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知道玛格丽特心里的苦闷,这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事情,面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却不能有所作为,难免会有些愧疚的。
走在离开的路上,玛格丽特沉默不语,心里想着那些被剥夺了希望还依然活着的人,他们等待的也只剩下死亡了吗?
他们穷其一生或许都买不起自己身上的一块布料,一年的花销可能都买不来自己看不上的一盘菜肴,自己觉得最平常的温饱也已经成了他们的奢望,即便子民都已经是这样了,帝国依然要对外发动战争,争抢别人的土地,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自己的人民过上好的生活,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欲望呢?那么多和自己一样有着尊贵身份的人,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沉浸在内心挣扎中的玛格丽特缓缓松开了星海的手,呆呆的站在原地,星海察觉到玛格丽特的异样,转身看着她。
“怎么了?还在为那些人伤心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就是忍不住想哭。”
玛格丽特抱住星海,把头埋在了他的胸膛里小声哭泣着。
“我不是脆弱,我只是,只是忍不住而已。”
这个世界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统治者心生怜悯,身为贵族的玛格丽特本应该享受一切,现在却在为一些普通人的生死而落泪,星海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目前为止,她还只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女孩子,让她来解决这些早已存在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太过为难她了?
星海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自己当初看到的如果没错,这就是她的命运,自己的出现让本就不平凡的她似乎又添增了些神圣的使命,但只有在经历了坎坷的命运后,她才能真正拥有背负起神圣使命的资格。
星海试着安抚她,让她从愧疚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其实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公平,即便是在星界,有着掌控一切的世界意志,还有我那创造世界的老师,他们都做不到让每个人享受同样的资源,过上同样的生活,他们觉得,生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个体,并不是自己手中随意玩弄的石头,既然活着就应该有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引领他们的脚步,防止他们走上自我毁灭的极端道路,正是有了各种各样的选择,世上才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才能演绎着出各种各样的生活。”
“真的吗?”
玛格丽特带着哭腔,从星海的胸膛里伸出脑袋,抽泣着鼻子看着他。
“这一切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结果吗?”
抚摸着玛格丽特的脑袋,星海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耐心的安慰着她。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只不过要承担背后的责任,不要对自己选择造成的后果心生抱怨,如果你真的想改变那些人的生活,那就要承担无数和你一样的人投来的白眼和谩骂,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不知道。”
玛格丽特摇着脑袋,心里像堵着个什么东西一样,把所有的心情,所有的想法全都隔断了,弥漫着无尽白雾的世界里,只有星海的怀抱才能减少自己的迷茫感。
“我们每个人都像是一颗树,小的时候在父母的庇护下丰满自己的枝干,长大之后,能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从原本一颗光秃秃的枝干开始分枝散叶,同时也在不断的往上生长,做的选择越多,分散的枝叶就越多,有些人一直做着正确的选择,就会犹如挺拔的青松一样,笔直苍劲;但要是做错了某些重要的选择,就会和随风摇摆的柳树一样,漂浮沉沦,自己的命运就会永远掌控在了别人的手里,连一个正确的判断都做不出来。”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还用它教训起我来了!”
玛格丽特清了清嗓子,让那股柔软的哭腔消失,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坚强。
星海咧着嘴露出个好看的笑容,趴在他怀里的玛格丽特仰头看着,在阳光下,他的每根头发都沾染着阳光,微风吹动,细微的毛发随之拂动,像是沐浴着阳光一般,温暖而又灿烂。
“其实这些都是诺伽洛的话,我也只是···”
没等星海说完,垫着脚的玛格丽特就已经堵住了他的嘴,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甜腻的气息让星海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寒风乍起,从地上吹起了一层雪雾,快要落山的太阳泛起的橘光染透了整片天空,走在王宫走廊上的玛格丽特停了下来,趴在栏杆上看着那条沐浴在夕阳中的繁忙街道,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习惯了白天忙碌夜晚休息的人们,是在躲避夜晚的黑暗吗?
每个人都喜欢温暖的阳光,惧怕着寒冷的黑暗,在黑暗到来的时候躲在房子里酣睡,在阳光降临的时候张开怀抱迎接,试图让阳光填满内心的冷漠黑暗。
下定决心改变这一切的玛格丽特不在迷茫,踏下的每一步也变得无比坚实,她不相信人们内心的黑暗无法改变,如果只有阳光能照亮每个人内心的黑暗,那她宁愿让自己变成空中那颗孤独的太阳,永远将温暖的阳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随着夕阳余晖的渐渐消失,黑暗很快笼罩了这片大地,漫天的星辰争相闪烁,帱葛桑提着那装着一天收获的麻袋,踩着坚实的冰面回到了藏身的小岛上,这座岛的周围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湖,离岸边也算不远,冬天一到,湖水结冰,一直冻到湖底,来去确实容易了许多。
随手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帱葛桑一边生火,一边骂着那些贪心的地方官员,怒斥他们收了自己的钱还嫌不够,还把那只最大最肥的羊给扣下了,只留给自己一些连肚子都填不饱的猫猫狗狗,不时还为自己脸上的伤痛吸口冷气,哀叹着不知要吃多少肉才能补回来。
做完去毛、剥皮、烧水等一系列准备后,帱葛桑搓着手坐在火边等待着即将出锅的狗肉,嘴里的那股子馋意折磨了自己好几天了,虽然被人打了一顿,但也即将成功为自己解了馋,内心里发痒的那点小期盼让他不禁欣喜起来。
跳动着的摇曳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周围愈发的安静下来,冷风吹动干枯芦苇的沙沙声也消失不见,临时搭建的篝棚门口,那扇自己都忘了从哪儿偷来的铁门,此时也停止了它的晃动,铁片与木头撞击的吱呀声原本是一刻都不会停止的,这怪异的静谧把他内心隐藏着的恐惧逐渐放大,顿时让他坐立不安。
帱葛桑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查看,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惊醒这黑暗中的寂静。
吱呀一声推开门,帱葛桑内心一阵惊颤,在这诡异的寂静里,稍微弄出点动静都会让他惊颤不已,环顾四周,浓郁的黑暗包裹住了一切,他握紧手中剥皮用的小刀,十分艰难的吞咽着从胃里涌上来的苦水。
随风摇晃的芦苇此刻静静地矗立着,像是和湖面上的冰块融为了一体,晶莹的冰面上反射着的淡莹莹的星光,给人一股清冷的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得无比黑暗,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样,整个世界瞬间堕入无限的黑暗之中,只剩下帱葛桑握着小刀站在黑暗中。
自己的呼吸声都被这片黑暗所掩盖,连忙甩了甩脑袋的帱葛桑抬头看向天空,原来是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半片天空,把星星和月亮的光芒都给遮挡住了,惊魂未定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可能是自己亏心事做的太多了,现在对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立马撇开这种想法后,帱葛桑钻回自己的篝棚里关上了门,听着燃烧的木头中噼里啪啦的微小爆炸声响,他的内心安定了不少,太过寂静的环境会让一个人忍不住去审视自己的内心,把以前做过的好事坏事统统罗列一遍。
帱葛桑坐下来感受着火焰燃烧着的温暖,眼睛盯着冒着热气的锅盖出神,耳边突然冒出一声轻微的狗叫声,猛的回过神来的帱葛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狗叫声的方向,本来以为是自己高度紧张出现幻听了,但后来的几声让他确定自己没有。
他站起来慢慢贴近铁门,耳朵贴在冰冷的铁皮上,心想着这锅吃不饱,老天又给自己送来了一只,喜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没一会,狗叫声就消失了,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都没有再次出现,帱葛桑刚想怒骂一句,一声清晰的狗叫声在他的篝棚里响起,仿佛就在他的身边一样,吓得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看着手里攥着的锋利刀刃,咬了咬牙,自己平生坏事做尽,连鬼见了都要躲得远远的,又怎么会怕条只会吠叫的狗呢!?
“你出来啊!”
帱葛桑吼叫出声,让自己颤抖的身体稳定下来,莫名的恐惧让他的心脏激烈的跳动着,在他眨眼的瞬间,燃烧着的木头唆的一声的熄灭了,黑暗顿时把他吞噬,无尽的恐惧瞬间遍布他的全身,火焰熄灭后的呛鼻烟雾让他屏住呼吸,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汪汪汪!”
一阵清晰的狗叫声后,盖着的锅盖就开始咕咚咕咚翻动了起来,吵闹的声响更是让帱葛桑提心吊胆,两条腿都软了下来,伸去掀锅盖的手不停的颤抖,连手中的刀都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这锅里怎么可能有狗叫声呢!”
帱葛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狂咽胃里反出的酸水,哆哆嗦嗦的摸向不断蹦哒的锅盖,自己吃了数不清的狗肉,难道还会怕狗不成!一狠心,咬着牙掀开了锅盖。
煮沸的肉汤不断的咕噜咕噜响着,水汽伴着香味很快弥漫在小小的篝棚中,闻到这阵香味的帱葛桑顿时心定了不少,都怪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差点把这锅狗肉给忘了,安慰完自己后,捡起掉在地上的刀走上锅前,准备好好享用这难得的美味。
把锅盖放到一边后,再次燃起锅底的木头,帱葛桑看向锅里时,两颗亮澄澄的狗眼正瞪着自己,帱葛桑顿时待在原地动弹不了,大脑一直提醒着自己赶快跑,可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的站在原地,不断地哆嗦起来。
天地间一阵激烈的闪光照亮了自己的整个篝棚,锅里那对发光的眼睛隐隐眨动了几下,让他激烈挣扎的内心更加颤抖不已,随之而来的爆炸雷声轰然降临,顿时倒在地上的帱葛桑只觉得自己大腿内缓缓流出些湿湿的、暖暖的液体,恐惧瞬间包裹住了全身,僵硬的身体一时间难以动弹。
篝棚外,黑暗笼罩住了一切,涌动的乌云间电光四溢,在这原本不可能出现雷电的季节,这里的雷电却显得无比急促,似乎有些想要劈中的目标就在这里一样。
浓郁的恐惧从帱葛桑的身上散发出来,弥漫在这小小的篝棚里,他一直觉得锅里的那对眼睛在盯着自己,对那飘溢出来的香味更是恶心不已,只觉得一股骚臭气息围绕着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头顶涌动的雷电似乎就是为了清理自己而来,颤抖恍惚的精神连对自己以往行为的辩解思考都做不到,一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让他抬起脖子,满眼如注的白光让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柱粗的雷电从乌云间倾泻而下,直劈亮着火光的小小篝棚,搭建篝棚的木头和铁皮门瞬间四散而飞,哐哐砸在冰面的声音像是唤醒了这片黑暗,贯穿帱葛桑身体的雷电照亮了安静的黑夜,如锤鼓般的雷声过后,浑身焦黑冒着白烟的帱葛桑倒在了地上,呼呼的风声重新吹动矗立着的芦苇,摇晃的沙沙声再次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回到黑夜里。
天上的乌云雷电渐渐散去,月亮和星星的光辉重新洒在了这片黑暗的大地上,星海走到还在冒烟的帱葛桑尸体边,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内心开始动摇起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
天罚是自己帮他引来的,即便自己不这么做,他死了之后下一世也没有多么好过,现世天罚过后,这一世的孽债就算还清了,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一时也说不清楚了。
一片焦黑的土地上,那只装着猫狗尸体的袋子在刚才的雷电中毫发无伤,星海缓缓打开袋子,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黑斑狸花猫,闭着眼睛安详的趴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星海的内心像是被锤过一样,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盖上了袋子,然后挥手把这里的一切都催化成了尘埃。
走在回去的路上,星海一直想着那只黑斑狸花猫,它活着的时候应该非常的快乐吧?
窜上窜下的追逐鸟儿盗鼠,吃饱喝足了便躺在青瓦上晒着太阳舔着毛;或是收起爪子躺在主人的怀里惬意的打着呼噜,听着主人赞赏它柔顺的皮毛;用脸颊到处蹭着属于它地盘里的东西,跟在你的左右故意去绊你的双腿;天热的时候躲在阴凉的地方怎么叫也不出来,天冷的时候一个劲的往你的被窝里面钻;无聊的时候跟着它的猫咪小伙伴追逐打闹,困乏的时候窝在一起鼾鼾大睡······
总之不是像这样浑身僵硬的躺在那儿,成了别人的口中之食。
看着天边的那轮残月,星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自己旁观者的身份已经坐不住了,插手这个世界事物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彻底的融入了这个世界,可能这就是自己缺少的历练和注定了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