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胜走进屋里，屋里火炉烧的正旺，暖烘烘的。
“快坐下来烤烤火，今天是真冷啊！”黄正英感叹着，给他们端来了一盘炒南瓜子，这是她过年能招待客人的唯一的干货。
只不过农村人是不爱吃的，因为这东西太廉价，到处都是，早吃够了。
陆文胜也不嫌弃，抓起一把就磕了起来。
“娘，真是我们不好，你看我们两个忙得都忘了来给你置办年货了。”
他愧疚地说道。
要不是因为生意，往常他是要给老人弄好过年的一切的。
许海兰也难为情地地下了头，母亲的苍老让她扭过头去，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姥姥，诚子舅舅呢？我要找他玩。”
小凯跑进来叫喊到，他刚才到处找了一大圈，都没有看见许海诚。
陆文胜和许海兰这也才想起来，这家里是少个人。
许海诚这半年在省城读了大学，很是懂事。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空闲的时候都在到处做兼职，挣外快。
放了寒假，他也没有闲下来，在城里找了份打字员的工作，一直干到了放年假。
“哦，他一大早就去城里了，说是到彩票摸奖那里当临时工，一天能有二十块钱的高工资。”
黄正英脸上很是欣慰，这个儿子越大越懂事了，不但知道在外面挣钱，一回家，就帮她承担各种家务，几乎帮她包揽了大部分杂活。
“好小子，这么拼命该不会是想早点儿娶媳妇吧？”陆文胜打趣道。
许海兰闻言，也心有余嘁地笑了。
“挺好的，我就知道诚子会是个有出息的人。”
说着，她将从车里拎过来的大包东西摆了出来，没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带过来的年货，各式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很是丰富。
“他是有出息了……”黄正英低声附和了一句，情绪却是越来越低沉，“你们还不知道吧，福他媳妇前些天来找我了，说福半年前去了南方，到现在没回来不说，一点儿音信也没有，这半年连封信都没朝家里写过，她等到过年，见别人家出门打工的人都回来了，可还没见到福的影子，都快要急死了。”
“她来找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福这个混账东西去了哪里。哎，一想到这事，我这心里就难受的很。”
许海兰赶忙握住母亲的手，以示安慰。
黄正英顾不上看别人，只管倾泻自己郁闷的心情。
“他虽然不是个东西，可真要我不管他我也做不到。我毕竟是他亲娘，他是我亲儿，真怕他在外面有个头疼脑热，三长两短，哎呀，我这心，揪的，也不知道咋办才好了。”
陆文胜回想起上一世的记忆，隐约记得许海福是跟香港人做生意，结果遭遇了诈骗，赔得倾家荡产，差点儿没能活着回来。
“娘，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编起了善意的谎言，“之前我去南方的时候听一个老乡说起过福，你放心，他那人油嘴滑舌的，到哪都吃不了亏，只有别人倒霉的份。”
许海兰一怔，片刻才明白过来，丈夫是在哄老人而已。
“是的娘，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有什么事，他就是没心没肺罢了，到哪都懒得跟家里说，只管自己在外面吃喝玩乐过得舒服。”
两夫妻的话顿时舒了老人的心，黄正英脸色明亮起来，“这样就好，我就知道，福是个祸害，能活千年！”
黄正英家门外。
“哟，你们快来看呀，这是哪个叫花子回来了！”
小孩们看着进村的那个男人，又是起哄又是扔雪球。
男人身上的棉衣又黑又破，他抱着胳膊哆嗦着，快步走着，好像在用尽最后一些力气，以至于被孩子扔了雪球，他也没有精力去在意。
雪花打在他乱糟糟鸡窝一样的头发上，融化后变成汗珠淌了下来。
他走到黄正英门前，马上注意到了停在那里的那辆黑色小汽车。
“踏马的，这谁的车啊，咋停在劳资家门口，呸！”他忍不住朝车身上啐了一口吐沫，才心满意足地再次拔足向前。
雪地里留下了他的一串脚印。
这脚印最终通向黄正英家门口。
“娘娘，娘我可算回来了！”
许海福跨过门槛，普通一声跪在了院子里，泣不成声。
“娘，我的亲娘哎，你快出来看看你可怜的儿子吧！”他乞求道，就像一个几岁的孩子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屋里的人赶紧拉开门，都站了出来。
“许海福？”陆文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也没想到，这许海福会在大年初一极其突然地出现在这里。
黄正英一见儿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瞬间老泪纵横着，失魂落魄地奔他而去。
许海兰怕母亲摔倒，急忙扶住她，跟她一起，脚步慌乱地来到了许海福跟前。
“娘！”
“福啊！”
母子俩抱头痛哭，犹如生离死别了一样。
许久之后，许海福才抬起头来，摸了摸眼泪，惊讶道：“姐，姐夫，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说完，他感到分外尴尬。
不止是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有悲惨的处境，他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不想把这副落魄的样子让别的人看见。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陆文胜两口子在大年初一又怎么会出现在他家，他们按道理不该是大年初二才会过来的么。
真是够倒霉的。
“福啊，你……你这是咋了？怎么像个逃荒的要饭的似的，你到底在外面遇到了啥事啊？”
许海兰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为弟弟的悲惨境遇感到了万分心痛。
“都起来吧，外面冷，咱们还是到屋里慢慢说吧，你们看福冻的，嘴唇都紫了！”
陆文胜说着，也不嫌许海福又脏又臭，直接抱起他来，就给扶进了堂屋里。
许海福看见桌上那些颜色鲜亮的吃食，伸手道：“我饿，饿！”
他的声音却是虚弱极了，说完，就晕了过去。
黄正英哭着将儿子搂进怀里，六神无主。
许海兰拿出给诚子准备的新衣服，又端来热水，给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仔细擦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