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颜问完话时,已是夕阳西下。
因为这位娘子就住在望京城外一条叫关家村的村子里,时颜想了想,叫来了一直暗中跟着她的两个侍卫,让他们护送这位娘子回家。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明显一脸为难。
他们是奉命来保护夫人的,若是在他们离开期间,夫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办?
虽然夫人身边有暗卫,但暗卫是暗卫,他们是他们,暗卫可没有违背命令离开夫人。
时颜见到他们这模样,嘴角微微一扬,声音有些凉薄,“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是吗?”
两人一惊,连忙单膝跪地,“请夫人恕罪!小的职责是保护夫人,小的万万不敢离开夫人一步!”
时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但也知道,她确实使唤不动他们。
他们会跟过来保护她,只是因为陈应的命令,他们心里,压根对她不信服。
陈应的命令,自然要比她的命令重了。
时颜暗笑一声,道:“行,既然如此,我亲自送关娘子回去,行了吧?”
两个侍卫依然低着头,但没有再说什么,明显是默认了。
反正,他们收到的命令是,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夫人。
他们也是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半路救回来的女子那般上心。
时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再说什么,亲自把那关娘子送回去了。
不是自己的人,终究用不顺手。
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培养起自己的人手才行。
关家村虽然就在望京城外不远处,但这样一来一回,天也完全黑了,街道上亮起了一盏又一盏橘红色的灯笼,大街上行人寥寥,平白添了几分孤寂。
喜儿看了看天色,皱起小鼻子道:“夫人,奴婢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亲自送那关娘子回去?随便找个人送就好啦。
幸好都督府没什么规矩,要是在留侯府,肯定就要被人说了。”
虽然自家娘子已经嫁出去了,但留侯府留下来的阴影太大,喜儿还是改不了见到天黑了就心烦气躁的毛病。
他们夫人向来是很乖的,这么多年来,晚回家也就那么几回,但每回晚回去,夫人都能被人从大门口说到屋内,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说一嘴,仿佛夫人只是晚回家一会儿,就有辱门风了一般。
留侯夫人生的几个娘子也时常在外贪玩晚回家,就不见他们敢说一句,说到底,就是欺负他们夫人娘不在爹不疼罢了!
时颜一路上都想着那关娘子跟她说的话,听到喜儿的话,也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她总觉得,关娘子被拐带的事件跟韩家那个暗窑有关,然而,她暂时找不到证据。
还是说,她想多了?
只是,不管如何,这段时间还是得派人暗中看着那关娘子,她如今手上没有使唤得动的人,只能想办法从别处借。
谢语盈对那关娘子挺上心的,她若是跟她说,她定然愿意派人过去,只是,谢语盈那边的情况太复杂,她手上的人,也未必信得过。
而她目前能接触到的另一个借人的途径,就是恒景了。
时颜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如今的生存环境比当女帝时好了不少,但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还不如她当女帝的时候呢。
只是,那时候在她身边帮她的人,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了。
时颜心里,又是一阵熟悉的刺痛。
突然——
马车猛地停下,外头同时响起车夫和那两个侍卫讶异惊慌的声音,“见过都督!”
时颜一愣,连忙撩开帘子探出头去,当看到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拦在他们马车前,一身深蓝色绣竹叶纹的高大男人时,也有些讶异。
恒景怎么会在这里?
她方才听到外头的声音时,还以为已经到都督府了,但瞧这两边的建筑,他们离都督府分明还有一段距离啊!
莫非,恒景是刚好要出门吗?
却见马上的男人俊颜紧绷,鬓角处分明出了一层薄汗,被月光反射出淡淡的光芒,一双黑亮的凤眸中莫名地带着几分慌乱,在见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她时,整个人似乎怔然了一瞬,一眨不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猛地翻身下马。
时颜有些摸不透他这是做什么,想了想,也打开车门,刚想让车夫给她放置马凳,就见男人已是走到马车旁,一把握住她的腰,就这样抱小猫一般,把她轻而易举地抱了下来。
时颜:“!???”
直到把她放到地上了,恒景也没有把手从她腰上拿开,就这样低着头,薄唇轻启,出口的话,竟是说不出的沙哑,“你去哪了?”
那双带着几分潮润的黑眸一直看着她,专注得仿佛他眼前只有她一个人,看得时颜心跳漏跳了几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挣脱开他的手,轻咳一声道:“我方才在路上遇到一个被人拐子拐带的女子,因为有些不放心,亲自把她送回家了。”
她的腰上,仿佛还残留着男人手掌灼热的温度,和仿佛铁箍一般的手劲,让时颜有些不自在。
不过,方才她后退的时候,好像很轻而易举就挣脱他的手了呢。
时颜想到这里,不禁抬眸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却见他似乎僵在了原地,一双手还维持着往前伸的姿势,察觉到她困惑的眼神,恒景垂了垂眼帘,掩下眼底的窒闷和黯然,收回手,淡淡地“嗯”了一声。
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把她逼太紧。
这不仅是因为,她分明还在想方设法躲避他,还因为,这个女子的性格,不是一个愿意被人束缚的。
他心上的人,不是笼中的鸟儿,而是自由翱翔在天际的雄鹰。
只是,当他看到天色越来越暗,她始终还没回来时,他的心还是无法抑制地慌了。
他甚至觉得,她回来了这件事,是不是他的错觉,是不是他执念太深,而产生的幻想。
直到看到她从马车里探出的那张秀丽脸庞,和那双明亮而灵动的眼眸,他才感觉,周围的一切,终于又有了实感。
时颜感觉恒景此时有些怪异,不禁唤了一声,“都督……”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就突然沉声道:“你为何要亲自送?你身边不是有人?”
以他对她的理解,她不会做这般效率低下的事情。
身处高位的人,若事事都亲力亲为,便是有十个分身都不够,何况,只是送人这样一件小事。
时颜一愣,只是,她还没说话,恒景就突然沉着脸色扫了她身旁的两个侍卫一眼。
那两个侍卫一颗心狠狠噗通一下,连忙单膝跪地,满脸惶恐道:“请都督恕罪!陈管事说,属下只需跟着夫人保证夫人的安全,不得擅离夫人一步……”
“哦?”恒景一双凤眸又黑又沉,出口的话,天然地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威压,“我昨天说了,见夫人如见我,在你们眼中,夫人的话,竟是比不上陈管事的命令?”
见夫人如见我……
时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禁看着面前的男人,多少有些意外。
这话可就严重了!
便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逆都督的命令啊!
两人浑身一震,连忙双膝跪地,匍匐着大声道:“属下万万不敢!是……是属下没参透陈管事下达的命令……”
“不是你们没有参透陈管事下达的命令,”恒景又一次冷冷地打断他们的话,一字一字道:“是你们没有认清,面前的,是我的夫人、你们的主子、都督府与我地位同等的人。
你们自去领罚,再有下回,便不是军法处置那般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