感觉浑身都在发抖。
他曹天罡……被全方位的羞辱了!
但是,被羞辱的曹天罡却感觉战意凛然!
这种感觉,没错了!
因为他曹天罡弱,所以才会被羞辱,他一定会追逐上方舟!
一定会!
他要证明自己,不是草包!
但这种有对手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我曹宝,不,我曹天罡……一定会追上你!然后!羞辱回来!”
曹天罡咬牙,斗志满满,盯着碑庐武碑,开始解武!
而接下来。
曹天罡每到下一座碑庐,方舟都早早等候着,并且曹天罡一到,方舟便给一个加油的姿势,然后,骂一句草包。
这愈发的激起曹天罡的愤怒。
而越是愤怒,曹天罡解武碑的意志就越发的清晰,速度竟是也加快了不少!
山道之上,两人争奇斗艳。
底下,武道宫的弟子都看呆了。
这两人……是怪物吗?
康武之徒,南明宇咬着牙,奋勇直上,可追逐了一阵后,不禁瘫坐在石径上,泪流满面。
造孽啊,根本追不上啊。
差距越来越大了。
我南明宇……果然不配追随曹兄的步伐。
……
……
半山闲亭。
院长谢顾堂安静的坐在亭中,热水氤氲,碧绿茶叶在其中翻滚。
老人起身,感受着徐徐山风,行至亭前,背负着手,眺望着云端,心中似乎有所感应。
鹦鹉已经播报完了青城战事,陆茫然战死,让他百感交集。
也让他眉间愁绪,愈发的浓郁。
人皇壁上的人皇气开始衰退,而诸族的蠢蠢欲动,都让人族犹如瀚海浮萍,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像是有巨大的危机,笼罩着整个人族。
忽然。
谢顾堂眼眸一凝,他看向云端。
却见,整个天空的浓云,像是软濡的白糕,被人用刀从中间一分为二似的!
有一块漆黑如墨的碑,正从中飞速而来,速度极快!
“那是……”
谢顾堂眯起眼,须发飞扬。
他一步出了闲亭,脚下仿佛有凝塑成实质性的气流,他踩踏着无形的气流,登天直上,浮空而立。
而于高空中,谢顾堂也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块黑色的石碑,跟碑庐中的武碑一模一样,而那块碑的周围,裹挟着浓郁至极的浩然正气!
那股气息,让谢顾堂心头不由一震!
“武碑?”
“这是武碑?!”
谢顾堂心中微微震撼。
作为守壁人,他很清楚武碑的形成,除了那第一块断碑以外,其他的武碑,都是武道家陨落之际,呕心沥血将自身的武道寄托在武碑上,为了永远传承下去。
云麓书院的碑庐山,亦可称之为陵山。
看着这块横空而来的武碑,谢顾堂感应着其他独特的清气与浩然正气,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嗡……
武碑之上,浩浩荡荡的浩然正气似是汇聚,化作一道脊梁挺立的傲然人影。
人影于虚空中,朝着谢顾堂作揖。
谢顾堂眸光闪烁,心中慨然,亦是作揖回礼。
微微侧身,并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那浩然正气所化的人影,顿时大笑,踏步而出,霎时,武碑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碑庐山坠落而去。
像是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
轰!
整座碑庐山,猛地一震。
随后,诸多登山的弟子们,便见得碑庐山上,八十一碑,多了一碑。
那武碑伫立,上空隐约有人影由漫天清气汇聚而成。
负手,眺望人间山河,最后缥缈散去。
碑庐山上。
所有人都观望着此碑。
哪怕是托管方舟肉身的流浪诗人,亦是没有再调教曹宝,而是站直了身躯,眺望着那伫立在山巅,人皇壁下的那一块未曾经受过风吹雨打的崭新武碑。
“好一场浩然正气……”
“留取丹心照汗青。”
流浪诗人嘴角一扬,一扫放荡不羁,肃然拱手作一揖。
随后,洒然大笑,扭头看着身后气喘吁吁,怔怔看着新武碑的曹天罡,打断道:“曹宝,快!要快!快来追我!”
曹天罡顿时恼怒,还没完没了?!
一声低吼,曹天罡满头大汗,却是斗志昂扬,继续登梯!
碑庐山上青石道,一代旧人换新人。
旧人埋武碑,新人解武碑。
……
……
青州,青城。
山风吹拂着,有些冷厉。
一席青衣坐在青石之上,像是一座雕塑,赵鞅眺望着远方,眺望着似乎沾染着洗不净鲜血的青城城楼。
眼眸中逐渐的有几许复杂和坚定之色涌现。
裴同嗣蓝袍飞扬,飘然而至,山风很大,吹的他的蓝衫也在不住的飞扬。
“老裴。”
“曹满养了那么多血脉武者,为什么青城还会变成这个样子,需要一个陆公这等连真正武者都算不得的人来守护?”
“朝廷那么多兵力,在得知鬼族大军攻城来袭,首先做的竟然不是驰援,而是收缩回援金州,守护京城,保护那狗屁皇帝……可笑吗?”
赵鞅有些茫然,他摩挲着剑柄,眺望着青城,呢喃道。
裴同嗣站在他身边,脸上一如既往的满是柔和。
“所以,这个朝廷需要改变。”
“这个乌烟瘴气的天下,需要变革。”
裴同嗣说道。
他同样也不解,但是他似乎能追溯到问题的根源。
赵鞅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青衣。
“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志向,但是我也清楚一个事实。”
“人族的皇帝,换谁来当,都不会比如今在位的那狗皇帝来的差。”
“那大庆皇帝,得死。”
赵鞅拄剑,道。
“我要去京城,刺杀狗皇帝。”
这一句话,赵鞅说了很多次,但是,从未有过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充满了杀机,充满了笃定。
裴同嗣面色一凝,扭头看向赵鞅:“你确定?”
“曹满在京城,他不会坐视你杀皇帝。”
“大庆皇族还有许多古武强者,他们都会守护皇帝。”
“想要刺杀皇帝的人很多,有很多人付诸实践,但他们最终都死了。”
“你很有可能也会失败,失败的下场就是死。”
裴同嗣严肃道。
赵鞅咧嘴一笑:“死有什么可怕的,你看陆公,他怕死吗?”
“但是,他以以死换一城,这便是大气魄,大格局,我赵鞅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我赵鞅若是一死,能弄死狗皇帝,给人族换一换新颜,那也是值得的!”
赵鞅噌的一声,拔出了青钢剑,两指成剑指,抹过剑身。
这柄陪伴了他数十年的剑,在这一刻,剑身在轻轻颤抖着。
仿佛感受到了赵鞅的意,在回应他的意。
天地似乎在这一刻,于赵鞅的意的感染下,开始汇聚寒霜,飘飞素雪。
“我的剑,也迫不及待的想要渴饮那皇帝之血!”
赵鞅咧嘴笑道。
裴同嗣感受着锋锐激荡的剑气,感受着那肃杀之意,面色微微凝重。
他感受到了赵鞅的决心。
这一次说杀皇帝,绝非像以前那般,嘴上说说而已,这一次,他真的要付诸实践了。
陆茫然的死,张震宇的死,都冲击着赵鞅的心绪。
“人族想要崛起,未必没有机会,但是……有那狗皇帝在,人族崛起难度会加倍,吸食仙族毒药,贪生怕死,出卖人族领土的狗东西……怎配当皇帝?!”
“想要人族换新颜,得取皇帝项上头!”
赵鞅洒然一笑,青钢剑剑指天穹。
“老裴,你替我照顾好陆慈,等此番事了,带她回云麓书院,我去京城杀狗皇帝的事,不要告诉她,让她好好修行,努力变强。”
“人族想要崛起,离不开每一代人的努力。”
“我赵鞅,去也!”
哀霜剑归鞘,漫天风雪,漫天寒霜尽皆消失不见。
赵鞅青衣飞扬,与裴同嗣的蓝衣错身而过,衣摆飞扬,抽打着空气,像是一位决绝的绝世剑客,聚敛着胆敢撕裂穹天的磅礴剑气。
裴同嗣转身,看着赵鞅的背影,眸光满是复杂之色。
他看到了赵鞅的果决。
或许,赵鞅早就有所决断,只不过,此次青城战事,让赵鞅的意志更加的坚定,非刺不可!
或许是感受到裴同嗣的目光。
赵鞅背对着,抬起手摆了摆。
洒脱又快意。
正如那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此去京城,一去不回,那便。
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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