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深夜孤村

第五十章:《深夜孤村》

尽管入了二月,夜间还是有点冷的,被子指望不上,三人嘴皮子磨破了,老光棍何书桓方才骂骂咧咧的从房梁上找了张破烂的没法形容的苇子席。

真正的皮子都结实,从屯子里穿出来的皮袄子往身上一披,倒是比何书桓那一床破棉花团子还要暖和。

看看夜色估摸已是二更天喝了酒的缘故,三个人脑袋都有点发胀,躺到地上闭上眼就不想睁开,至于何书桓的话,早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

鼾声响起,当然是何书桓的。

常言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恰好十六,月光如水,洒满月富镇。

这样的夜晚,很适合找个地方生一堆篝火,埋几块地窖里的红薯,天南海北的侃到眼皮子发沉发重。

然后再来一群小毛孩热热闹闹的玩解放军打蒋介石,妇女们纳着鞋底,开春男人孩子要穿。叽叽呱呱的东家长西家短,谁家汉子上床软。

可惜,这个镇子上什么也没有。

起风了,却不是二月春,。吹的家家户户漏掉的一两扇窗户啪啪作响,然后那响声又嘎然而止。

随着风,发灰的雾气开始笼罩这个镇子,直到连月亮也看不清。

邓洁醒了,刚能盖住上半截身子的皮袄子又被王子乔扯拉走了。

拉了几下,王子乔吧唧着嘴反倒越搂越紧。

站起身子邓洁很想冲王子乔身上尿一泡,想想还是忍住了。

踮着脚轻声慢步的拉开门栓,“吱呀吱呀”的破门发出的声音让人牙酸。

或许酒劲还没散的缘故,头有些重,所以邓洁对于满院子的灰雾也没去在意。

摸索着到院子墙根放了水,打个哆嗦,又摸索着回了屋,屋里要比外面黑的多。刚进屋眼睛不太适应,脚下被人绊了一下。

周小贤这家伙睡觉也够不老实的,邓洁暗骂一声,越过绊到自己的周小贤躺下,王子乔睡得猪一样,想着自己的皮袄子是拉不回来了,就翻过王子乔准备把他的拿来盖上。

太黑的缘故,瞅不清楚,就能看见模糊的一团在王子乔身侧。邓洁摸了下,挺软和。看来就是了!

使劲一拽,竟然没拽过来。

“老洁?不睡觉你拉我皮袄干什么?想冻死我!”王子乔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邓洁悻悻一笑,“咳!没事没事!你接着睡吧!”

这黑灯瞎火的,估计袄子怕是找不到了!

“行了啊,快睡吧,别折腾了!我去撒个尿!”那黑影摸索着站起来小声说道。

“嗯,小心别绊倒了!”邓洁说到一半话音突然僵住了,猛的一下,上去扑向那黑影

“老贤?”

“嗯?老洁发什么癔症?”睡意还很浓重,突然被人拉住衣领子周小贤话音有些慵懒。

邓洁却听的汗毛炸立。

“他娘的,点灯!何老光棍,给老子点灯!”整间屋子都被邓洁吼的一震。

周小贤被吓得一个机灵,顿时睡意全无:“老洁,出什么事了?”

邓洁知道正常情况下自己这一嗓子睡成猪的人也能给喊醒,可是这间屋子里除了周小贤,没任何动静。

记得曾经有一次三人在外面露宿,周小贤身上爬了只老鼠,周小贤没醒,王子乔醒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贤,屋里进东西了!”邓洁顾不上解释,当下咬破指尖。

周小贤那一面没有说话,身影已经摸向了边上的桌子,煤油灯就在那上面。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惹到道爷身上!”

邓洁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可是是加了道家的吼功进去的,若是寻常人被施加了吼功的声音吼到,脑子少说也会有片刻的空白。若是寻常的鬼魂,被这一吼也会生惧退去。

“咯咯咯”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声音有些空灵,判断不出来声源。

宁听鬼哭莫听鬼笑,自打进入何瑜新的门下,这句话何瑜新时常在邓洁面前念叨。

“老洁当心,那东西不是善茬!”此时周小贤也察觉到不妙。

邓洁伸脚重重的踹向之前绊倒自己的身影处,空空的没有着力感。

“咯咯咯陪我玩吧”声音再次响起.

邓洁背上一重,像是有人在耳边呵气,只觉得后脑勺发凉。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浓!”

入道八年,孤魂野鬼倒是碰见过不少,可是一般的鬼魂不会轻易去招惹道家弟子,凶厉些的一般被吼功吼过也会知难而退。

似今日这般,还不曾遭遇过,邓洁头皮发麻,任谁背上被一个东西趴着这感觉都不太好受。

这是道家驱鬼咒之一,邓洁生平第一次使用。

“咯咯咯陪我玩啊”

邓洁忍者发胀的头皮,双手掐诀,“翻天灵印结吾掌心,吾乃天皇手执灵印,打天天开打地地裂,打人人长生,打鬼鬼消灭,吾奉太上老君火急如律令。”

“妖孽!若就此退去,自当好生为你超度,谋得一世轮回!若再此般纠缠,休怪我手下无情!”

邓洁双手五指松直,掌心向上,右无名指扣左无名指,右小指扣左小指,左拇指压左无名指的指甲。道家翻天印印成。

“咯咯咯”回答的是比之前阴测测的笑声。

“老洁!洋火在哪!”周小贤话音有些着急,屋里什么也看不见。

道家卜字脉包含了预知事态,准确处置方式的秘术,可对于鬼怪,是无能为力的,可周小贤还是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

“看好老王和那老头!”邓洁急忙说着,话音一落掐好的手决重重向身后拍去。

施加了打鬼术,再配上翻天印,这一掌下去,威力自然不用说。

“咯咯咯”

邓洁背上一轻,只是那声音又响起。

“嘿嘿嘿所有人都得死!全都得死!”整个屋子里都是这道声音。

哐当一声,屋门开合只像是一阵风吹进来又吹出去。

“嗤!”是火柴划着的声音。

煤油灯亮起,才能看清屋内的情形,周小贤早已急了一头汗,再看邓洁,浑身如水洗一般,面色苍白,汗如黄豆站在屋里。

周小贤急忙上前,见邓洁脖子上两道乌黑的手印,脸色难看,“刚才到底什么东西!怨气如此之重!”

施展了法力,身体抽干了力气一般,邓洁喘了口气,扶着周小贤坐下,“说不清!我伤了它,今夜应该没事,就是它娘的好端端的怎么找到我们头上!”

看着地上搂着袄子睡得香的王子乔,邓洁好气的一脚踢上去,“大爷的,让你偷我被子!睡着都能给我惹事!”

那场动乱刚开始的时候,戴红袖章的破四旧抄家砸屋还不够,后来有的就开始挖人家坟。大的小的,年代远的近的,只要离地标不太深的,统统挖掉。

挖出来的东西那些戴着红袖章头顶五角星的有志青年是不屑于要的,所以,后来就催生了一个行业,“收破烂的!”

走街串巷的转,看见谁家孩子嘴里咬着块玉佩,上前连哄带骗加两块糖就弄过来了。

厉害的甚至会私自闯入人家院子里,眼珠子瞅个遍,瞅见了破碗烂罐子什么的,一两块钱买回来,转手翻了上百倍,碰见狐疑的,不卖的,大半夜也得跳过去偷也给偷出来了。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很多人通过这种方式发了家。

何二就是其中一个。

何二大名何大康,起先是四川周围某一村子里有名的无赖痞子。

在有一次从地上捡了根红袖章扔掉的烧火棍后来被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洋气西服的男人二十块钱买走的时候,何二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所以何二成了最早的那一批收破烂的其中一个,后来发了些小财。

可是在转手了一件商周时期刻着三十多个铭文的青铜器和一尊地藏菩萨坐禅玉佛之后,何二出人头地了。

在村子里的人们羡慕不解的目光下,何二来了个华丽丽的大转身,他从小痞子经过几年的奋斗,终于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痞子。

一个有志向的大痞子,何二离乡了!他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去收更多的破烂!

月色很好。

乡间的小路上人影绰绰。

“二爷,天不早了,你看……”一人凑过来。

“额社你慌个撒咧!才九点!不是额社你咧,你是想在制达(这里)还是想在屋里暖暖和和碎觉?”何二挽起袖子看了看明晃晃的大金表,踹了那人一脚。“哎呀,你个瓜皮!再走走!”

“走啦,走啦!赶紧都走了,别磨蹭!”何二摸摸自己光头冲身后的人喊道。

十几人强打起精神,步子也迈的快了许多。

“二爷,前面万一没有人家怎么办!”

“没事儿,没事儿!我跟你说,找到地方了,弄不好有好看媳妇呢!”何二砸吧着嘴巴,绿豆大的眼珠子一亮一亮的,一脸回味,“哎呀,漂亮媳妇可爽了!”

小路难走,坑坑洼洼。

“二爷,咱们这次买卖能成吗?稳当吗?”那人围上来给何二点了根烟。

“咋个回事,咋个回事!我跟是说肯定没有问题?你个猪儿愣子一天到晚话就是多,想什么呢?”火光一亮,何二吐了口烟,有些得意的道。“我何二接的买卖,放心!就是去年一趟生意额挣了七八千!”

何二忽然凑到那人耳朵边上,一脸神秘,“老子实话告诉你,这一趟生意弄好了,这个数!”何二手掌翻了一番,“十万!干完了,你个瓜皮就能回家讨个媳妇了!”

那人神色一喜,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干!豁出命去也跟二爷干了!”

何二见自己手下的模样,很满足,“后面的,快些走了!”

走了半个小时,有人匆匆的跑到何二跟前指着前方,“二爷,二爷!前面有庄子了!”

何二大喜,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间间房屋的轮廓。

“二爷,这天色,一会不好叫门啊!”跑来喊消息的人有些担心。

“管那么多干嘛走咧!不用客气!”兴头上的二爷想都不想,一挥洋火棍粗细的双臂,一马当先的冲进去了。

何二一群人有点不痛快,挨家挨户喊门敲窗户,一个回应的也没有。

二爷生气了,苦瓜一样的脸皱成一团。

挎在腰间的盒子炮拍的屁股啪嗒啪嗒响,“啪啪”两声枪响,一户人家的木门应声而开。

依旧没人,自家大门都被崩开了,还没动静这就奇了怪了。

二爷高兴了,“哎呀,咋们的运气还挺好,这个村子里没人,兄弟们都别客气了,自个找屋子住去!”

何二自认为自己好歹也算个人物,自然要找个像模像样的房子。

所以便在村子里溜达起来,一边溜一边瞅一边摇头,直到看见了一座两进两出的大宅子,才眉开眼笑。

“这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可是美了我何二了!”

从半掩着的大门走进去,径直去了院子。

或许是太久没有住人的缘故,院子里有些荒凉破败。至于这村子里的人弄哪去了,何二想当然的认为被那些造反有理的家伙祸害了。

何二想起了那些一进村就把自己用皮带吊起来打个半死的红袖章们,一群疯子,自己惹不起,随即打个寒战。

“曾经你说看星空看日落,不如看我的眼眸。用尽每一分每一秒,在身旁为我停留。我信以为真,一句句刻在我心头,换来了忘不了的痛。曾经你说那暖风,那云朵都不及你的深情,哪怕某一年某一天,时光会慢慢倒流,转身的时候忍不住想把你挽留,可最后你还是要走!”

荒凉的院落,忽的就响起了一道若隐若无的唱音,一曲《曾经你说》被唱的当真是哀怨婉转。

何二初听吓了一跳,然后就听的入了迷了,正沉浸其中,那唱音唱了四句,戛然而止。

“好!唱得好着的!”何二意犹未尽拍着巴掌,心道,怪不得村子里不见人,原来都去跑去听戏去了!

四周寻了一遍,不见戏台子的影子,何二纳闷了,

“二十一岁的小寡妇,扫兴没神儿,思想起奴家好命苦,过了门子犯了白裙儿,死了这个当家的人儿。过了门子九十二天他没骂过奴家一句儿。难为他耐性子儿,是一个好脾气儿。昨夜晚做了个梦啊,他来要铜子儿。奴一想接三天了我该去圆坟儿。带上一块孝包头啊不擦胭脂粉儿……”

那唱音又响起,何二心下一喜,就着满满的月光,顺着声音摸过去,半分钟的功夫,来到后院。

“我说咋回事!黄花大闺女唱的还错了!”何二乐不可支。

后院的井边,一个红衣女子正背对着何二,哀婉的秦腔《小寡妇上坟》仍旧在这偌大的后院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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