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水渠清淤义务劳动又开始了。
整个平乐乡全部出动。
陆文胜回来的路上,往水渠方向望去,高高的渠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一面面红旗迎着寒风招展。
沟里结冰的天气里,村民们挽着裤腿,光着脚,将挖出来的淤泥挑到指定的空地去。
尽管很冷。
他们却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陆文胜为这壮观的景象感到震动,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转脸回到家里。
只有小凯在。
他一手拿着方便面咔咔地啃着,一手翻着一本《少女之心》,地上到处都是被他撕扯下来的书页碎片。
“小凯,你妈呢?”
陆文胜疑惑地问道。
他早就交代许海兰,这回出工就不要去了。
大冬天往冰水里泡着,不得风湿才怪。
“妈去挖水渠了。”
小凯仰起小脸,嘴巴里含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道。
“爸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书是用来学习的,不是用来乱撕的。”陆文胜夺过他手里那本书,一看封面,更生气了。
咋给我精神食粮撕了。
这小混蛋。
他把书扔进厨房的灶膛里,想去水渠上把媳妇叫回来。
她这人。
就是舍不得花钱。
明明几块钱就能顶了出工的事,还非要去干。
人累坏了不说。
孩子也没人管,往后年纪大了,还要叫唤膝盖疼。
何苦呢。
“小凯,出来玩啊。”小凯的两个堂哥在院子外面喊叫道,语气很是亲热,“把桶带上,狗子哥要带我们一块去水渠上捡泥鳅。”
挖出来的淤泥里有小鱼,还有大量的泥鳅。
大人们忙着干活,顾不得捡,就便宜了小孩子们。
陆文胜便提起铁桶,拉着小凯,跟着小孩们一块往水渠上走去。
“呀,陆老师,这个点,你怎么没在学校上课?”往来寒暄的人们都好奇地问道。
他们嘴里哈着白乎乎的热气,随着挑担子的步子摇晃着汗津津的身体,为陆文胜的悠闲感到羡慕。
“啊,我回来有点儿事。”陆文胜敷衍道。
学校那事要是万一让村里人知道,那自己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可就全完了。
事到临头,也只能瞒一天算一天了。
狗子在淤泥掏泥鳅,动作丝滑,简直如鱼得水。
他突然抬起头来,歪着脑袋,朝手忙脚乱的陆文胜说道:“我知道你为啥回来。”
小孩不记仇。
现在一起摸泥鳅,他便将陆文胜视作了自己的朋友。
见陆文胜愁眉苦脸的,他似乎看出了些端倪。
“为啥?”
陆文胜不以为意地问道,心想,你个小毛孩,能知道个屁。
“我听我爸说……”
狗子的话还没说出口,渠埂上就出现了一个人。
陆顺杰当着众人的面,掐腰大骂道:“陆文胜,你这个伪君子,在学校里竟然敢对女学生耍流氓,你还是不是人了?”
陆文胜扔下手里的水桶就反骂道:“你他妈少放屁!”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耍流氓了?”
“你再敢乱说一句,你信不信我上去一拳打掉你的狗牙。”
干活的人听到这个惊悚的新闻,都围了过来。
他们议论纷纷地看着陆文胜,将信将疑。
陆顺杰做好后撤准备,故意大声吼叫道:“你都被学校赶回来了,你还狡辩什么?看大盖帽来抓不抓你!”
陆文胜看着面前一张张由怀疑到鄙夷的脸,火气噌地就上去了。
他从淤泥里拔出脚,朝着陆顺杰就扑了过去。
因为人多。
他们两个还没接触,就被拉开了。
许海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咋回事,咋回事?文胜,到底出什么事了?”她知道丈夫才检举完王校长,难免会遭遇报复,现在工作时间不在学校,怕是猜测成真了。
“你还好意思问他,你丈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学校摸了人家李楠楠,现在人家到乡里告状去了呢。”陆顺杰叫嚣道。
因为事前没对好词,他说的跟学校那边完全不一样。
“你放屁!”
“你才到处乱摸女人。”
陆文胜嘴上骂着,对他起了很大的疑心。
这人一直在水渠上干活,不可能对学校刚刚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可他跟自己又没什么干系。
到底是在搞什么。
“大家听我说,”许海兰在听了丈夫小声的解释后,站到人群面前,极力维护自己的丈夫,“我们文胜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他一直是个好老师,不可能干出那没屁眼的事。”
“一定是他跟王校长闹矛盾,王校长故意报复栽赃陷害的。这样,你们也别不信,我现在就去李楠楠家当着她爸的面问个清楚。”
许海兰下到一处水坑里,清洗干净胳膊腿,整理好衣服,给了丈夫一个安慰的眼神后,坚定地往李楠楠家在的村子走去。
“呸,你问也没用!”
陆顺杰伸长脖子,朝她的背影骂了一句。
村长陆长根过来。
朝聚集的人群吼叫、驱赶道:“都干嘛呢,任务都完成了咋滴?都滚去干活去!”
“到底咋回事啊?”
陆长根给陆文胜发了一根烟。
“没啥,就王校长想陷害报复我,给我泼脏水。”陆文胜点上烟,脸色凝重地抽了起来,但愿媳妇能从李楠楠父亲那里找回自己的清白。
“文胜啊,这事不是我说你。”
“冤家宜解不宜结。”
“你一个小老师,好好教书就是了,老为自己一点个人得失,弄得鸡飞狗跳,划得来嘛?你那代课老师转正的事,一年转不了就两年,两年转不了就三年,我还不信他王仁刚就好意思一直压着你。”
村长陆长根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了解陆文胜,也相信他的人品,但这不代表村里的群众眼睛都是明亮的,她们那些没事也能挑事的嘴,很快就会把陆文胜摆到火刑架上烤。
“村长,不是那回事。”
“我个人的利益,我凭什么不争取。在学校受了不公平,我就要讨回公道,他王仁刚做了这样的事都没有觉得亏心,我为什么要自责。”
“是,过去我是个老好人没错,但老好人处处都被欺负,我受够了,我陆文胜现在就是要跟他对着干,不死不休!”
见陆文胜的态度、气势都十分坚决,陆长根也只好顺水推舟。
“实在不行,你去城里找找你认识的那什么大领导吧,兴许别人能帮你说上话,不然这事还真不好办。”
“小姑娘往死里咬住你,谁都救不了你。”
“难道你还真想进去蹲几年大牢?那不可不是好人呆的地方,受罪着呢。”
陆文胜想到吴局。
越是重要的人脉,人情越是要谨慎地、珍惜地用,一旦浪费就太可惜了。
所以,他轻易不会动用这个关系。
只是,怕村长是在套话,他便干脆地点了点头。
“也是,现在只有司法局的大领导能救我了,我明天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