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文胜说了,打工不好,危险!”
许海兰口无遮拦地向自己大姐叫喊道,真心想要阻止他们南下,怕她们两个会像陆文胜说的那样被骗之类的。
陆文胜跨进门,忙上前几步拽住了她。
“瞎说啥呢?”
他朝许海珍和她男人笑道:“别听你妹瞎说,我那是之前跟她开玩笑吓唬她的,南方好,南方能挣钱。”
许海珍紧张的脸才放松了下来。
“我就说嘛。”
“现在哪个人不说去南方打工好,仨,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去发财,我们发财了你眼红。”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责怪道。
许海兰看向自己的丈夫,突然间不知道他现在说的是真的,还是之前说的是真的,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气呼呼地暗中揪了他一下。
陆文胜朝她使了个眼色。
叫她听自己的,不要乱说话。
“这你们是走的利落了,那老幺咋办,谁来管他吃喝拉撒?”许海惠怀里抱着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奶娃,对于孩子,她最为关心,也最先考虑到。
老幺便指的是许巍。
黄正英手里择着菜,听见这个问题,不由自主地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只是想到又要多一口人吃饭,脸上不免有些发愁。
“那还能怎么办,放我这里管着呗。”在看孩子这一块,她十分尽心尽力。
许海兰男人个子很矮。
站在那里毫不起眼。
一张典型的老实人的脸,压抑地讨好道:“嘿嘿,娘,那真要麻烦您老人家了,以后还要让您多费心了。”
“不过小巍这孩子听话,爱学习,也不会给您惹事的。”
“他这已经被县五中内定了,到时候准能考进去,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县五中学费那么高,只能出去打工给他挣点钱,好供他继续往上读。”
陆文胜见他那副窝窝囊囊但又爱子心切的样子,有些同情,便耐心地问道:“哥,那个你们去那边联系好工厂了吗,有熟人没有?”
“啊有有有。”许海珍忙替自己男人接茬道。
她为人强势霸道、快言快语,平时总对自己那慢性子的丈夫看不惯,处处都喜欢压他一头,也喜欢在外人面前数落他。
弄得这男人早早地丧失了自信,在外面习惯沉默寡言,轻易不肯开口。
“谁啊?”
“就我们村二愣子他表叔,说是在深城一家玩具厂。”许海珍说出了玩具厂的名字,并为自己在村里有这样的人脉感到沾沾自喜。
“盛天玩具厂?”
陆文胜嘀咕起来,好巧不巧,他上一世去南方打工时,自己所在的电子厂跟这个玩具厂就在一个工业区。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虽说许海珍没啥值得自己亲近的,但她毕竟是自己媳妇的姐姐,是许巍的妈妈,有必要让她避开风险。
“怎么了?”许海珍见陆文胜脸色不好,心里发虚起来,实际上她两口子跟那个什么表叔也不熟,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
说是要去找他,其实心里也是提心吊胆。
并不知道这人靠不靠的住。
从来没出过远门的人就是这样,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感到恐惧、害怕。
“文胜,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许海兰抓着丈夫的胳膊,摇晃了起来,她是在为姐姐担心。
“那厂子不能去!”陆文胜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是一家宝岛人开的工厂,是远近闻名的黑工厂,工资低不说,还有很多奇葩的规矩,完全不拿工人当人看。
最主要的是,一旦进去入职,再想离开,没那么容易。
不脱一层皮,老板是不会放人走的。
“陆老师,为啥啊?”许海珍男人不解地问道,“你是不是怕我们不会做玩具啊,不要紧的,虽然我们现在不会,但是去了可以学嘛。”
陆文胜想说出黑心工厂的事实,可又没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便只能建议他们换一个厂去。
“这样吧,我听我城里一个同学介绍,说有一家电子厂,环境好,工资高,关键是干活不累。”
“你们不如去这个电子厂吧。”
这家电子厂是上一世陆文胜去打工时候呆过的,他在那里当了几年工程师,也带过不少老乡进去,对厂里工人的待遇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是一家规模很大、品牌也做得很响的电子厂,管理制度很规范,各方面都值得信赖。
他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厂的名字,交给了许海珍。
“你们两个要是信我的话,就直接坐车去这个厂。”
为了让他们更加信服,他编了一个大话,“这个厂里包装部的组长是我同学的亲戚,过年我去他家吃饭时,他跟我说那边的事……”
“对了,也是他跟我说的,那个玩具厂是个黑心工厂,老板克扣工资,还打骂工人,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们去跳火坑的。”
众人恍然大悟。
“啊,还有这样的工厂啊,真是可恶!”
“大姐,幸好陆老师神通广大,认识的人多,啥都知道,不然的话,你们肯定会被村里那个什么人给骗到那里面去,到时候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许海惠就势夸赞起了陆文胜,本来之前听大姐说起这事的时候,她就觉得不靠谱。
她家老公公是开140大货车的,天南海北的跑过,所以她比起别人来,倒是多了一些见识,只是没敢说出来,怕扫了大家的兴。
“可是,我们都答应了村里那个人了,到时候不去找他,不是不好么?”许海珍男人嘟囔道,觉得自己临时改变主意有点儿爽约的意思,不那么道德。
“嗨,你管他呢!”
还是许海珍爽利。
陆文胜能把她儿子教到全乡前二十名,就值得她全心全意地信赖
她看向陆文胜,伸手扬起刚才那张纸条,“陆老师,你光说了厂子的名字,这地址、怎么坐车去还不知道,你知道么?”
陆文胜点了点头,重新拿过那张纸条,在上面写了起来。
“到时候从这里坐火车到江城,再从江城坐火车到广州,再从广州汽车站坐大巴去深城平福镇,差不多就到了。”
见大家都惊异地望着从未出过远门的他,他忙解释道:“这都我同学亲戚跟我说的,他也想让我去那里打工,说是我去了高低能当个工程师呢,我就用心把这路线给记下了。”
许海珍拿过纸条,交给自己男人,“给,保管好了,可千万别弄丢了,不然咱们哪哪都摸不到路了。”
陆文胜笑了笑。
“不要紧,你把村里的电话背下来,出门在外,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就往回打电话,我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
许海兰感激地看了看丈夫,扭头对许海珍两口子叮嘱道:“大姐,姐夫,出门可要小心点儿,把钱藏鞋底,外面小偷、抢劫的可多了。”
“唉,记住了。”
想到就要离开多年居住的家乡,许海珍涌出了难舍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