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跳也没了,他一动不动的蜷缩在水缸,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 也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力。
黑暗向他袭来, 等他死了,变成了鬼,他还会留在这座城市, 缠着让他笑也让他痛, 害了他的方泊屿。
然而他没死。
陈寅是渴醒的, 他吃力的撑开眼皮, 模糊的视野是一片绿『色』。
视线一点一点清晰,绿『色』在轻轻摇晃, 是草。
他躺在铁皮房旁边的杂草堆。
触觉听觉各方面都在恢复,陈寅手脚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挣扎着爬了一小段, 抠到一块石头, 用尽全力抛了出去。
二楼伤了腰的大伯正在晒衣服,听到声响没当回事。
“砰——”
铁皮墙震了下, 大伯向楼下吼:“是哪家的皮孩子在捣『乱』?”
没人。
大伯有点发『毛』,他正要拿着捅回屋, 又是一声响。
“到底是哪个?”大伯恼怒了,气冲冲的拍打着不结实的护栏大叫,“给我等着!”
大伯扶着腰艰难的下楼,发现一个树棍从草丛竖了起来, 接着是小半个熟悉的身影,他吃惊喊:“小陈?!”
陈寅挥手。他嗓子坏了,一时半会不了话, 大伯自个有伤根本捞不动他,去工叫了人回来。
等陈寅在宿舍躺下来,一点点喝完工友给他泡的淡盐糖水,缓了好一阵,他才发现自己身的衣服都干了,不知道在草丛晒了久,暴『露』在外的皮肤烫得发红。
帮忙捞陈寅的工人匆匆赶回了工,大伯在床边守着:“小陈,你是咋个搞的?”
陈寅的声音粗噶浑浊: “掉水了,差点死了。”
“是不是酒喝了啊?”大伯,“你看你身的酒气,冲得嘞,我都不晓得咋个你,三十好的人了,隔三岔五的把自己弄一身伤,这真不是个正经活,要我看,还是得找个婆娘,有娃了有盼头了不是。”
“是……是是……”陈寅动着干破起皮的嘴唇,脸都浮肿了,真的是又老又丑。那大水缸有不知名的酒,现在的他一身酒味,像个颓废堕落的中年人。
“你的头发呢,咋没了?”大伯叨唠着。
陈寅随口:“热,剃了。”
“我瞅着你头皮伤了是不?理发店给你『乱』用了『药』?要赔偿没,不给闹,他『奶』『奶』的,天了还!这个亏咱可不能吃!”大伯不知道看什么新闻,或者是家人遭这个罪,情绪那叫一个激动。
陈寅胃难受的趴在床边干呕。
大伯腰扭伤得挺严重的,行动慢来不及去拿盆,陈寅直接吐到了,稀稀拉拉的黄水混着粘『液』。
吐出来了,陈寅反而舒服了点,他靠在床头:“大伯,我的手机在我自己的床,我头顶的床铺,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大伯『摸』到了手机递给他:“这怎么办,我也下不来腰。”
“我一会自己来。”陈寅打开手机,顿了顿,那个圈子的人,他只有章珉的联系方式,如今也打不通了。
陈寅把手机翘起来的小碎壳抠掉,夏不那死孩子,忘恩负义。
还有李岐然,不可能缘故放他,还派人把他送回来。
会不会是方泊屿的意思……
除了这个可能,陈寅想不出的了,算有的可能他也不愿意去想,他只希望是方泊屿出的手。
中午大家拖拖拉拉的回来,看见一个光头在拿拖把清理的脏污,他们不由得发出敬佩的感叹。
这人是铁打的,要换他们,早报废了。
陈寅去草的水坑洗洗拖把,随便丢在墙边,他拽了根茅草,一路走一路扫的回到宿舍,把茅草撸秃了『插』|在床头。
宿舍弥漫着汗味,陈寅水吃『药』,他把空『药』瓶扔到塞了一堆烟头的垃圾篓。
有工友好奇:“你这吃的是啥,一顿粒啊,这才久,一瓶完了?”
陈寅:“维生素。”
『药』量超了,他没有减少,潜意识不想。
维生素是工人们不太能接受的存在,他们觉得是忽悠有钱人的玩意。
不他们也没吐槽,太累了。
陈寅午去校医院挂抗生素了,他瘫坐在边扇扇子,王满抱着半个西瓜来,他吃不吃。
“我不吃。”陈寅闭着眼。
“噢。”王满坐,拿勺子挖了一大块西瓜放进嘴,满足的鼓起腮帮子,他口齿不清,“还有一半被我用袋子套好装起来放水桶了,晚你吃吧。”
路边不常有大卡车卖西瓜,这回拉的一车便宜,十块钱三个,虽然有点熟头了,但吃起来可以。
王满吃着西瓜瞥瞥寅叔光溜溜的脑袋,他咕噜吞掉嘴的西瓜水:“寅叔,你头皮擦没擦『药』?”
“擦了。”陈寅把扇子放他怀,扬声宿舍的人,“我出去一趟,有什么要带的吗?”
这话顿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太阳那么大,你干嘛出去?头没『毛』皮还伤了,一晒不得疼死?”
“不怕中暑啊?”
“有什么事不能等晚吗?”
大家伙都搞不懂他哪来的这么劲,他们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到,他是去见内的执念——小人。
陈寅戴了个草帽出发了,他按照方泊屿粉丝群的公告去了图书馆。
到了那,陈寅才知道进去需要学生证,那东西他没有,他在外面的长台阶坐了下来。
在陈寅快睡着的时候,他有感应的回头。
方泊屿从图书馆出来,手拿着两本厚的书,他边走边接电话,一身黑『色』运动衣,气质出众,少年气与成熟的气息并存。
陈寅的大脑登时分泌出了大量巴胺,比抽了一包烟还精神,他站在台阶面,面向往下走的少年,眼睛又黑又亮:“昨天谢谢你。”
方泊屿漠然的俯视来。
“要不是你,我肯定死在水缸了,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陈寅的话声因方泊屿的走近而止住,一片阴影投下来,把他罩了进去,他听见一声嗤笑,“你认我会管这种闲事?”
陈寅执拗盯着方泊屿:“那李岐然什么放了我,还把我送回来?”
方泊屿抬脚走下来,陈寅下意识后退到下一层台阶,差点没站稳滚下去,他一抬头忘了呼吸。
少年在他的这层台阶停下来,侧身微微前倾身体,阖起眼,凑到他脖子,呵出的气息喷在他汗湿的动脉。
在他体温飙升,脸颊烫热双腿发软时,耳边响起嫌恶的声音,“真臭。”
他的体温速降,从头到脚结了层冰霜,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瞬后,更大的暴风雪降落在了他。
“又蠢又丑,丢人现眼。”面前的人冷冷笑了声。
陈寅冻僵的四肢能动的时候,方泊屿已经走远了,他拿出手机,着屏幕照照自己,“是挺难看的。”
不,刚才方泊屿离他近,还跟他了好句话。
失望的是:方泊屿依旧没有回应或主动提起去年夏天的梦相关,看低侮辱他的感情。
开的是:任意一个想接近方泊屿的路人甲乙丙都不会有他这个待遇。
陈寅没有论坛的账号,发不了帖子,他可以搜索,于是他抱着试试的态度搜了夏不。
还真让他搜到了。
c大的夏不,李岐然,都是名人,前者是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家族从政,后者家经商,是个被惯大的小祖宗,现在企业陷入破产危机中。
这个城市的富二代圈在大学城赫赫有名。
陈寅趁热打铁,打个摩的去了c大,信息覆盖的互联网时代有弊有利,他在一间自习室找到了目标。
夏不在做题,陈寅在他身边的空位子坐下来,拿掉草帽『露』出散发着『药』膏味的头皮。
没等陈寅,夏不料到他的来意,道:“昨晚他家出事了,没空管你的死活,我叫司机把你送回去的。”
陈寅抓着草帽扇风的动作停住,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夏不的司机把他扔在了草丛。
原来方泊屿真的没有。
在他打电话求救之后。
陈寅在阶梯教室坐了久,两腿酸麻的站起来,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天后的晚,陈寅照常刷论坛搜集方泊屿的消息,一个帖子出现在首页。
——!!!卧槽惊天大新闻!
标题充满了烂大街的诱导型,陈寅视了,了会又有个类似的帖子,惊叹号刷屏,他随意点进去一个,嘴边的烟抖了抖:“哪个李岐然?”
“寅叔,你什么?”擦席子的王满探头。
“没什么,我去个厕所。”陈寅咬着烟从铺下去,趿拉着拖鞋出了宿舍,他在外头刷帖子看新闻,拼凑成的内容让他目瞪口呆。
——李家独苗李岐然今天凌晨疑似吸食『迷』幻粉度,开车撞死父母后不知所踪。
陈寅逐字看完,从头看了遍,顿时头皮不疼了,嗓子舒坦了,浑身得劲了。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缺德事做了,早晚会有报应。
但愿警方尽快把人抓到,该怎么办怎么办。
一个孩子身少能看到点家庭的影子,陈寅不同情跟他非亲非故的李家父母,他抽完一根烟,拍拍屁股回了宿舍。
周六傍晚,王满穿花巨资置办的新衣服,小鸡崽子似的抱着陈寅的胳膊站在一栋私人墅外面。
他们是来参加生宴的。
寿星是医学院的大一学生,也是王满在超市买冰棍结识的女生。
王满来之前找人借护发素洗了头发,冲凉的时候也打了肥皂,现在他身香香的,腿肚子有点抖:“要要不,我们还还是,回回回去吧。”
陈寅的胳膊被他攥得死死的,奈道:“你不了解她家的情况?”
王满有苦不出:“她她家是开『药』店的。“
小『药』店啊,他不带入路边的那种嘛,毕竟她穿的褂子裤子都不是什么名牌,挺简单的款式。
陈寅正要话,王满接到了寿星的电话,寿星雀跃的声音传来,“小满,你们到了吗?”
王满什么都没呢,寿星又来了一句,“我叫我二叔去接你们了,我走不开,他会带你们来我房间的,你们进来能看到我了。”
“俏俏,你爸妈见到我们,会不会有意见?”王满局促不安。
“不会,来的都是些生意场的,不是来给我生的,没劲,我跟你们一起切小蛋糕。”王俏有条不紊,“寅叔在边吧,寅叔晚好,待会见。”
陈寅想,是个活泼又大方的小姑娘,同样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她身却没有沾染那群年轻人的恶习。
王满跟寿星通完电话,还在打退堂鼓,他深呼气吸气:“寅叔,我有点慌。”
陈寅头疼:“看出来了。”
“我怎么感觉自己在接新娘。”王满嘀嘀咕咕,脸红成猴屁|股。
陈寅指指一处花坛:“我去那边坐会,你想好了告诉我。”
“坐了,会把裤子弄脏的。”王满喊道,“到时候进去了人要看笑话了。”
陈寅一顿。
也是,他抬头看王家的住处,段比李岐然那栋便宜点,却也不是工人能想象出来的房价。
不一会,王俏的二叔出来了。
陈寅叫住来回走动的王满,拉着他一起迎去。
在这时,一束灯光从不远处投了来,一辆车缓慢开近。
司机下了车去开后座的。
陈寅隔着点距离,加光线不明,他觉得那个司机好像在哪见。
“泊屿少爷。”一声惊喜打破了这股从车后座弥漫出的压迫感。
陈寅的脚步控制不住的走去。
“谁啊那是,俏俏二叔怎么那么恭维……寅叔你去哪,寅叔?!”王满叫不停追去拉住提线木偶似的寅叔,冷不防发现他直勾勾看着从车后座下来的人。
那眼神,表情,状态,浑身散发出的酸涩苦甜都在透『露』一个事实。
王满一把甩开寅叔的手,头皮发麻的往后退,音量不自觉的放大:“你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