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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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想起在御景亭与他说的话,心里羞愧难当。

这个时候就得厚着脸皮来。

凤宁眼神四处瞎晃,支支吾吾打马虎眼,“这会儿被使出宫,我爹爹还不抽死我,还有两年呢,等期满了再出宫他就无话可说。”

裴浚却不打算放过她,眼神直接分明,“朕准你出宫。”

凤宁心里给气死了,这人到底给不给人活路?

被逼到这个田地,凤宁能怎么办,不服气道,

“陛下,臣女现在不想出宫了,别人能干的活,我也能干。”

裴浚给气笑,“哦,你确定你能干?”

凤宁往前探身,“不信,您使唤使唤臣女,若是臣女犯了错,你再发配我出去也不迟。”

凤宁就靠着这副厚脸皮在养心殿待了下来。

裴浚也没放在心上,她若差事当的好就留,当不好就逐出去,他对任何人一视同仁。

裴浚天生有一种能让旁人按照他心意走的威慑力。

柳海不刻意教凤宁那些规矩,原不是让凤宁来干活的,便是让她撒撒娇伴伴驾,可惜皇帝不解风情,把好好的姑娘给教坏了。

这不,翌日起,凤宁刻苦钻研,连延禧宫都不回了,若是困了便在御膳厨梢间的耳室打了盹,一字一句抱着宫规簿子背,又随杨婉学习烹茶,白嫩嫩的小手烫了好些个水泡,她也绝不吱声。

到了她当值的时候,挖空心思给裴浚做上几样别致的点心,一下差,便又拱到杨婉的值房学习研墨。

杨婉的值房在养心殿西围房,这里一排值房是堆放奏折批本之处,每日有内监轮流看守,杨婉负责协助司礼监文书房处理文书工作,偶尔又往太后和内阁回递折子,先帝朝宦官为祸,怂恿先帝东征西讨,以至民不聊生,裴浚登基后,将礼部选妃转介为选女官,也是意在用这些能干的女孩儿制衡宦官,无论是内宫还是外朝,无制衡之术,便容易滋生事端。

是以杨婉等女官与司礼监的秉笔之间时常暗中有较劲之意。

这也是为什么裴浚要求这批女官知书达理,循矩聪慧的原因。

李凤宁显然不在他考虑之内。

但李凤宁的执着与韧性还真的出乎他意料,

一日他狩猎回养心殿,在咸和右门处撞见她呆头呆脑沿着墙根走,手里抱着一册诗书,眼神耷拉着像是困极,嘴里却念叨着,

“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遁心....”

这是《礼记》当中的一篇,内书堂曾给宫中内侍与女官列了些必读书目,这是其中的一篇,能替帝王处理文书的人,肚子里没些墨水是不成的。

李凤宁还背得有模有样。

裴浚轻笑了一声。

凤宁倒也机灵,立即便醒过神来,抬眸一瞧,便见裴浚穿着一身黑衫背手立在那里,这让她想起初见那日。

没由来的熟悉感,也比那身龙袍更容易让人亲近。

原来他每每狩猎,便不爱着龙袍,难怪她没能认出他来。

“陛下...臣女给陛下请安。”

这回倒是规规矩矩跪下行了大礼,无论姿态礼仪都挑不出错。

这就对了,到了什么地儿就得学什么地儿的规矩,人心险恶,没有谁会惯着你。

裴浚看顺眼了,淡声道,“平身。”

凤宁抚裙起身,腼腆冲着他笑。

柳海在一旁瞧了,心中颇有感触。

原先担心规矩束缚了凤宁,如今瞧着倒也没有,或许是她从不会猜人心思,也不叫人猜她的心思,那双眸子永远是澄澈明亮的,无论什么着装,说什么话,都有一份格外的烂漫俏丽。

别人学规矩学的头昏脑涨,她倒是学得兴致勃勃。

柳海再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姑娘,冲她悄悄竖了一个拇指。

裴浚一身的汗,没与凤宁多言,径直回了养心殿。

凤宁回延禧宫。

天色渐暗,延禧宫犹有一丝光亮,章佩佩吃坏了肚子,告了假,这会儿在正殿歇着,凤宁过去时见她在吃甜瓜,连忙劝道,

“不是昨日闹肚子了,怎么今日还敢吃?”

章佩佩噘着嘴望她笑,“这不热么?”

正殿明间一股穿堂风过,平日就属这里最凉快,时辰还早,大家伙都不想用晚膳,便聚在这儿吹风,热风也是风。

张茵茵坐在一旁折竹蜻蜓,叹声道,“盛夏在即,听说要去燕山行宫避暑,也不知陛下捎不捎咱们去?”

兵部尚书府上的陈晓霜在一旁接话,“那肯定得带呀,咱们可不是一旁的女官...”

张茵茵看她一眼,轻哼一声,“在礼部眼里不是,但在陛下眼里怕是...”

说到这里,几位姑娘都沉默下来。

快三个月了,陛下至今还不曾临幸一人,眼下已经不是谁能拔得头筹的事,是恨不得有人开个先例,陛下再雨露均沾,大家也不用继续在这女官位置上熬日子,说到底都是府上大小姐出身,谁不愿意当主子被人伺候?

如今的礼部可不是过去的礼部,是陛下说了算。

每每到这样的话题,凤宁便有些羞,她年纪小,不是很能大大方方谈论这种事,便会岔开话题,

“对了,我方才在养心殿外遇见陛下了,柳公公夸我规矩学得好呢。”

章佩佩说她,“其实呀,你胆子还挺大的,平日见了陛下还敢冲陛下笑?”

凤宁问,“我不冲他笑,难道还冲他哭?”

众人竟无言以对。

大家已渐渐习惯凤宁的天真。

陈晓霜看着那张不谙世事的脸,“我们平常都不太敢往陛下跟前凑,你倒是乐呵呵的。”

凤宁顿时有些脸红,她垂下眸不吱声。

杨婉从东间出来,目光落在凤宁红彤彤的面颊。

看出来了,李凤宁喜欢皇帝。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

不过在座的女官,哪个不喜欢他?

这时也不知谁起了头,悄悄咬耳根,“你们说陛下该不会....”后面的话不敢说,但从她眼神可以断出,是怀疑陛下那方面不大好,否则对着这么一群环肥燕瘦,怎么能保持无动于衷的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杨婉心里也有这样的隐忧。

她问过,皇帝从湘王府抵达京城,除了两名老嬷嬷,无一女眷,也就是说他在王府时没有通房。

先帝没有子嗣,今上已经十八了,也不临幸宫妃,百官能不急吗?

无论是御史还是宗人府,都上了折子,恳求皇帝立妃。

又一日,凤宁与杨婉当值。

这一日皇帝去了慈宁宫陪着太后用了晚膳回来,一进东边御书房便开始处理政务,登基当日,裴浚颁布即位诏书,新朝的各项改革与新政就浓缩在这份诏书里,裴浚励精图治,要狠狠整顿一番先帝朝的歪风,革故鼎新,与民更始。

其中有一条便是结掉往年堆积的要案,皇帝在案后问,杨婉捧着文册立在跟前答,各布政司的陈案有多少件,其中冤假错案多少,朝廷派的哪些巡按御史,可有牵扯朝廷命官,无论数目名字,杨婉条清缕析,答得一字不漏。

凤宁立在帘外听得叹为观止。

她什么时候能像杨姐姐这样厉害?

凤宁在心里憧憬。

就在这时,一紫袍太监手捧一百合纹银盘往里来,行到帘外,示意守门的小内监进去通禀。

那老太监年纪大约五十上下,面颊消瘦只剩一块薄薄的皮肉裹着,眉眼阴刻之相,看着有些渗人,凤宁不敢看他,视线落在那银盘,瞧见里头摆着十八块乌木牌,而最边上那块就明晃晃写着“李凤宁”三字,

凤宁顿时眼燥耳热。

这敬事房还真将她们这些女官当预备皇妃来了。

凤宁烫眼似的移开目光,这时柳海自里头出来,看了那老太监一眼,带着无奈和同情,

“回去吧,陛下这会儿忙着呢。”

那老太监带着哭腔,央求道,“柳公公,您是御前的大珰,执掌司礼监,理应规劝陛下行周公之礼,您也知道,老奴已被太后耳提面命,声称再不成事,就要拿奴婢的脑袋去喂狗,就是内阁的阁老们也三番五次问起,老奴这条命快要交待不下去了....”

柳海何尝不知,他不也急么,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凤宁,凤宁红着脸扭过头。

柳海深吸一气,犹豫片刻,将银盘接过来,“你先出去候着,我试一试。”

十八名女官不曾受册封,不是正式的皇妃,不能用绿头牌,敬事房临时用女官寻常出入用的乌木牌充数。

他折身进了御书房,将牌子搁在一旁高几,这时皇帝拿出一份折子递给他,

“江滨这桩案子,内阁虽然递了结案折子来,可里头尚有些细节不甚清楚,你亲自去寻刑部尚书陈柯,让他将江滨每一个党羽过一遍,不能有遗漏,也不能冤枉人。”

柳海接过折子退下了。

所谓江滨之案,便是先帝驾崩之时,京营团练使江滨意图迎祈王上位的谋逆大案,此案是内阁首辅杨元正与锦衣卫都指挥使张永所平定,江滨曾深受先皇宠爱,结党营私,朝中不少官员党附,故而此案牵连甚广,足足一年才结案。

这里头牵扯首辅杨元正,杨婉便忍不住忧心忡忡。

祖父明明已经结案了,皇帝却还要再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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