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什库拉山】
【猎寨】
寒风呼啸,大雪封山,黑压压的安什库拉山脉被一层朦胧的白光包裹着,在寒风的吹袭中卷起一层细细的雪尘,弥漫在细密的瓦楞缝隙间。
早已入睡的鸿羽仰面躺在床上打起了鼾,另一张床上的明玉青在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吹灭了烛火,钻进被窝里闭上了眼。
入眠。
多梦···
耳边的呼啸狂风遮蔽了自己的所有感官,而且对自身有着强烈的吸引,若不是周身的屏障死死的拉住自己,可能早就逸散在这虚无的混沌中了。
鸿羽努力想看清眼前朦胧的一切,可是来自身体的感官告诉自己,现在并不是自己在控制,眼前的视角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团团灰蒙蒙的影子,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吸引力不断的拉扯着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恍惚间,一道金色的影子出现,像是把自己握在了手里一样,自己终于能看清楚一点了,就在最靠近自己的地方,一道道黑色的印痕分割出了整齐的金色鳞片,一股令人窒息的强大感觉完全贯穿自己的身体,周围的那股强劲吸力霎时间消失不见。
而前面的朦胧感并未消失,握住自己的那个身影只能看到金闪闪的样子,鸿羽努力控制自己的意识,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却只能看到它庞大的长长身影,浑身闪耀的金光让自己感到很舒服,但又像是有什么在阻止自己探知一样,包裹着自己的周围形成一道屏障,让自己没有办法穿透它。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一道漆黑的身影在灰蒙蒙的世界中极为显眼,身型什么的都和握着自己的这位极为相似,鸿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但肯定不是人。
自己的眼前在经过极具的旋转扭曲后,在一片纯白且没有其他颜色的世界里,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站在面前,鸿羽这才发现自己能够说话了,于是便迫不及待的抓着了他的胳膊。
“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这个鸿羽轻轻挡开他的胳膊,“不是我要给你看的,是你自己寻找到的这段记忆。”
鸿羽后退两步看着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除了模样一样外,其他的类似气质之类的东西,都和自己大相径庭。
“我,你,这到底是,是我的记忆还是你的记忆!”
另一个的鸿羽温和的看着他,那张淡然的脸上仿佛从来都不会出现任何的情绪波动一样。
“我说过,你就是我,我们两个本就是一体的,我的记忆,也就是你的记忆。”
“那我自己的记忆呢!”
鸿羽对他嘶吼着,却又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眼前的自己渐渐远离,周围一股无形的能量把他包裹了起来,像是一朵快速收缩的巨大莲花,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在这片纯白中像是污垢一样明显,一柄缠满巨大锁链的剑缓缓立在这朵莲花的上头,散发的恐怖气息压的鸿羽快要不能呼吸一般。
“不!”
在这柄巨剑轰然坠落之时,鸿羽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即喘着粗气,惊出了满头的冷汗。
“怎么了?”
明玉青披着衣服掌着烛火走过来,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你又做噩梦了?”
明玉青说完将烛火放在床头,坐到鸿羽的床边帮他擦去头上的冷汗。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做这样被惊醒的噩梦。”
鸿羽感到全身困乏无力,根本不像是已经休息过的样子,随即躺了下来,攥紧了明玉青的手。
明玉青沉住气,看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问到,“都梦到什么了,跟我说说。”
鸿羽的眼神看着天花板呆滞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记不起来了,不过每次惊醒都是看到我自己被一柄很大的满是锁链的剑刺中,周围,周围有一圈圈什么,像是花瓣似的东西,哎,太模糊了,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你在梦里会有自己的思想吗?还是说你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呢?”
明玉青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他没有生病的迹象。
鸿羽再次摇了摇头,“感觉不像是在做梦,梦里我有自己的思想,但是身体并不受我控制,可我还能感受到身体上的感觉,很奇怪是不是?”
“我没有研究过这些。”
明玉青对自己以往的恐怖噩梦都已经习惯了,或许它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吧?虽然那种激动愤慨的心情难以磨灭,可是只要醒来之后,自己就能竭力克制住,把它当作前进、变强的动力。
两人都像放空了脑袋一样,眼神空洞,明玉青冰冷的双手让鸿羽渐渐回过神来,“别在这里愣着了,山里的晚上可冷,都快天亮了,快去睡吧,别管我了,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离天亮还早呢!”
明玉青说完把披在身上的衣服盖在鸿羽的被子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哎,你···”
鸿羽看着她的举动不禁疑惑起来,“不是你提出来我们俩要分开睡的嘛,你现在要干什么?贪图我的美色?”
“去你的!”
明玉青在被窝里踹了他一脚,“我是怕你再做噩梦,有我在你身边你可能会睡的舒适一些。”
“好好好,你说了算。”
鸿羽得意的笑着,打了个哈欠之后闭上眼。
明玉青靠着他滚烫的身体,听着鸿羽均匀的呼吸,这样的温暖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该多好,但是命运又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吗?
自己原本很害怕一辈子都待在这安什库拉山上,但现在又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待在这儿,只要鸿羽陪在自己的身边就行,自己也就不奢求什么了,但是,仇恨呢?
看来命运真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仇恨是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的,但是又与自己的期望背道而驰,自己确实是没有过安稳生活的命了,但如果命运真的让自己在仇恨与鸿羽之间做出一个选择,那自己又该怎么选呢?
这些都是遥遥无期的事情,明玉青用胳膊撑起脑袋,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睡得正香的鸿羽,或许正是他的率直才能让他做完噩梦后还能睡的这么香吧?他就一点不对自己的来历感兴趣?还是说他早就明了了一切,只是自己默默的承受了下来呢?
可能人性就是如此,越是亲密的人就越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宁愿自己扛下这一切,也不让他们帮助自己分担一点,这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有些自私了,但往往这些自私的行为,才能孕育出真正的伟大。
明玉青默默的把头靠在鸿羽的肩膀上,对于未来,她想都不敢想,只能珍惜现在的时光,能记住一点是一点吧,实在不想以后回想起这段生活的时候还会留有遗憾。
“你睡着了吗?”
明玉青在鸿羽耳边小声说着。
“睡着了。”
鸿羽歪过头,和她的脑袋碰到一起,细嗅着她头发散发的清香。
“你睡着了怎么还能说话呢?”
明玉青轻轻用头撞了他一下。
“梦话。”
鸿羽死皮赖脸的动都没动。
“那你说梦话的时候,不会说一些骗我的话吧?”
明玉青在他耳边细细的耳语。
“不会,嗯?”
鸿羽猛地睁开眼,侧着身子看着明玉青,“我什么时候也没说过骗你的话呀!”
“你不是睡着了嘛,怎么又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明玉青罕见的逗鸿羽开心,一张温柔的笑脸让鸿羽看的出神。
“怎么了,你不会真的又做噩梦了吧?”
鸿羽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看到你,我就想做美梦了。”
说完后他无力般的瘫了下来,闭上眼开始砸吧嘴,酝酿着接下来的美梦。
“哎哎哎,你干什么,别乱摸啊你!”
当太阳爬过安什库拉山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明玉青坐在打开的窗户边上反复看着雷荧给的羊皮纸,清冷的冬日气息让还在熟睡的鸿羽在被窝里都感到发抖。
掖了掖有些漏风的被子,鸿羽坐起来睁着朦胧的睡眼四处寻找着明玉青,“你这么大早开窗户干啥,是不是想把我给冻死?”
明玉青放下手中的羊皮纸,叹了口气后无奈的转身看向鸿羽,“这都快晌午了,你还打算懒到什么时候?”
正欲再睡个回笼觉的鸿羽刚躺下又坐了起来,努力睁开眼看向窗外,“晌午了?那怎么没见老爹来叫我们吃饭呢?”
“你怎么除了睡就想着吃呢?”
明玉青心烦意乱的随手把羊皮纸甩到桌子上,伸手触碰那从窗户照射进来,没有丝毫温度的阳光。
鸿羽悻悻的从床上爬起来,寒冷的室内让他穿个裤子都哆嗦不以,“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更好的东西,睡更安稳的觉嘛?”
“真要是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人不就是为了追求更好的东西,才把这个世界搞成现在这样一团糟吗?”
明玉青看着照在手上的白光逐渐出了神。
鸿羽走过来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十分宠爱的说道:“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这样吧,吃完饭之后我带你去山上打猎怎么样?”
“我没有不开心啊,只是我长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而已,倒是你,这山上大冬天的,哪里有什么猎物可给你打的?”
鸿羽沉吟了几声,嘿嘿一笑,“你不知道,越是到了这冬天嘛,就越是能发现惊喜,比如说雪兔吧,拿来烧烤可是最香的了,雪白的皮毛还能拿来做围脖,不过,好像这,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鸿羽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仁慈了?
“你以前也会有这种残忍的想法吗?”
明玉青静静地看着他,猎人要是开始对猎物仁慈的话,那他就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猎人了。
鸿羽愣了愣,想了一会慢慢说道:“老爹说,滥杀才是残忍,我们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了。”
“老爹说归老爹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就你刚才,脑子里是不是在想,把雪兔的皮毛做成围脖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呢?”
明玉青没见过他这么优柔寡断的样子,即便是以前啰啰嗦嗦,但他的立场一向很鲜明。
鸿羽点了点头,“对啊,我说完就觉得这件事有些残忍了,可我以前也没这么觉得过,没有它们的毛皮我们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我们在冬天就会挨冻,但今天这种想法就像是自己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人在不同的时期都会产生不一样的想法,像是我们小时候觉得杀鸡很残忍,但长大后知道它只是作为我们的食物,就不会觉得杀它就是残忍了。”
明玉青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看着鸿羽,在阳光的映照下周身包裹了一圈朦胧的白光。
“那我这还算是倒退了?”
鸿羽的天真让他只能听明白表面的意思,再深一点就理解不了了。
明玉青心一沉,果然是不能和他说一些对他来说太深奥的东西,只能耐心的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不是说你倒退,只是打个比方,那我再打个简单的比方,比如你是一个穷困饥迫的猎人···”
“不用比方,我就是。”
“你还能不能听我说完?”
明玉青一拍桌子,无数的灰尘在阳光下肆意飞舞。
鸿羽连忙闭上了嘴。
明玉青沉住气,瞥了一眼鸿羽傻愣愣的样子,“比方说,你是一个穷困饥迫的猎人,打到一只雪兔后会把它扒皮烤了吃,但如果你是一个锦衣玉食的有钱人,在享用兔皮做成的围脖、吃着兔肉的同时,对猎人的这种做法就会觉得他很残忍了,因为你不需要这样做就能过的舒舒服服的。”
鸿羽干瞪眼看了她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听不太懂。”
明玉青的心头已经起了一股无名之火,虽然本来就没指望他能理解民生,但他看似机智的面容下却是一摊浆糊的脑袋让自己着实不能平静下来,自己究竟看上他哪一点了?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吗?
“我是不是太笨了?”
如此这般的鸿羽也看出明玉青在竭力压着心头的火。
明玉青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睛里满是怜惜。
“不,你这不是笨,你单单只是蠢而已。”
“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单纯呢!”
鸿羽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了笑,欲哭无泪的明玉青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正在想鸿什老爹怎么还不来叫自己和明玉青吃饭时,鸿什老爹和洛金便一前一后的走过窗前,鸿羽见到他们连忙趴在窗户上喊道:“老爹,还不开饭吗?”
鸿什老爹回头看了一眼探出半个身子的鸿羽,还有露着个脑袋的明玉青,回头和洛金对视了一眼后,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小两口现在还想着蹭我这老人家的饭?丢不丢人啊?你们难道就只长了张嘴吗?手脚都断了不能自己做饭?到底还想啃到什么时候?”
一番没好气的连问让鸿羽脸色涨的通红,一时间连句反击的话都说不出来,鸿什老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和洛金出去玩了。”
鸿羽连忙喊住要走的鸿什老爹,“那个,您的弓箭给我用用呗,我下午带明玉青上山打雪兔,您不是最喜欢吃烤雪兔了吗?”
鸿什老爹咽了咽口水,依旧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的弓箭呢?凭啥要用我的?”
“这个···”
鸿羽一脸的尴尬,看向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洛金,瞬间有了主意。
“之前落在洛金老将军家了,不信您问明玉青!”
明玉青连连点头。
洛金眼看吃瓜吃到自己的身上了,只能叹了口气,用手捅了捅鸿什,“你就借给他们用用吧,老放着不用也会烂掉的。”
鸿什老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好像并不想搭理他们一样。
“弩和箭都挂在我屋里的墙上,记得要分开放,弩箭别拿带有银色箭头的,没遇到猎物之前不要往弩上搭箭,用完记得放进包里,别到处乱丢,对了,锅里还蹲着点骨头汤,走之前别忘了吃。”
“你看,鸿什老爹还是很疼你的。”
明玉青看着鸿羽呆呆望着鸿什老爹的背影,心里隐隐有种失落感,但自己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老爹怎么,突然之间对我这么好了?他以前从来不让我碰他的手弩的,就连刚才我也只是想借他的弓,他以前也当个宝贝一样摸都不让我摸,说什么弓弩是一个猎人的生命,不能轻易的交给别人,怎么他今天会这么大方,性情大变啊!”
鸿羽歪着脑袋,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明玉青拍了拍脑袋总是缺根筋的鸿羽,“你在这慢慢想吧,我去喝汤了。”
鸿羽愣了一会,还是没想通老爹今天为啥这么格外宽大,直到咕咕叫的肚子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才想起来去追明玉青。
“你不是减肥吗,多给我留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