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庄周府,今年的喜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乔银回家后没多久,周近也随之归来。让大家惊喜的是,与他同行的还有丁真,以及武科同年李缘宏,程松铭,林芝良两位武举人。
周府谈不上家大业大,不过安排几位贵客还是足够的。原本人丁冷清的府第,也热闹了起来。
周近现在的身份是王府长史,正三品大员。加之皇帝格外恩宠,已赐封老太太为二品诰命夫人;苦了一辈子的乔氏终于迎来了晚年的幸福。
如今的周府也立起了祠堂。里面供奉着皇帝的上谕,老夫人也穿上了佩冠朝服。
不过乔氏晚年要有依靠,家里还是要有一个媳妇。周近也将正式前往宁府提亲。
八月初八,正是黄道吉日。
正午时分,源州内河码头上噼哩啪啦炸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码头周围的人开始被兵丁用人栏隔开。百姓们拥挤在路边,观看着从牙舰上下来的一群人。
这艘八九丈长的牙舰,在内河码头中显得非常之大。尤其是船舷上挂满了一圈红色的彩缎,绸花,还有风帆上坠下的一串串彩色灯笼,打扮得喜庆又气派。
少时,牙舰上下来一位身着红袍,头戴纱冠,胡须漆黑的中年官员。皂吏整齐的举起“肃静”,“回避”,“皇帝钦点”,“三品正衔”的虎头牌。
这四名虎头皂吏身后,又是十二名衙吏,手上分别举着官牌,铁链、木棍、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官牌上写的正是“王府长史,周”。
而黄伞之下,站的正是周近。
“开道!”
“开——道——!——”
随着周近一声令下,当先的锣吏便挂起了大铜锣,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连敲了九下:这正是三品大员出行时敲响的九棒锣。
锣敲响后,整队人马这才开始出行。
按平时官员出行,周近必然是坐在轿内的。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坐在轿子里,而是步行;他的身边跟着两顶八人抬的空轿。
其中一顶是青缦轿子,显然是周近自己乘的。
而另一顶是红轿,轿面上绸花满布,一看就知道是提亲的轿子。
轿子后面,又是一大群身上扎着绸花,打扮喜庆的挑夫。这些人两个一组,总共挑着六扛大箱子,压得挑箱的竹扛都弯了下去。
不过挑夫们依然露着笑脸。
队伍从码头走上了长街,又是一阵鸣锣开道之后,衙吏们便把官符先收了进去。之后拿出一串串的大钱和糖果,向着路边洒了出去。
哗啦啦!……哗啦啦!……
一把把的铜钱,糖果,还有精巧的小物件,都作为喜礼分给了看热闹的人。
“谢老爷赏!”
“大家别客气,沾沾喜庆啊!……”
走过去的道路后,官兵们也不再分隔百姓们。百姓们也纷纷跑出来拣点喜庆,一个个喜笑颜开。
周近带着队伍,向着宁府徐徐而去。一路留下的都是欢声笑语,还有百姓的祝福。
“大哥这次去提亲,当真办得节俭又热闹!等嫂子过了门,我们就真正是一家人了。”
跟着一同照管提亲队伍的,乔银自然在其中。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前来帮忙的程松铭和林芝良,如今大家也都穿着鲜衣彩绸,喜气洋洋。
宁府虽然也在源州,但整个源州府并不小,宁远家离巡府衙门还有些距离。
周近带了轿子,这是不失朝庭礼仪。他没坐轿子,徒步上门,这是对未来夫人的敬重。
队伍一直走到午后,穿过长街,跨过青石桥,再过双牙畔,一路招摇过市,最后终于来到了宁府大门。
宁府座落在城西紫石大街,高大的府院连绵数里,几乎占据了长街的四分之一。大门外贮立着高大的石狮,以前守在门庭路边的精壮护卫。
不过今天大门门口,还迎候着三位并不陌生的官家人,分别是洋务衙门提督,海军侍郎祁云伟,刚刚升任湖阳知府的江沱,还有刚刚赴任的江口知县的丁真。
“周兄,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三人看见周近,都是哈哈大笑,之后和他拱手行礼。
周近也笑道:“有劳三位媒人,在下定然不会让诸位白白辛劳!今日提亲若能成功,周某必有重谢。”
“哈哈,好说好说!”
三位官老爷也哈哈大笑。
很快,江知府先上了前去,从侧门进了宁府大院;少时大院正门朝两边打开,出来一群衣着鲜亮的豪奴,往地上洒灰,泼水,然后由台阶到门外铺上了大红地毯。
这三位官大人正是媒人:丁真乃是周近提亲的媒人,江知府是宁府谢亲的媒人,祁云伟则是双方的证亲媒人。
周近也回过头,拍了两下手。乔银他们便指挥轿夫,先将大红花轿立在了地毯尽头;然后又让挑夫们将六口大箱子分别摆在花轿两侧,一一打开。
箱子内放的分别是金,银,钱,帛,玉,珠宝。箱子上放的则是斗,尺,戥,镜,剪刀和算盘。
之后,周近恭敬的走到花轿正前,跪在了红毯之上,口称:“小婿周近,拜见岳父岳母大人!今日仓促前来提亲,不胜惶恐;恳望二老垂怜,赐爱女荣归,让我夫妻团聚!”
噼哩啪啦……
他说完后,旁边的衙吏们也马上点上鞭炮,同时吹奏唢呐器乐,好不热闹。
丁真和祁云伟也对着门口高唱起来:“新贵人提亲了!”
“老泰山出来赐个话吧?……”
府外的动静如此之大,宁府里面自然早就听到了。
闺房内,早就穿上大红嫁衣的小宁说道:“是不是婆家的人来接我了?我得出门啦!”
这让旁边的一位同样穿着佩冠朝服的贵妇,一把就将她又按到床上坐下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别急好不好?周府这是提亲,还不到你出阁的日子呢!”
小宁急道:“那我什么时辰过去?”
贵妇笑道:“哪有提亲当天就过门儿的?八月初八一个黄道,下一个黄道是八月十六!按规矩,周老爷得在门口请一个时辰,然后你伯父去把他打发了,再等个七八天你才能过门,不能一次办完。”
小宁无语:“那万一人家等不及了,真走了怎么办?”
贵妇也是无语:“哪有这样的事?你这小丫头不要急,女人出嫁可是终身大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你伯父当初娶我,那可是……”
“咳!……”
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咳嗽。之后一位身材高大,五柳长须的官员也走了进来。
“老爷!”
贵妇看见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后面的话也就不说了。
“伯父……”
小宁也起来行了个礼。
官员笑道:“怎么,就这么不想在家多留几天么?”
小宁脸上一红:“不是,我就是不想弄得太麻烦。我嫁个人,搞得全城人都知道了……”
官员又笑了一下:“你伯母可是没说错,女孩子嫁人就得风风光光!别说咱这样的人家,就是普通百姓,那也得热闹起来,这可是一生的大事!”
“哦。”
小宁见老两口都这么说,只得又坐了下来。
贵妇便摸了摸她的头:“话说回来,这女婿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正牌子进士出身,又得皇上恩宠,你过门就是三品诰命夫人,这是你的福气啊!”
听见这话,小宁也是一脸得意:“那可不?”
这位老两口,自然就是巡府宁卫和他的夫人了。
宁卫是加了兵部侍郎衔的巡府,他的夫人也是正二品诰命。只是宁家并非举业出身,夫人是成婚多年以后才有封诰,因此他们夫妻对周近那是一百个喜欢。
不过按规矩,巡府大人现在还是得先把周近打发回去。总不能真的上轿子就走。
于是周近他们在宁府外候了一个多时辰,巡府才在江知府这位媒人的再三相请之下,来到了府院门口。
“岳父大人!”
周近看见巡府大人,复又跪下,恭敬的拜了一拜。巡府虽不是小宁生父,但和小宁情同父女,正如乔氏和周近情同母子一样,称之岳父也不为过。
“贤婿请起!”
巡府远远抬手,虚扶起了周近。只说道:“三媒六证俱已齐备,但本府还要观汝数日,以看成效!望汝好自为之,不要错失这段良缘。”
“多谢岳父大人!”
周近又深深躬了一礼,巡府便不再多话,而是拂袖转身进了门。两扇朱红的大门也哐的一下就合上了,看起来似乎对周近并不满意,有点扫门赶客的意思。
不过大家知道,这不过是礼节上的规矩而已。岳父第一次见女婿,都要摆出点架子来,证明娘家有势力,免得女儿嫁到婆家之后受欺侮。
因此江知府也重新把在了门口,对着周近拂了一下袖子:“周大人,老泰山可是发话了!要再观汝数日!你可要仔细点了,去吧!”
周围的豪奴也甩起袖子赶客了:“去吧!”
周近也陪起笑脸,向着众人团团拱手。之后把官帽弄歪了一点,撩起朝服的一角别在玉带里,还脱了一只靴子,非常狼狈的钻回自己的轿子。
这种形象,就像是女婿犯了错,被老丈人打出来了一样。远远还有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笑了起来,因为上门提亲女婿挨打,也是泯南的风俗。
之后在一片哈哈大笑,热闹的氛围中,周近乘着轿子返回。乔银他们也终于完成了任务,一个个笑逐颜开,簇拥着矫子一路返回太平庄去了。
周近留在宁府门外的三位媒人,六道聘礼,在他走后自然都被请进府内。宁府上下同样是一片喜气洋洋,招待媒人,清点聘礼。
这次下的聘礼,周府可以说是尽其家资,一表诚心。其中黄金三百两,白银五千两,钱三千贯,绸缎五十匹,另外的珠宝,首饰也当真把箱子铺了个满,十全十美。
如此穿州过府,当真是风光排场,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宁府家的小姐嫁得多么好,多么的体面。
正如宁府夫人说的,女孩嫁人是一生的大事,男方自然是要下重礼,表诚意,让所有人都看到,来羡慕。这并非有哪里不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