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船场的事务,乔银一行人穿过滩涂,前面的营地同样有不少人。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那些放工的船工们正在干部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列修炼庶民体操。
乔银闭关的这段日子,洋务衙门和巡府衙门自然也没闲着。庶民体操的第一套已经完成了雕版,开始大行刊印,颇有当初庶民蒙学的阵势。
负责授传庶民体操的,首先是军队,然后是各大小衙门,接下来就是学堂,最后还有各生产队,工场。可以说渗透进了社会各个层面。
庶民体操简单易学,门槛低,对养生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吃饱饭,基本上都能修炼。
如今的晋升通道,终于向底层打开了一道缝隙,让所有人都有了盼头。
而瑚州营的骨干们,更是随着乔银的这次回归,实力有了质的提升。哪怕乔银不在衙门的时候,郎先生他们也算得上准一流的团队了。
所以洋务衙门,当真有了兴旺的气象。大家看在眼中,心意都是一阵阵舒畅。
“什么时候,咱们督考时能真正有庶民晋升,那才是真正体现了庶民体操的价值。”
“是啊……”
众人边聊,边一路穿过船场外的滩涂。渐渐的,这边的人影就多了起来。
各种船泊,车辆来来往往,将需要远航的物资都送到了港口仓库,一片繁忙。
滩涂上,还有不少自己扛着扁担,挂着麻绳的人。他们都是从乡下过来,在城里找活儿的。
衙门里也开始招募安排一些穷苦流民,所有繁琐的事务都在一一开展落实。
直到日头偏西,乔银他们也逛到了源州城内。宁远说要请客,自然不会食言。
时近仲秋,州府街道上热闹非常。不过街边的两排兵丁早将看热闹的百姓拦在两侧,因为长街中间铺着鲜红的地毯,这是迎送外国使节的礼仪。
外国使节,自然是突然来到源州的东瀛使节。
不论两国之间关系如何,大肃在礼仪上都不会疏忽。这也是文明国家和化外蛮夷的区别。
街上的百姓一边勾着脑袋看,一边议论纷纷。
“这是哪个国家的人啊,搞这么排场?”
“听说是东瀛!”
“怎么回事,东瀛人跑到咱们这儿干什么?”
“不知道,难道是来宣战的?”
“宣战?他们敢打,就让他知道厉害……”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只见红毯尽头的巡府衙门打开;巡府宁卫,提督祁云伟和一众官员,还有另一众穿着锦衣断袍,戴着高高勾冠的东瀛官员,一同走了出来。
看这个样子,东瀛使节这次来得的确仓促,所以洋务衙门也没来得及做好待客上的准备。好在基本的送迎还是有的,仪仗什么也都不缺。
长街上的百姓也都掂起了脚。哪怕有官兵封路,也要挤在街边勾着脖子看。
乔银他们也没有造次,和百姓们一同先让到了路边。等这些人走近了,看见祁云伟和宁卫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东瀛使者们的脸上也挂着笑容。
尽管笑得未免有些假,不过在看热闹的百姓眼里,好像两国关系真有了缓和。
“怎么可能!”
乔银怀着满肚子的疑惑,直到看见为首的那个东瀛使者时,不由得浑身一颤。
“真是他?怎么可能,这个人不是在雷劫中死去了吗?怎么还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东瀛使者的那名头目,不是别人,正是东乡隆胜!在雷劫中企图吞噬乔银,最后身死道消的东瀛大名。
乔银一时呆住了,无数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雷劫中遇到的那个人不是他,只是隐藏在残魂中的念头?吞噬别人的神魂原来这么危险,幸亏我渡雷劫的时候意识坚定,不然就死定了!”
解开疑惑的同时,乔银不禁心中一阵后怕,全身上下都涌出了冷汗!
当初他吞噬了一点东乡隆胜的神魂烙印,原以为炼化得纯净了,也一直没发生过什么意外。但没想到,这些残魂中竟然还存在没有炼化掉的记忆。
因此在渡雷劫时,这些记忆突然苏醒过来,企图在关键时刻搅乱乔银的心智,将之灭杀!
也就是说,真实的乔银就是凭借着雄厚的积累,一举渡过两次雷劫。那些幻觉,都是念头中衍生出来,被天地意志创造出来的。
甚至在最后,天地意志还幻化出了真火炎龙,这都是神魂不纯引发的后果。
东乡隆胜在路过乔银的时候,的确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他根本没见过乔银的真身。
“送给郎先生他们的纯阳之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应该不会,这些力量都是雷劫后提炼出来的,和炼化别人的神魂不一样。”
乔银看了身边的朋友们一眼,轻轻的吁了一口长气。
送给郎先生他们的纯阳之力是最为纯净不过的,因为诸般幻象已经在雷劫中被炼化了。
就如此,宁卫和祁云伟他们一直送东瀛使者们走过了长街。红毯尽头,也早就清水洒地,黄砂铺路,所有的待客礼仪都极尽周全。
一直将这些东瀛使者送到港口,再送他们登舰离开,街上的官兵这才散去。
……
银京,皇城,上书房。
上书房议事并不是朝会,皇帝现在斜靠在一张软榻之上,房间内坐着的也是身份尊崇的内阁大臣。
三年一届的乡试即将开始,明年又是会试。朝庭再次开始了清查户口,整顿学馆,一片繁忙。
只是最近这些天,银京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因为大戎皇帝突然驾崩了,原本大肃也派遣使臣过去吊唁,相安无事。结果刑部尚书侯浪平的儿子写了一篇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篇文章,叫做《国与民》。
大致内容,是说大戎灭亡北肃,两国是世仇。身为大肃子民,理应积极投军,收复中原。所谓“国之与民休戚与共,民之与国血脉相连”。
传到坊间,更是有了“投军即爱国”的言论。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城乡不宁。
老百姓以为又要征丁,一个个吓得不敢出门。
大戎更是新皇登基,以为大肃要借机北伐,同样朝野震动。两国的君臣百姓就因为侯公子一篇文章,弄得剑拔弩张,寝食难安。
皇帝看着手中的奏章,说道:“侯爱卿啊,令郎这篇文章写得当真好!如今我大肃枕戈待旦,军民一体,收复中原指日可待啊!”
坐在龙榻斜对面的一位中年大臣,也笑吟吟的拱起手。
“承蒙皇上夸奖!臣虽主管刑部,然心中一刻未忘军国大事!不想犬子偶然作一文章,竟能掀起如此波澜,方知我大肃国运当前,民气可用!此乃皇上洪福。”
这位年纪不过四十出头,面貌端正,身居六部主事之一的高官,正是当今刑部尚书侯浪平。
皇帝听了这话,忍不住抬起眼皮望了望他,不过目光很快划到了别处。
“好!……不过即是要开战,总得师出有名吧?”
坐在龙榻左边的司马匡,连忙拱手道:“皇上!大戎入主中原已一百余年,与我大肃有血海深仇!镇守擎海关的大将军王,还有洋务衙门的海军,如今都是兵精粮足。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我大肃与东海诸国已成同盟,此番必然要率领群英,攻破大戎!若能一战成功,一可收复中原,还于旧都,遂数朝先帝之愿;二能巩固东海诸国之盟约,三来正好让洋务之兵有用武之地!与其让他们闲暇生事,不如大大方方给他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望皇上谏讷之!”
皇帝听了,咳嗽了一下,发出声音:“嗯……”
坐在另一边的骆诚国马上打断了他:“皇上,东海之盟,叫做东海共同防御条约,不是东海共同侵略条约!大戎与我大肃接壤,不同于东瀛,若要开战必然是以陆战为主,和东海盟约关系不大,这是其一!其二,大戎皇帝虽然驾崩,然新皇盛年继位,朝局安稳,并无破绽。若贸然发兵攻打,战不能胜之,空耗国力!此时言战,不合时宜,断不可行!”
侯浪平听了,忍不住说道:“骆大人,朝庭花了那么多银子筹备洋务衙门,建立海军,如今却又怯战?那养他们这些人何用?”
“放肆!”
骆诚国和他说话,就不怎么客气了,一声大喝,震得整个上书房都是一晃!
除了皇帝和司马匡,所有内阁大臣全都站了起来。
见骆诚国厉正言辞地训斥道:“国有战事,自有兵部裁定!战若有和,有总理衙门谈判!你掌管刑部而论军政,你越权!刑部尚书不禁流言,督民不利!你失职!”
侯浪平垂着脑袋,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
司马匡忍不住说道:“骆大人,您好大的官威啊?”
骆诚国哼哼一声冷笑:“君无威,不足驭群臣;官无威,何以震奸邪?”
回头拱手说道:“皇上!此番浮言,皆由坊间所起,刑部虽然有过,但只是督察不利。臣以为应当再宽限些时日,让刑部督民从善,且看成效!”
“准奏。”
皇帝一言就把这件事做出总结。
“那就今年年底吧?到了年底若还有浮言,叫嚣打仗的,朕就罚侯尚书的俸禄。”
侯浪平听了,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
“嗯?”
骆诚国望了他一眼,眉毛皱了皱。
侯浪平连忙应道:“臣尊旨,谢皇上隆恩……”
“皇上圣明!”
骆诚国拱手道。
“如今乡试大比在即,臣以为这才是国家正事,不应在旁门左道上耽误功夫。”
说着,他才摆了摆手,让各部主事大臣重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