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风已经算得上凉爽，前些天接连的降雨更是把气温压了下来。
就连空气质量都维持在了不错的水平。
这静谧而又惬意的夜晚把周迭的声音衬托得格外清亮。
闻声，季霜停下笔，抬头向声源处寻去。
周迭就站在不远处，他的头发还半湿着，刘海松松垮垮地垂在额前，看样子是才刚洗完澡不久。
匆匆瞥了两眼，季霜就收回了视线。
她把笔扣回笔槽里，顺手就合起了平板的保护盖，语气平平，“你不也没睡。”
话音刚落，季霜就起身把另一把小马扎也搬了出来，“坐吗？”
周迭也不客气，顺势坐下就继续发问：“学校的事情都办妥了？”
“嗯。”季霜点点头。
九月初，高校都陆陆续续开学了。
季霜向学校申请了保留学籍，这是准备要和RIV签约起就决定的事情。
毕竟打职业不比别的，现在她每天的时间连训练都不够用，压根就不可能兼顾学业。
也不知道是不是季霜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会儿露台上的气压很低。
她上一次和周迭这样搬着小马扎坐在一起夜聊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还是离了空调就过不下去的天气。
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洲际赛，日常只有在复盘的时候才会有比较多的交流。
今天周迭突然找过来，总不能是为了特地问她保留学籍的事情吧。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季霜挠挠腿，忍不住主动挑起话题，“队长，你今天是失眠？”
“不。”周迭望向她，“恰巧，困得很。”
“那你还……”季霜不解。
既然困那就抓紧时间赶快睡觉呗，干嘛要下来找她。
接下来她免不了又要陷入到不停回答问题的怪圈当中。
季霜咽下了剩下的半句话，就听周迭问：“复盘为什么不呆在房间里？”
突然之间，季霜就忆起了自己在训练室复盘到太晚，想小眯一会儿结果直接睡昏过去那次。
虽然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但她仍旧会时不时为自己当初犯的傻而感到尴尬。
可是今天，季霜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让她在面对周迭的时候开始转移话题主动权，“队长你该不会是害怕我等会儿直接在露台上睡着吧。”
季霜其实很期待周迭会怎样来回答她这个问题，可没想他耸了耸肩，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倒也不至于。”季霜笑了笑，又瞬间怂下来，“纯粹是因为外头凉快而已。”
很快，周迭话锋一转，“最近直播挺勤快。”
“啊，是。”季霜不否认，实话实说，“想早点把时长打满，月底就不用播了。”
“没必要为了直播天天熬夜。”周迭颔首，终于说出了今晚最想说的话。
“不是不是。我想多练练，顺便直播的。”季霜的声音持续走低。
“有压力。”
“嗯。”
“为什么？”周迭又问。
“就……”季霜觉得理由还挺无力的，而且更多的时候她是在和自己较劲，“就觉得大家都很厉害，我欠缺的还很多。如果再不努力一点的话，就白来了。”
闻言，周迭终于笑了。他偏过头，没让季霜察觉，“缺在哪儿？”
季霜几乎是脱口而出，“哪儿都缺。”
她又摩挲了几下大腿，讪讪地开口，“PCL的训练赛对于我来说，有点太吃力了。”
“吃力才是对的。”周迭淡然，“否则，你想去PDL吗？”
“我……”季霜语塞，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打训练赛也吃力。”
听到他的回答，季霜怔愣了半刻，才说：“可队长你是指挥啊，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周迭再次看向她，“一场比赛四个人，大家各司其职，都是同等重要的。”
季霜定定地注视着周迭镜片背后的眸子。
她看不清楚他的情绪，也不知道他们从各自的立场出发，所说的话中有几分是相互契合的。
毕竟他们俩之间的个体差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哪怕他们的实际年龄没差几岁。
说到底，季霜还只是个初入职业赛场的新人。
两个月的时间，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而周迭已经在这里呆了小半辈子了。他的经历也好，他所克服过的困难也好，根本就不是季霜可以体会和理解的。
他们那个时候的职业环境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
为了打比赛，选手来回的路费都可能是自掏腰包的，更不要说有什么像样的基地，什么煮饭阿姨来照顾他们的餐食了。
能在这里活下去，就已经实属不易。
季霜觉得自己算是生在了好的时代。
至少从她个人的角度出发，目前的电竞行业是相对友好的。她也获得了父母的允许和朋友的支持。
在RIV，她不需要考虑任何外在因素，只要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
刚刚来到RIV的时候，季霜的心态是平和中带着积极的。
因为她觉得自己尚且不了解职业赛场没关系，毕竟没有谁能在接触一个新鲜领域之前就可以摸清楚通往成功的道路该怎么走。
只是，慢慢有了体会以后，季霜甚至设想过自己要是表现得不好，要是哪天突然连枪都压不住了，她会不会产生厌恶情绪。
可是到目前为止，她所接受的训练时间还太短，她并不知道答案会是什么。
但不过时间越长，季霜就越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较劲。
她没上过正规比赛，甚至连小杯赛都没参加过，可一起打训练赛的这么多队伍，将来就是要共同踏上一个赛场的对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者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一个是训练赛，一个是有解说有观众有积分榜有冠军的比赛。
与其说她觉得吃力，倒不如说是现在她深陷在漩涡之中，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自己才能更有利于队伍的成绩。
季霜闭了闭眸，神情有些痛苦，“我觉得自己对队伍的帮助不大。”
“怎么样的帮助才算大？”
周迭再次反问，可季霜彻底沉默了。
她答不出来。
过了良久，周迭说：“RIV不养闲人。你能被选进来，就一定是有价值的。”
季霜按压着自己的指节末端，用尽了力气。
很快，周迭站起身。
他往边上挪了几步，好让光线能覆盖到季霜的身上，“早点睡觉，照常训练。你的不足教练组都会分析，没必要平白给自己增添心理负担。”
“另外。”他欲言又止。
季霜抬起头来看他。
周迭望住她干净的双眸，扬起微笑，淡声道：“洲际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