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附高枝为依,而中宫无主,新秀尚不成气候,自然是追奉旧人为尊,我想要的,也不止于贵嫔之位,人心,往往都是内藏饕餮,欲壑难平。】
眼下日子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舟行湖面,若无牵绳,则易翻船,妹妹总不想不明不白成了一缕冤魂吧。
【后宫拉拢之意本就,休戚相关,故而对她面前,不惮说出心头深藏的野心。】
高处不胜寒,本宫从不惧摔得有多惨,只是觉得手里要握着些什么才好……但愿鸾鸟三思而后行,择良木而栖,不枉一身华羽。
【见人要走,只颔首应下,独处片刻,才返景阳。】
花房送了些紫菁仙子来,自己抚摸着花瓣,道
“如今的菊花都开这么好了吗?”也不等人回答又说了一句,道“也是,已经是深秋了,吩咐小厨房弄个骨汤锅底来,里头放点子菊花,配菜看着放吧,紫鹃,去把景阳宫的那位请来,只说请人吃锅子”
晚些时候收到淑贵人的邀谒,不知此次相邀为何,肩舆愈往聚庆堂趋近,一双英娥平敛敛地卧着,至匾额前落脚,攀住阮娘腕的指尖稍一蜷,踏入殿门,将珠履迈得轻快一些,殿前侍候的宫娥见状殷切地迎了上来,只道一句:贵嫔娘娘里头请,我家小主在里头等着呢。】
【噙了笑,打帘入,弯着一双明淌淌的杏眸儿,扬颌往里头去瞧。】
淑妹妹这是做什么呢,怎起了兴致吃锅子?
东西早已在屋内摆好,自己正准备出门瞧瞧,看见人已经来了,含笑见礼
“给贵嫔娘娘请安,还不是花房送来了些菊花,我瞧着品相挺好,想着锅子吃多了容易上火,用菊花相配最相宜,如今快冬至了,就该吃些羊肉,娘娘草原出身,最是知道羊肉该如何好吃呢”
甫一打帘,室中雾气腾腾,解了云青色的披风交于阮娘,虚扶一把,携她一同入了座,笑容也须恰到深处,做足了一贯的和颜悦色,锅子往上冒着泡儿,身子凑近了些,笑道。】
秋日里本就燥的很,再要吃那辛辣口味的锅子,怕是受不了,还是妹妹想得周到添点菊花做汤底,也算花尽其用了。这羊肉削成薄片,涮一会功夫就好,再放在酱料里裹上一圈,正好赶着吃。
一边伸手忙着调酱料,一边回头吩咐“我自己吃的香些,就不需要伺候,紫鹃去小厨房再取一个锅底,你们底下人吃”
紫鹃带着几个丫头下去了,自己按照人说的吃了一口,道“果然是娘娘会吃”
下了箸羊肉片在锅子里,甫一入水便上下翻腾,顿时溢出香味来,再抬眼,听她后话,不免一笑。】
今日本就是妹妹请我来寻常小聚,咱们也就自在些,就当尚在家中,同府里头的姐妹叙叙家常。
【吃了筷肉,才略扬了扬两道春山。】
你待底下的人宽厚,不少了她们一顿吃食,在聚庆堂当差的倒算有福气。
眉眼弯弯,又涮了些青菜,道
“生而为人,大家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卖身为奴的人,在能力范围内对他们好些也是应该的,别只当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积些善德”
将锅里的青菜捞起来吃了,自己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难免沾染了些佛气
抿唇而笑,澹澹的。】
那也得有本事,才能护好你的人,妹妹也不忍心叫底下的人受别的宫人欺辱吧。
【将刚涮好的羊肉片儿,分一筷子到她碗里,荑手抚上颊颌,眸光探向汤面浮着的菊花瓣,不免多说几句。】
前些日子,刚贵人送来一盏金菊,明为送花,暗为投诚,妹妹觉得此人如何?
【添一口清蔬入口,就当是随口反诘一句。】
听懂了人的意思,道
“这宫中大多都是捧高踩低的,只可惜圣心难测,前几日齐佳贵人便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吗”
夹了羊肉入口,咽下后才道
“嫔妾从小被教导,背后不可议人是非,加之嫔妾与与刚贵人不熟,更不好评价了”
她这样说,没有不全她面子的道理,春山轻舒,应和道。】
圣心难测,本宫倒是没有你看得明白,只是觉得你我之间少了剑拔弩张,做不成盟友,也别成了我的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从官女子爬到贵人,是有些能耐的,不吝说些话儿夸夸她。】
汉军旗的都识礼数,显得蒙人越发嘴笨。
【吃得不拘,也算畅快,反倒出了一身薄汗,着人收拾了残局,不咸不淡地说了会儿话,才回了景阳宫。
头上银钗微晃,映了三分笑颜,道
“嫔妾汉军旗出身,再如何也不可能做到您说的那种眼中钉肉中刺的地位,不能做盟友,那便做点头之交的朋友吧”
起身恭送人离去,等丫头把残局收拾过后,自己散步消食之后就歇下了
天色澄明,窗帷露光,孕中犯困,又在榻上歇了一阵子,这才移步菱花镜前,命阮娘拢燕尾,执银篦理青丝。】
【明眸阖着,一时无话,忽是想起些什么,黛眉轻挑,吩咐婢子往启祥宫走一趟,邀那谦答应来景阳宫坐坐客。新秀入宫,总在齐佳氏嘴里听见,却未曾试探一番,今日正有兴致,阮娘手中篦发未停,便着秦娘去请了。】
在窗沿下绣着一块海上升日的丝绢,纤纤玉指执针上下翻飞,密密的蓝色海水便从指尖流出,铺在光滑的丝绢上,十分精美】
【灵芝走进来,禀告说惠贵嫔身边的秦娘姑娘来请,点头放下绣品,用温水帕子擦了擦手,便随人去了梧桦轩择了件云锦百福纹的宫装着身,秦娘领人来时,正拣弄着妆奁,思虑着是戴华贵的金簪,还是素净的玉簪。】
【道安声起,螓首抬,是一副俏脸儿入目,端详她眉眼片刻,莞尔一笑,心头起意,扬了手免她礼数,示意她近身,指了两只簪子道。】
答应来的正巧,替本宫瞧瞧,今日是簪哪支好。
入内行礼问安,得了惠贵嫔示意免礼才起,走近人身旁,看了看那两只簪子】这两只簪子都做工精巧,让人瞧着喜欢。【再看了看惠贵嫔今日穿着,目光落回簪子上,轻轻拿起金簪,在她发髻后比了一比】娘娘穿的云锦宫装饱满绚丽,若配玉簪,只怕发上太淡了些,嫔妾觉得,还是金簪更为华贵。
从前深居简出的只玉珠点缀,哪佩这般多的簪饰,只是如今自矜高贵身份,也不愿叫旁的人比了去,见她恭谨答来,阮娘就着接过那只金簪,反手入了髻边,照着铜镜比对尚算合宜,不吝一笑。】
答应有眼力,这簪甚好。
【以簪做喻,倒觉这眼前人进退得度,如那珠翠般,自有一二妙处,稍顿,偏颊去瞧她。】
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众人皆在意这木是良木还是朽木,可本宫倒觉得,既然只能鸟择木,倒不如看这鸟,是聪鸟还是笨鸟——
从入宫初见薛答应那次就听她夸过景阳宫的好,后来拜访新晋位的齐佳贵人,听人明里暗里的说,也生出投靠之心,何况如今定贵嫔失势,若要说如今宫里谁是良木,必然就是惠贵嫔。感受到她的目光时先是低了鸦睫,而后答道】娘娘所言正是,笨鸟即使先飞,也容易把朽木当做良木,而聪鸟便是来得晚些,择了真正的良木,也是有地方可以一展歌喉的。
【抬头对镜看了看,浅浅一笑,如今虽然没有齐佳贵人和薛答应一块儿来,也只差明说而已,于是对惠贵嫔道】嫔妾前几日侍寝还跟皇上说呢,娘娘管理六宫有方,今日见娘娘佩戴此簪,更显气度。起身挽其臂弯,携人步正殿继座,腕上碧玺金叶手钏顺势套人皓腕。】
临时起意叫妹妹来景阳,先无准备,我这点心意,可莫要推脱。
【不待人拒,将人柔荑执起对窗棂斜射天光,点头赞之。】
虽不是名贵巧物,到妹妹手上却是精致了,先前听齐佳贵人多次提到你,便存了心思定要见上一面的。
【端茶慢饮,茗汤润唇色嫣然,复添语。】
若后宫新秀个个都能像谦妹妹这般明礼知仪,那是极好不过的……不知妹妹可曾窥过长春宫的枝?是良木还是朽木?
忽然有个温热手钏套过来,先缩了一下,后见这手钏透了天光晶莹闪烁,颇为喜欢,便也收下道谢】嫔妾谢娘娘赏赐。
【明眸一转,原来齐佳贵人已经在惠贵嫔跟前提过自己,暗觉这联盟稳固,轻轻摸着新得的手钏答道】长春宫的枝如今虽算不得朽木,可到底已经被秋风吹得凋零,不知过了冬,明年还能不能再发新芽。也许是长春这名字太好,若有运无命,是压不住的。
轻扬起笑靥,对她那句有运无命,是压不住的话语不置可否。】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能行至哪个位份是妹妹你自个儿的福气,坦然受着便是,若不忘本,本宫自当帮衬妹妹一把。
【眼梢儿扫向她。】
宫中局势,妹妹倒是看的清楚,树大招风,暗中尚有人在觑看我这的一举一动,妹妹可愿当景阳宫的眼睛,替本宫看看这背后的人是何居心?
【待她允后,也不便多留,即着人送她离去了。
树大招风,这才是惠贵嫔如今真正的处境,我自然知道她的担心,若没有锦上添花,反而招来雨打风吹,最令人不胜凄凉】
【莞尔一笑应下来,面上是温和恭谦的神色,让人看着便很难产生敌意。说句不打扰娘娘,便福身行礼回去】
晨起,想起惠贵嫔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便去了景阳宫内,陪同惠贵嫔一同享用早膳,顺便赏赐了一些别具风味的蒙古糕点,供惠贵嫔享用。】
【晌午,想起谦答应上次侍寝伺候的十分尽心,今日便去了启祥宫内看望谦答应,膳后赏了她一双蜀锦做的花盆底,供她穿戴】
【傍晚,想起前日恭官女子在中秋家宴上的表现,便去了储秀宫内陪同恭官女子享用晚膳,膳后赏赐了她一根蓝宝石簪子,供她佩戴】
接过旨意」臣妾谢皇上恩典
「瞧着后面的东西」有劳公公了
昨夜家宴倒是一场好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却落败了去,叫我区区一个官女子捡了漏。】
【歪榻上百般无聊,偶然记起来那谦答应,似乎是个有趣的人,叫翠果以檀木盒子盛了些亲做的糕点来,一同去启祥宫拜访。】
承宠后时常发呆,恍惚回到中秋家宴那日,脸上不自觉有些红云,低头浅笑,怪自己太在意了,让杜若去拿些好吃的点心,嘱咐道】藕粉桂糖糕和杏仁酪要多放些糖浆。【正在这时,灵芝禀告说恭官女子来了,忙让请进来
提步入阁】那晚匆忙又微醺,未能及时祝贺答应,今儿个天气好,便赶来补上,还望答应莫怪罪嫔妾。
【眸中映立人影时,起了抹适宜的笑,身蹲甩帕】见过谦答应。亲自将人扶起,拉至榻上同坐,笑盈盈的】我原还想着贺你得了个这么好的封号呢,你倒更客气一些,先来了我这儿,快坐吧。【对杜若道】上新茶吧,把点心也都端来,我和恭官女子好好说说话。
【杜若道了一声是就去了,含笑打量着恭官女子】妹妹容貌叫人瞧着便舒服,难怪皇上也喜欢。由着人一同去了榻上】什么客气不客气的,太过生分了。嫔妾其实早就想来拜访答应,奈何琐事繁多,一时间抽不出身。
【见杜若去端点心与茶,淡淡笑道】嫔妾这儿呀,准备了些自做的呢,何须杜若再跑一趟。要说还是答应这里的奴才手脚勤快,这不,刚吩咐下去便没了人影。
哪里是她们勤快,不过怕我责罚罢了,我待自己人向来是严厉讲究的。【这才注意到她身后宫女提着盒子,以帕掩唇笑道】原来妹妹带了自做的点心,今日真是有口福了,不知妹妹做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