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照面,三番五次地讨价还价。
陆文胜才好不容易将儿子跟同学的球鞋赔款从一千块降到了五百块。
五百块。
这也就意味着,给那小伙修大彩电的费用算是白搭进去了。
陆文胜坐在店里,看着那张刚刚开好、还散发着油墨清香味道、家电维修费用750元的发票恋恋不舍。
现在,不止别处,就连这条最繁华的大街上,都又开了好几家家电维修店。
虽说都是些刚从技校出来的半吊子年轻人,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可他们的出现使得家电维修市场迅速大幅度稀释。
陆文胜的店里就只能接些被他们捅的乱七八糟不得不来他这里复修的家电。
以及他们自己没有还没有接触过的现代家电。
如洗衣机、空调、游戏机那些。
可这些东西在小县城中还比较稀有,店里的生意便常常闲的发慌。
也就显出,一个星期前来送修的两台彩电有多么的珍贵。
那五百块钱挣的有多么不容易。
“哎,陆老板,今天又没啥生意啊,店里这么冷清……”附近一个店老板热络地走了进来,为陆文胜的窘况解嘲,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毕竟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
“冷清吗,至少比你家的服装店好点儿吧。我这里起码还有音乐可以听听,你老小子,连灯泡我看都舍不得亮。”陆文胜笑着将他引到茶桌上,拎起暖水壶,开始给他泡茶。
“哎呀,比不得你家的衣倾城嘛。”
“刘胖子,看你这话说的,我家衣倾城现在也是不好过,看着生意还行,实际,每个月开支也大,都糊不住。我媳妇儿成天在家都唉声叹气的,我喘气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引起她注意,变成她的出气筒。”陆文胜忙放低姿态哭穷道。
衣倾城的存在,分走了附近服装店的大部分生意,是惹人眼红、招人恨的对象。
许海兰每天回家都要跟他倒苦水。
什么这家店的老板背后骂她啦,那家店的老板路过店门前时吐口水啦,诸如此类的不友好举动层出不穷。
刘胖子是唯一一个还能上门跟陆文胜喝茶聊天的人。
问就是他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三瓜两枣。
“你在家还敢喘气呢,我回家都是装死好吧。”刘胖子爽朗地大笑起来。
在他眼里。
这条街都是俗人,就跟陆文胜聊天最合拍、最舒服、最自在。
“不过该说不说,你媳妇挺会整的,现在自己设计衣服,自己做来卖,比去南方进货好太多了。”
“嗨,就她那水平,我看也没卖出去几件。”陆文胜看似瞧不上自己媳妇,实则心里早乐开了花。
“比裁缝店做的强多了,依我看,不比南方货差哪。”刘胖子实事求是地夸赞道,脸上却有了惋惜之情,“唉,不过……”
“不过什么?”
陆文胜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追问道。
茶水热气氤氲中,刘胖子突然瞪大了眼睛,“不会你还不知道那事吧?”
“什么事?”
陆文胜摸了摸茶杯,意识到情况不妙。
“就是,有人要来盘下衣倾城。”
“啥?”
“什么时候的事?”
陆文胜有些惊讶,但也没那么惊讶。
自己亲手打造的这家店,这么时尚、新潮,被一些资本大佬看上,也不足为奇,要是能卖上一个大价钱,那也值了。
反正大不了再重新找个地方,给许海兰再开一家就是。
在行情不是很好的时候出手,也是甩掉了一个烫手山芋,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我媳妇儿一直没跟我说过。”他眉开眼笑地看向刘胖子,“说实话,这个时候我巴不得有人来盘过去呢。”
刘胖子登时讪笑起来。
“呵呵,盘出去!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老婆为啥没告诉你这件事,还在店里安安稳稳地做着生意?”
“大概是她舍不得卖吧,女人就是这样,心量小,干不成大事。”陆文胜分析道,以许海兰的性格,有个自己的店铺自己的生意,即便不挣钱,也比干别的强。
更何况,这是丈夫亲自为她弄起来的。
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她自然舍不得盘出去。
“哼,那是你不知道来盘店的是什么人物。”刘胖子抬头看向门外,对面连着五家店面都在清空货物,像是要关门走人了。
“看到他们这几家倒霉蛋了没有?他们的店全都被那人要了过去,现在只能损失惨重地走人。”
陆文胜早就注意到对面的情况,但他一直以为,他们是生意做不下去了,才要走的。
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隐情。
“你是说,那人想盘我家的店不成,就跑到对面去,把他们几家的店面霸占下来,好来直接跟我家的竞争?”
“竞不竞争我不知道,反正那人很有能量和手段。官二代嘛,想干的事就没有人家干不成的,咱们小老百姓,就狗屁都不是。”刘胖子庆幸,自己的店不是在衣倾城对面,否则,自己也要跟那几家一样,吃个大闷亏,还有苦没地说。
“官二代了不起哦。”
陆文胜冷冷地骂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难怪这几天许海兰脸色不太好,怕是也遭遇了不少威逼。
这傻女人,怎么不早点儿跟自己说呢。
衣倾城。
进店的人络绎不绝,但真正决定要买的人却不是很多。
许海兰眼睛盯着顾客,脸上露着职业性的假笑,心里却是连连发愁。
对面那几家店铺的事,她已经听说了。
不用说,她就猜到是那人干的。
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这么坏,一分钱不给他们补偿,就这么强硬地让他们直接滚蛋了。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王法了吗。
唉。
好在那天,吴局刚巧路过这里,那人像是认识吴局,便对许海兰没有太过分。
只是五百块的盘店价,他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还是刘胖子跟我说,我才知道的。”陆文胜送去晚饭的时候,向许海兰抱怨道。
“我想着你也挺烦的,就没告诉你。”许海兰接过丈夫送来的饭菜,拉长语调说道,“再说了,我从来就没想到要把这店盘出去,更何况,那人实在是过分,就给一千块钱,够干嘛的。”
陆文胜听她这么说,也没了话。
“对了,你那个彩电,那小伙子今天来拿了没?”许海兰一边大口往嘴里塞饭,一边关心地询问道。
“没来。”
“或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吧,不管他。”陆文胜不以为意地说道,目光看向许海兰最新织出的一件毛衣,欣然不已。
“媳妇儿,我觉得你可以去做更大的事业。”
“什么事业?”
“去跟张清云合伙,把我们本地的服装厂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