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了,外面街上陆陆续续有人回家了,黑压压的天空也散了些,街上的许多建筑都是重筑的,街道还是熟悉的街道,人也是熟悉的人,就是不太一样了。
缘一带着朱乃看着外面的景象,两人散着步,纱子和义时不近不远的落在后面,母子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纱子有些羡慕,她羡慕缘一能够重新找到母亲,而自己的母亲却早早的病死,没享受到福。
最近阴雨连绵,但今天的天气要好很多,似乎也是在为缘一感到高兴,没有扫兴的泼下一盆水。缘一牵着朱乃的手,兴奋的给她指着这条街道。
忽然,缘一在一家包子铺前停下,目光流转,包子铺的装潢依旧,牌匾旧了些,上面的字也模糊不清,褐色的门匾被烟熏的更黑了一些。缘一呆呆地看着热气腾腾的笼屉摆在桌板上,年轻的老板头上扎着毛巾,费劲地收拾摊位。
“您...想要买点包子吗?”年轻老板也注意到这对奇怪的母子,衣着华贵的少年挽着母亲的手,母亲温柔的看着少年的侧脸。
“嗯...要一屉......算了,来两屉吧。”
纱子和义时跟了他们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好嘞!大人您稍等!”年轻老板喜笑颜开,转身进屋。
“你喜欢吃包子吗?”朱乃语气温柔。
“不...不算喜欢,只是还没尝过它的味道。”缘一隐瞒了当年被毒打的经历,只是眼神有些怀念,怀念那段相依为命的艰难的日子。
很快,热气腾腾的包子递到了缘一手上,他举起袋子,义时不客气的拿走一袋,和纱子分了吃。
“原来的老板呢,好久没有看见他了。”缘一装作无意的问道。
“哦,我父亲啊...他前段日子死在那场战斗里了,”年轻老板有些唏嘘,眼眶不禁红了,“我跟他说过,不要留在这里,会被卷进武士的厮杀里的,他不听,说这里是他的心血,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毁在争强斗狠的人手里。”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脖子往外冒血,就躺在这里,”他指了指脚下,“不过万幸,这家店铺留了下来,他的抵抗是有意义的......”
年轻老板撸起洁白的袖管,露出牙齿,笑道:“还要尽力活着呀,只是曾经的老顾客也不知道还剩下几个,大人您也吃过我父亲做的包子吗?他的手艺真的很棒!”
缘一怔怔地站在原地,呐呐道:“对......很香。”
他落荒而逃,活了这么多年,没人能让他落荒而逃,朱乃似乎看出了什么,紧紧握住少年的手,眼神里闪烁着心疼。
他们逛了很多地方,朱乃自从被软禁后就没出过门,外面的街道照十年前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熟悉的陌生感扑面而来,朱乃情不自禁的抓住缘一的手,幸好,这一次不是她一个人了。
“身后的姑娘是.......”
“我姐姐,很好很好的姐姐,很照顾我,会给我糖吃,睡着了会给我掖被子,就是爱生气,喜欢掐我脸和耳朵,每次都掐的红红的,可疼可疼了。”
不像是抱怨,反而是像在撒娇,缘一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撒娇,明明心理年龄都快三十岁了,却活得像个十岁的孩子。
可能不是前世的记忆作祟,而是独属于这具身体的那个少年展露情绪,他真的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朱乃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时不时的转头望向吊在后面的少女,青春的气息一览无余,蹦蹦跳跳,像个好孩子。
“喂!别跟在后面了,有种被尾随的感觉,”缘一黑着脸,这俩家伙,要跟就跟上来嘛,自己又不是什么猛兽,又不会吃了他们。
“留给你们母子温存的空间嘛...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怎么样,这么远的距离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又帅气不少!”
义时嚣张的摆了个姿势,也小跑两步跟了上来。
纱子站在朱乃的身边,缘一有些诧异,她以前都是黏在自己旁边的,明明比自己大那么多,可还像个小女生一样幼稚。
“真是个乖孩子呢。”妇人温温柔柔的看着她,牵起女孩的手,纱子愣了一下,然后脸色涨红,像是吃了特别特别辣的辣椒一样,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搞什么鬼?”缘一歪头,义时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小孩就是小孩,什么都不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偷看女人洗澡了。”他凑到缘一耳旁,低声说道。
缘一白了他一眼,自己可是正人君子,和衣冠禽兽有着明显的差别的,也不是什么人第一天跑到人家的地盘就把人家的澡堂炸了个大窟窿的。
少年赤色的瞳孔闪烁明亮的光,月亮突破云层的遮掩,大方的洒下银辉皎洁的月光,义时看着少年,矮小的男孩如今也披星戴月,能独当一面了。
他有些唏嘘,明明自己才三十多岁,也没有多老,却提前步入退休生活,也好,至少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缠着自己了,在姐姐妹妹们的怀里也能睡个好觉。
“就像梦一样,每天一睁眼准时开启梦境,活得飘零,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义时用完好的左手捂住额头,困扰了他十多年的噩梦也终于结束了,师父...您在黄泉安好,我把你的牌匾移到花街里,让你每天都能看见露大腿的漂亮女人。
“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打算?什么打算?”
“留在这里,还是...去更远的地方,这里容不下你了,你就像展翅翱翔的雄鹰,孤单的山峰终究不是你的归处,你属于更高的山峰,更远、更冷、更艰难、更美好.......”
“......”
他留恋这里,但这里不能留下他,他不能放任外面的世界一切按照剧本进行,那些别人的悲欢与离合,也曾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里,令他哭泣,令他幻想。
去吧,去吧,披着钢铁羽毛的雄鹰,到你崭露头角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