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教委。
两扇大铁门敞开着。
各色人群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大门旁是一间门卫室。
一个老头坐在门口的竹凳上,听着收音机,晒着太阳。
陆文胜到了门前,也识相地下了车,低下头,想混在推自行车行走的人群里,暗搓搓地闯进去。
“哎,你给我站住!”
没想到老头火眼金睛,还是把陆文胜给识别出来了。
“干什么的,过来登记!里面不是谁想进就进的,看你像个老师,怎么规矩都不懂?”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文胜,从他身上看到了最为熟悉的书生气质,便紧跟着讥讽了几句。
“我来找局长。”
县教委实行的是六天工作制,今天下午并没有放假,都还在上班。
“什么事?”老头问道。
“你管什么事,我跟你说了你就能给解决吗?”陆文胜反问道,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把他给震住了。
老头吃了瘪,很不高兴。
“那你改天再来吧,今天局长出去了。”
“是吗?”
陆文胜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这话明显就是托词。
他看见一位穿着工作制服的人走了出来,立马上前问道:“同志,请问局长现在在办公室吗?”
“你是什么人,来找局长他什么事啊?”
那人定定地看着陆文胜,很严肃地审问道,一双眼睛好奇地辨认着他,像是觉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样。
“……”
陆文胜的第一反应是想要老老实实地回答那人的话,可转念一想,凭什么,这人凭什么想拷问自己。
“兄弟,这个你就别管了,就告诉我局长在不在就是了。”他抽出烟来,朝那人递了过去。
“呵。”
那人轻蔑地笑了一下,直接摆了摆手,带着怀疑和戒备直接走开了。
陆文胜皱起眉头。
这人怎么这样,问句话都不肯说。
老头在一旁看笑话道:“这位同志,你今天想从这里进去,我看是有点儿难咯。你还是赶紧走吧。”
陆文胜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要让我知道你撒谎骗我,我今天就这里揍你一顿,当着所有人的面。”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老头往后一缩,有点儿害怕了。
他嗫嚅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骗你了,局长是在里面。但你擅自往里面闯是不对的,我拦下你又没错。”
“那还不赶紧让我登记一下进去,这马上就要下班了。”陆文胜不想跟他一个老头子计较,央求道。
老头只好拿来本子,叫陆文胜登记。
县教委大楼有好几栋,每栋五六层高,不问人的话,在很短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找到局长。
陆文胜抬头,见面前是一间挂着“初教科”的牌子,便上前敲门。
门开后。
里面空空荡荡。
开门的人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
“哦,今天初教科没什么事,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值班。”
两人目光相对,都感觉对方似曾相识。
“初教科?”
陆文胜想了一下,“是不是就是管下面初中的?”
“是的啊。”那人答道。
“那我的事情是这样,最***乐乡中学两个学生打架,校长去处理,光开除我小舅子,却不开除欺负他的另外一个学生,就因为那个学生家里在教委里面有关系,关于这事我想来讨个说法。”
那人笑了笑。
“胡说八道嘛!”
“那学生要是在我们教委里面有关系,怎么可能去跑到乡下中学去读书,再差也得是三中、五中这样的县城中学,论教学质量和升学率,不比你们那乡下破学校强。”
陆文胜一时无法判断,他是不想多事,还是就是事实。
“那这事到底能不能管?”
“能管。”
那人磕了一下陆文胜递过去的烟,掏出打火机,点上烟笑道,“不过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这事得跟我们科长说才行。”
科长都没来上班,怎么说。
“那能不能麻烦你,周一的时候,向你们科长反映一下。就算我小舅子不对,开除是应该的,那怎么着也该一视同仁,把那个学生也给开除了吧,不然我这心里怎么能平衡的了……”
“行吧,你说我用笔记录一下。”
那人找来纸笔。
“你的姓名、工作单位,然后是要反映的是由……”
“哦,我叫陆文胜,是平乐乡石湾村小学的代课老师……”
陆文胜的话音刚落,那人就抬起了头,露出了熟人见面的表情,但语气却很平淡,“原来是你啊。”
“你是?”
“我,赵建奎,算了,你肯定是不记得我了。”
“我怎么不记得啊,我们那时候还坐过同桌呢!”陆文胜激动起来,论起来,这个城里娃对他还不错。
两个人做同桌那会儿,陆文胜给他抄作业,他给陆文胜带家里的饭菜。
不过赵建奎这人学习不太好,也不怎么会为人处世,老是惹事挨打,在班里没什么朋友,就只有陆文胜一个人搭理他。
“啊,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就只记得那时候有个叫陆文胜的农村同学,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是学习超级好,总是名列前茅,让我很羡慕,所以印象深刻。”
赵建奎的话勾起了陆文胜最自卑的回忆,瞬间拉下了脸。
“你现在怎么还是一个代课老师啊,混的也太差了吧,真可惜了你那个时候的好成绩,同学们还都以为你能考上名牌大学呢。”
“他们要是知道,你只是在乡下教书,怕是都要失望极了。”赵建奎说着,眼里也是轻蔑的情绪。
陆文胜有些恼火了。
他啪地扔下纸笔,“算了,我还是改天再来亲自找你们科长吧。”
不就是一个小办事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好意思看不起人。
这完全不是回忆里那个让人温暖的同学。
本来还打算请他吃顿饭的,也扫兴地作了罢。
陆文胜抬起手腕,看着表,很是冷淡地说道:“时间有些晚了,我还是先走了,改天有空再请老同学你吃饭吧。”
“嘶,你这镀铜的表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哈。”赵建奎嘲讽道,一副乡下人就少装的表情。
陆文胜为了一口气,刷地把手腕往他面前一放。
“赵建奎你看好了,ROLEX,劳力士!劳力士知道不,不知道吧,土鳖!得好几万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