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李知县沉声道：“你的厨艺，本官和时大人都很满意，然而美中不足，今日大宴，少了一道压箱底的菜，你知道是什么吗？”
武大恍然大悟。
怪不得气氛有些不对。
原来是被人挑刺了。
当下又施一礼，武大道：“少一道烧河豚，不过小人今晨去渔市，并没有河豚售卖，小人也没有办法。”
李知县面色温和了少许，笑道：“这么说来要是有河豚，你可以做？”
“小人可以。”
“河豚要试菜的，你要是没有把握，本官也不会逼你。”
武大笑道：“小人很有把握。”
后世烧河豚已经知道原理，翻车的机率是万中无一。
路边小店的厨子都敢烧河豚，何况武大这种有大师级厨艺的存在？
时知县这时凑趣笑道：“当年东坡先生贬居常州，有人请他吃河豚宴，初时东坡先生不动筷子，最后宴席快结束了，他才一筷子挟起一块河豚肉，道：也值得一死。看来，今天我们也要拼死吃河豚了。”
李知县哈哈一笑，说道：“宴后还有诗呢，我记得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好诗，好诗啊。”
两个知县眼中都有羡慕之意。
别看他们是进士，论做诗拍马也不及苏东坡的十分之一。
人家是大官，还是千古名士。
比不了，比不了。
但好歹得扯几句前贤和诗文。
不然今天这宴席的格调也太低了。
扯淡了几句，李知县命令道：“武大就在此做，我等边喝边等。”
武大答应一声。
案板，刀具，锅，还有小泥炉，很快就备好了。
所有人都看着武大。
初看貌不惊人，但当看到武大拿起刀的时候，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所有人的心头。
就算是两个知县，也是明显的感觉到了武大凌人的气势。
厨刀在手的武大，似乎在气势上把他们俩也给碾压了。
郓哥几个，担来了大桶的干净井水。
然后退向一边，和白院首站在一处看向武大。
众人眼中都是忧虑之色。
武大是个好东主，生意好就一直给他们涨工钱。
现在人手足够了，大家的工钱也都过百文一天。
有时候客人多干的久了，还会有额外的赏钱。
加上武大不摆架子，对人温和亲厚。
这样的好东主，打着灯笼也难找。
不谈感情什么的，就算从利益上来说，这些人也不愿武大出事。
眼前的烧河豚这道菜，不光是考验厨艺，也是考验生死。
没有把握就硬上的厨子，基本上都凉了。
武大自己，却是心神宁静。
两条河豚鱼，冲洗就用了大半桶的水。
足够干净之后。
武大运刀如飞。
先剔眼！
然后用极快的速度剥开河豚的肚皮，取出鱼子和内脏。
这都是剧毒之物，一边取，一边令郓哥过来不停的冲水。
接下来，开河豚后背，将整个鱼身破开。
接着取银针，仔细挑出鱼肉厚实处的明眼可见的血丝。
整个处理法，快捷如飞，武大的一举一动，都是令人眼花缭乱，手上的动作快到叫人看不清楚的地步。
但快成这样，仍然是步骤分明，丝毫不乱。
不光没有匠气急促的感觉，还叫人有一种道韵天成，一切尽在掌握的享受感和美感。
“不俗。”
“有趣。”
两个知县先夸赞，四周的陪客们也是纷纷开口，象是嗡一下飞起来的苍蝇。
确实是太漂亮，太好看了。
一般来说，厨子料理河豚这样的顶级厨艺，上菜的时候可以先试吃，但怎么料理，那多半是家传。
苏东破写河豚的诗，就是在常州一户姓李的人家中做客吃河豚时写的。
家传绝学，概不外传。
根本不可能象武大这样，肆无忌惮的在众人面前展示料理的过程。
武大当然是毫不在意。
手法就是这样，能不能学会，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挑去血丝，再用整桶的水冲洗。
有毒素的地方，就是去除干净了。
接下来剥去鱼皮，小锅的水也烧开了，下鱼皮鱼骨煮沸捞出。
时间要掌握好，时间短不起作用，长了肉质老了，失去鲜味。
接着涮洗好铁锅，下猪油，油滚后还是先下切好的鱼皮鱼骨，再下鱼身。
煎透后加黄豆酱，下热水。
到了此时，一股奇特的香气开始弥漫开来。
“骨碌……”
哪怕此前快吃撑了，时知县和李知县二人，居然同时喉头涌动，一起咽了下口水。
四周的人，也都好不到哪去。
香，太香了。
也是太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