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就听见门外有人在叫嚷。
“娘，娘，我们来看你了，你老人家在这里过得还好吧？”
“哎哟，是老大和老三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刘秀芝放下手里的小锄头，从院子里的菜园里颤巍巍地走了下来，迎到了大门口。
“你看看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菜，我这里种的都有。”老太太嗔怪着，却满脸喜气。
陆文胜在窗口前的书桌上扔下笔，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都几个月了，才知道来看看娘……”
许海兰从梳妆台前走了过来，笑着安抚道：“哎呀别想这么多，农村人地里活多，哪有空闲，他们两个能到城里来看看，就已经很不错了。”
“中午我叫吴妈多做几个好菜，好好招待招待他们。你看大哥和老三，那脸又黄又瘦的，看着还挺可怜的。”
“……”
媳妇儿虽然早已脱胎换骨成了城里人，却依然不忘本，保持着农民本色，这让陆文胜心里很是欣慰，他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客厅。
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猛一见面，还是心头一热。
“大哥、老三，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陆文胜笑着迎上了前去，握住了他们两个枯瘦的手。
“老二。”
“二哥。”
老大和老三踢了踢刚刚放下的沉甸甸的蛇皮袋子，拘谨地讪笑道：“我们给你带了点儿米面还有地里种的菜，放这里了哈。”
“地里活多，这好不容易才抽个空来趟城里，来看看你们和娘。”
他们两个说着话，不自觉地拍了拍身上的旧军装外套，两只脚上，沾着泥巴和尘土的解放鞋被脚趾顶出了洞。
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属实不容易。
“嗯，搁那吧，过来坐。走了这么远的路，渴了吧，我给你们沏茶去。”陆文胜有些心疼地说道，顺手招呼吴妈，叫她将两袋子东西提进了厨房。
许海兰打扮好，从卧室姗姗来迟。
“大哥、老三，你们快坐。”
“来一趟也不容易，要我说，下次你们要是想再过来，就打电话叫文胜去接你们，总比走路来的强。”
“没啥，没啥，农村人整天干活，走个路而已，不嫌累不嫌累。”老大和老三格外客气，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瞧不起人的神色。
老太太从厨房里端来切好的水果，放到两个儿子面前，亲热地招呼道：“老大老三，快吃水果，这是香蕉，这是菠萝，这是哈密瓜……哎呀可怜我的儿，在农村哪里见过这些稀罕东西。”
“咋不把我俩大孙子也带来呢，好不容易进城一趟，叫他们也来长长见识嘛。”
老大看着水果，抿了抿嘴唇。
“哎呀，他们小孩子要在家里做作业，哪有时间来。再说了，我们今天来，是有正事想跟老二商量的。”
他抬起头看了看许海兰，最终将视线定在陆文胜身上。
“啥事，大哥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到你们的，我尽力吧。”陆文胜在沙发上坐了下去，淡然地说道。
无非也就是借钱了。
钱能打发的事，现在都不叫事了。
“是不是日子又过不下去了，要借点钱回去？”
“不是不是……”
老大和老三两个人头顿时摇得像拨浪鼓。
“二哥，我们今天来，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是有别的重要的事，那个，就是让村里的人去你厂子里上班的事……我们也不是光为了自己，是村里的老少爷们们硬要叫我们来求你的。”老三抢在老大前面说道，一脸央求的表情。
老太太马上扭头看向陆文胜。
“老二，这事还不好办吗，你那厂子叫谁干活不是干，让咱们村里人去干，乡里乡亲的不是更好，咋说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撒。”
许海兰眉头微微蹙起，她很清楚陆文胜关于厂子招工的原则，越是亲戚熟人，越是不能用，这个道理，使她们两个反复讨论得出来的宗旨。
但现在要是坚持这个原则的话，无异将会得罪老大、老三，还有村里那些人。
陆文胜沉默片刻，推脱道：“这事吧，我还真决定不了，招人的事我已经全部都委托给厂长了，厂长到时候会按照用人要求招工……”
老大有些不爽了。
“老二，可我咋听隔壁乡的人说，他们乡长已经跟你协商好了，到时候，他们直接进厂上班就行了。”
老三也着急地附和道：“是啊，二哥，我看他们今年开年都不肯出去打工了，就等着你厂子弄好了，就在家门口挣钱呢。”
“啥时候的事，根本没有的事，你们别听他们乱讲好吧，我可没跟乡长协商什么用工的事。”陆文胜在心里嘀咕起来，这到底是村民们胡编乱造的，还是他乡长为讨村民欢心，卖人情，自作主张定下的。
许海兰见老大和老三都不相信，忙替陆文胜解释道：“是没有这回事的，当初谈的时候，我也在，没有这个条件的。”
老太太在一边插不上话，只能干着急。
“老二，那别的就不说了。你堂堂一个大老板，安排我们村这一二十个男女劳力进厂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看你就别推三阻四的了。”老大不情愿地侧过脸去，对陆文胜很是不满。
这事有点儿不好办。
计划的生产线工人将全从启航技校里招，只有少部分勤杂人员会从周边村里就地挑一些，要石湾村的人去干活，不可能的事。
“不是我推三阻四，办工厂跟治理国家一样，处处都要讲规矩，不能乱来，不说我说让谁去干谁就能去的，我那生产线上需要的是技术工人，你们这些人除了种地啥也不会，也干不来，你说说，我叫你们去又有什么用。”
陆文胜耐心地讲道理，想要大哥和老三能理解他的用意。
可老大和老三却噌地起身，生气地想要走。
“那你既然这么不讲人情，就算了，就当我们没有来，没有说这件事。”老大看了一眼养的白白胖胖的老娘，甚至还有点儿迁怒与她。
“哎，你们先别走啊，我都叫吴妈把饭做上了，咱们吃完饭再走吧。文胜他也不是不讲人情，做生意、办厂子就是这样的，讲究一个公事公办。”许海兰挽留道。
老太太忙上前拽住哥俩。
“哎呀，两个二球货，好不容易来一趟，吃完饭再走撒。”
“你们两个也是的，非要替村里人求啥情，就叫老二专门把你们两个给安排了不就好了，那么多人的话，他肯定有压力嘛！”
老大和老三面面相觑，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儿脑子不好使了。
“两个也不行，我话撂这里，谁来我都安排不了的！”陆文胜说完，瞪了老太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