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到底为什么要打职业？”说着，季霜望向魏柯，想听听他的答案。
路灯昏暗，他们又逆着光，其实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色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魏柯顿时松了口气，“你不会今天一整天，就思考了这么个问题吧？”
“不。”季霜摇头，“从昨天晚上。”
魏柯塞了瓶矿泉水给季霜，自顾自地仰头灌了小半瓶，“打职业么。往大了说可能是为了实现梦想，往小了说……有能力打职业，打就打呗。现在的行业环境可比早几年好多了，有实力的人自然会被看见的。”
季霜没有说话。
想想周迭离家打职业的时候才十五岁。
也不过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他从一个叛逆期的穷学生一步步走到现在，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早年还在打CSGO的时候条件很差。
别说基地了，连个像样的训练室都没有。
周迭他们那帮人还算运气好的，有个老板管饭，不至于饿着肚子。
等季霜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的时候，周迭已经在职业赛场呆了四年了。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夏天，那场淋在他们身上的金色的雨。
沉默了许久，魏柯打断季霜的思绪，“你现在纯粹就是给自己找罪受，没必要。我觉得吧，最重要的一点是别后悔。”
别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
“参加试训你后悔吗？”魏柯问。
季霜摇头。
“那不就完了。”魏柯捏瘪矿泉水瓶子，随手将它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走，撸串去，撸串才是最实在的。”
其实连季霜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为何而来。
她作为一个普通玩家，有天突然被PCL的队伍邀请参加试训，换了谁都会觉得不敢相信吧。
偏偏向她递来橄榄枝的还是RIV。
也许是接连十天高强度的训练让她对游戏有了新的体会。
又可能是被吸引了吧。
被竞技与生俱来的魅力所吸引。
与其说寻找答案，倒不如说季霜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周迭坚持了这么久。
即便突遭变故也没舍得放弃，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PCL。
在基地这么久，她有的是机会问。
问他既然没退役，那什么时候还会出现在赛场上？
可季霜不敢。
有太多太多的职业选手没打出成绩就默默地离开赛场了。
带着伤病，带着因为状态下滑而无法继续给队伍打出成绩的遗憾……
凡此种种。
——
今天魏柯消耗得太多，进店就找了张空桌一屁股坐下，也不管吃什么了，季霜拿什么算什么。
季霜其实也没饿到哪里去，随手挑了点就交给老板。
她还站在冰柜前找饮料，就听见身后一声乍响，“卧槽！”
这么一下惹得邻桌的食客纷纷侧目。
季霜拎着两听冰可乐回到位置上，魏柯就把手机递了出来。
他压低了嗓音，却没压住他的欢喜，“过年了季霜！”
这话听得她满头问号，凑上前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没等看清，魏柯便接着说：“迭神打训练赛了，这波直接梦回2018。蓝太阳还发了个抽奖动态庆祝。卧槽！有生之年还真他妈等到了。”
“训练赛上了哪四个人？”说着，季霜匆匆点进评论区。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这不得放两打二踢脚庆祝一下子[星星眼]】
【我迭哥的假肢终于长出来了！！！喜大普奔啊兄弟萌！！！】
【我一时竟分辨不出楼上是粉是黑。】
【捏妈的，RIV总冠军！】
……
魏柯拿回自己的手机，在关注列表找RIV的战队官博。
官博一般都会更新训练赛的成绩。
“你的近战双神，还有阿梦和大顺。”魏柯从上到下看了遍数据，“迭神到底还是迭神，杀穿了这波。”
听他这么说着，季霜也垂头刷起了微博。
今天一天他们都在外面，几乎没掏手机，更不会主动点进微博。
居然就错过了这么大的消息。
在基地的那段时间季霜见到周迭的频率没有那么高。
除了复盘，她就很难在其他地方和周迭碰面了。
而且季霜的试训生活规律得像军训一样，压根没有时间去分心做别的事情。
唯一一次提到比赛相关好像还是她刚到的那两天。
夏季赛阵容！
领队和周迭说的。
被季霜不小心听到了。
当时季霜还觉得没什么。
周迭作为战队的老板，和教练讨论夏季赛阵容的事宜显然是再合理不过了。
万万没想到是他自己要回来了。
这对于粉丝来讲的确和过大年没有多少区别了。
“老板！再来二十串牛肚。”说着，魏柯就缩回手挠了挠腿，“今天累得我腿都快断了，还喂了一顿蚊子，得多补补。”
“下次我给你揣瓶驱蚊液。”
“还有下次？”魏柯扯过纸巾擦掉额头上的汗，“你可饶了我吧。”
今天可把魏柯一整年的运动量都打满了。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大夏天的有这个时间在外面出汗，还不如舒舒服服地躺在空调房里看直播。
魏柯刚掏出耳机想戴上，就被季霜截胡了，“借我三分钟，马上还你。”
“三分钟够干嘛的？”魏柯被她的请求迷惑到了。
“我放首《好日子》，正好三分钟。”
说话间，魏柯就捞了一个耳机回来，给自己戴上。
他这边正好点开了直播，说：“别麻烦了，直接在蓝太阳的直播间听。”
“哈？”这回轮到季霜满头问号了。
揣着疑惑戴上耳机以后，她就听见了澎湃激昂的音乐，“他在……喜迎新赛季？”
魏柯意味不明地摇摇头，把手机推过来。
季霜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直播间顶部红色加粗的横幅——热烈庆祝Iterate回归赛场。
“啧啧啧，这才是真爱。”魏柯的语气颇酸，“今夜，蓝太阳是散财童子，而我只能含泪抽奖。”
其实，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网上各种声音都浮现了。
粉丝们都在官博下面吱哇乱叫，并且奔赴前线支持蓝太阳的慈善事业。
至于喷子们，也早早地在论坛开团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训练半个月就能在夏季赛大杀四方了吧。】
【咋？文火垮了。】
【老板亲自出马，上演绝地一拖三。】
【收拾收拾，准备保级吧。】
……
在基地的时候季霜就听说了文火的手腕状况不太好，也是这几年打比赛留下的职业病。
经过两个赛季的调整，RIV目前的选手加上周迭也才五个人。
阵容固定自然是好事，可经不起半点意外。
一旦有一个选手出现状况，没有替补队员及时补位，在正式的比赛场合是致命的。
季霜可太想留下来了，哪怕只是替补也好。
但是试训结束，她的命运就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是等而已。
之后的很多天里，季霜的日子还是宅在家里过。
睡觉、打游戏、刷剧。
只有在陪方绮卉去练科目二的时候，她才短暂地出了趟门。
虽然她在基地时陆陆续续地加上了大家的微信，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聊天的机会。
唯一一个喜欢发朋友圈的还是领队，都是些和基地无关的日常。
季霜几乎是掰着手指头过的这五个等待回音的工作日，中间还夹了两天休息日。
最后一天她实在是在家呆不下去了，自告奋勇去店里洗了一早晨的碗筷。
下午回到家，季霜就累得瘫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于是，又是个不怎么清醒的瞬间，她收到了来自RIV的邮件。
周一报道。
签合同。
兴奋之余，季霜在第一时间回复了邮件。
之后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被领队拉进了一个群里。
对话框顶部明晃晃地写着群名——RIV干饭大队。
群消息显示这是领队刚刚修改的。
就在几分钟前，这个群还叫做“RIV养猪场”。
当下，人在珉市的季霜：“……”
她原先还以为基地的饭菜是提前定好菜单一天天照做的，结果没想到他们有个专门的群。
不过说实在的，王阿姨做饭的确好吃。
况且这不仅仅是季霜的个人体会，再结合看欧神的体型变化就知道了。
他现在和前两年相比简直圆了不下两圈。
在正式去基地之前，季学山陆陆续续给季霜准备了不少东西。
直到出发的前一晚，季霜才敢在群里问。
【季霜：是这样的，我爸准备了一点牛肉和干货想让我带到基地，可以吗？】
【方顺666：我双手双脚赞成！！！阿姨炒的牛肉堪称一绝。】
【Ameng：附议。】
……
很快，群里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菜色。
没多久。
【周迭：可以。】
看到这一条，季霜才彻底放下心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只是很担心基地的冰箱能不能承受得住季学山同志的热情。
季霜自己的话除了最重要的外设得带好以外，无非就是些日用品。
这次再去上海就是长住了，准备自然会比上次去试训时要充分。
从这个时候开始，季霜的人生轨迹就和大多数同龄人岔开了。
其实她还是恍惚的状态。好像突然之间，就什么都发生了。
在RIV没日没夜的试训也像梦一场。
等签完合同，她就要正式成为一名职业选手了。
在RIV，开启她的职业生涯。
这是条充满未知的艰难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