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已过,百姓从天子驾崩的悲痛中走出来,汴京城很快恢复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盛景。
皇位更迭固然重要,但是对百姓来说更重要的是柴米油盐,过了那个氛围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参与爆破皇宫和检阅火炮的人迫不及待等辽国使臣抵达京城,只是下马威计划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大部分人只知道隔壁的糟心邻居又找到机会来汴京打秋风了。
这些年宋辽两国没有开战,民间的来往也逐渐增多,但是两国关系并没有比战时和缓多少。
萧禧带着随从走在大街上,路人看到他们的衣着直接退避三舍。
契丹商人来到大宋境内会换成汉人服饰,穿着契丹服饰装腔作势的大概率是代表辽国而来的使节团。
辽国使节团里没几个好人,他们惹不起躲得起。
萧禧:……
这感觉才对嘛。
萧禧昂首挺胸在街上闲逛,眼中带着志在必得的野心。
南国物阜民丰,汴京堆金叠玉富贵逼人,这么好的地方没人不眼馋。
街上行人看着几个契丹人招摇过市低声暗骂,不知道这次这些狗东西又想带走点什么。
自真宗皇帝和辽国签订盟约,宋辽两国的确没有再发生过战事,但是辽国隔三差五就派使臣来汴京,每次来都会提出各种无理要求。
朝廷只想和谈不欲开战,不管对面怎么过分都是好声好气的讲道理,他们讲道理对面不讲道理,结果可想而知。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国不要脸也差不多,尤其在大宋要脸的情况下,辽国几乎把大宋当成了他们的钱袋子。
契丹人来一次,大宋就要大出血一次,国库的钱是从百姓身上收来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钱,连京城的百姓都时不时被那些巧立名目收的税弄得焦头烂额,京城之外情况肯定更严重。
交的税用到了哪儿他们不清楚,反正大概率和辽国脱不了干系。
总结:契丹人来汴京就是打劫的。
名为使节团,实际上却是强盗团,看上去没有拿刀拿枪硬抢,实际上比直接拿刀拿枪硬抢胃口更大。
呸!衣冠禽兽!
之前辽国正使耶律梦龙在京城耀武扬威被包大人铡了,京城百姓奔走相告都高兴的不得了,觉得朝廷面对辽国时终于硬气了一回。
大宋百姓苦辽国久矣,谁家有个动不动就仗着拳头大来找茬的邻居都糟心,辽国贪心不足年年朝他们要钱,他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庆历年间增加岁币对朝廷来说只是动动嘴,对百姓而言是实打实的从本就不富裕的家里往外掏东西。
民间怨声载道,不知道多少好人家逃入深山落草为寇。
上次辽国使团吃瘪后灰头土脸匆匆离开,这次派那么多人过来,怕不是要连上次没讨到的好处的一起讨。
新官家会和仁宗皇帝一样退让吗?
不知道,反正他
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能过就过,过不下去就拖家带口外逃,树挪死人挪活,京城不行还有别的地方能去,好手好脚总不至于饿死。
想是这么想,能不离开京城还是别离开的好。
京城富甲天下,还有为民做主的包青天,别处人生地不熟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新官家会和仁宗皇帝一样退让吗?
有这个疑问的不只汴京百姓,还有诸多朝中大臣。
新帝登基不一定会贯彻落实先帝的各种政策,先帝时大宋对辽国和西夏都是尽量不开战,能用钱买太平就砸钱,砸钱也买不了太平的情况下才会不情不愿的让军队上。
西夏不老实,给了钱依旧年年犯边,那边大概率会继续打。
辽国只是威胁要开战,并没有真正打进来过,他们要的是更多的银钱丝绢,如果大宋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两国完全可以延续自真宗澶渊之盟后的太平。
朝中主和主战怎么吵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官家的态度。
只要官家拿定主意,就算和朝中群臣的态度背道而驰也是官家说了算。
官家在干什么?官家在给过几日的皇宫大爆炸做最后的检查。
皇宫在京城的最中央,周围一圈住的都是皇亲国戚,炸皇宫不能误伤到周围的房宅,所以最外层的宫墙得留到最后人力推倒,不能和里面的宫室一起用炸药和火炮轰炸。
涂墙的铅汞丹砂有毒,那些涂料在墙上待了上百年,炸开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更毒,还得引来河水防止毒气扩散到外面。
幸好金水河穿皇宫而过,直接从金水河引水不算费事。
皇宫东南西北四座正门,东华门、宣德门、西华门、拱辰门外都有供八辆马车同时通行的宽敞街道,四四方方正好方便引水阻隔毒气。
广备攻城作对处理爆炸很有经验,道观里的外丹派道士对处理炸炉也很有经验,炸掉皇宫后的废墟和炼丹炸炉的残余物有异曲同工之处,各大道观都得派道士来出谋划策。
京城的道观非常积极的派出观里最有本事的道士,丝毫不敢和以前一样拿乔,他们先前不知道铅汞朱砂有碍子嗣已是大罪,要是连怎么阻隔毒气都不知道,估计离朝廷灭道也不远了。
以防万一,太医院还用纱布做了好些口罩备用。
万事俱备,只待检阅火器之日到来。
赵曙亲自检查了好几遍,确定这个下马威计划能顺利完成终于松口让开封府往外放话。
为了迎接辽国使臣,大宋特意准备了一场阅兵仪式,地点是皇宫,时间是三日之后,届时汴京百姓想要观看也可以提前找位置,但有一点,不准离宫墙太近,否则后果自负。
告示一贴出去,京城一片哗然。
阅兵仪式?还是在皇宫?
皇宫那么点儿地方怎么举行阅兵仪式?
大宋的皇宫占地面积小,先前几任皇帝有心扩建,但是看了造价之后都心疼银钱就放弃了,所以皇
宫至今依旧只有那么大一点儿。
皇帝节俭对百姓而言是好事,天子对百姓而言意义非凡,所以大宋的百姓对朝廷有意见的话从来都是骂某个官,很少直接将矛头指向皇帝。
皇宫面积小,召见朝臣举行庆典都有些拥挤,怎么用来阅兵?挑几个士兵上来给辽国使臣表演拳脚功夫?
告示写的含糊不清,上到朝堂下到民间都各种猜测,不管怎么猜,总归都觉得在皇宫阅兵不合适。
地方小施展不开手脚是一个问题,主要是皇宫有毒,大家不乐意靠太近。
契丹人向来蹬鼻子上脸,朝廷说为了迎接辽国使臣而让军中将士给他们表演未免太给他们面子,也太让将士们无地自容,这样不行。
大宋的官员和百姓觉得不行,辽国使节团却觉得很行。
他们的皇帝陛下得知宋帝驾崩后伤心不已,上任宋帝在位几十年,辽宋两国不识兵戈便有几十年,难得遇到个要什么给什么的好邻居,怎么刚刚年逾半百就去了呢?
陛下难过的大哭一场,特意给上任宋帝建了座衣冠冢来寄托哀思。
他们来时还担心南国换了皇帝会不好相处,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
新帝刚刚登基就如此讨好他们辽国,极有可能比上任皇帝更好欺负,他们这次出使汴京定能满载而归。
萧禧大喜过望,他的想法和汴京大部分朝臣官员一样,都觉得皇帝这么安排是为了和辽国交好。
既然皇帝那么给面子,那么他们这次的要求再提高点也无甚不可。
都是为了两国太平,皇帝也不希望见到大辽的铁骑呼啸南下对吧?
辽国使节团私底下又商量了几次,敲定这次除了要关南十州外还要再加上岁币三十万。
上次耶律梦龙出使汴京,他们皇帝陛下给他的任务是二者完成其一,但是耶律梦龙试图谋反被诛杀,使团无功而返不说,陛下和北院大王之间还产生了嫌隙。
副使回去后说南国制作出了威力巨大的火炮,可以轻而易举攻城拔寨,让大辽千万注意防备,绝不能再轻易对宋开战。
陛下觉得那家伙在胡说八道,再加上怀疑他和耶律梦龙一起试图谋反,二话不说便直接将人拖出去剁了。
耶律梦龙和北院大王合谋弑君,副使和他一路相处那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现的话是没本事,没本事的人不需要留着,发现了什么却没有上报就是心怀不轨,如此一来更不能留。
怎么看都逃不了一死。
归国路上直接逃的话会被当场诛杀,回国后胡说八道还能有一线生机,陛下睿智圣明,自然不会看不出他故意夸大南国是为了活命。
可惜胡说八道也没用,该死还是死。
萧禧对被杀掉的同僚没有任何同情,他只激动于即将到来的平步青云。
自萧太后去世,萧家就开始走下坡路,前些年陛下赐死皇后萧观音,朝中局势对萧家已经非常不利,他想往上爬就必须立下大功。
求什么来什么,老天果然还是眷顾他的。
萧禧抵达京城这几天打听出不少消息,得知天子驾崩是被皇宫有毒气死时愣了半天没缓过神。
皇宫有毒?皇宫还能有毒?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他反复确认,确定大宋的皇宫真的有毒之后不由有些后怕。
南国的东西在大辽非常畅销,这边能工巧匠多,很多东西大辽的工匠都做不出来,只能靠采买才能满足需求,皇室学习儒道佛的不少,对南国的文化也非常推崇。
幸好他们大辽是四时奈钵制没有固定的皇宫,不然以皇室处处推崇宋室的做法,几十上百年后估计也得绝嗣。
按照契丹旧俗,他们随水草逐寒暑,往来游牧渔猎生活,大辽建国后皇帝四季外出游猎,百官随行处理朝政,一年到头没有固定的地方,直到圣宗时才定期南北面官来决定军国大事。
宋室的皇帝一年到头都住在皇宫里,据说连皇宫都很少出,长年累月被毒气侵害以至没有子嗣,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回头把这件事告诉他们陛下,他们陛下估计还能再为他多掉几滴眼泪。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三日转瞬即逝,皇城外面人头攒动,都是来看阅兵的人。
临时挖出来的水沟蓄满了水,禁军将士三步一岗将皇城围的严严实实,别说人,就连苍蝇也飞不进去一只。
朝廷搭建的阅兵台闲杂人等不等靠近,除了阅兵台和皇城周围的皇亲国戚宅邸,能看到皇宫内部情况的只剩下一个樊楼。
以前樊楼能看到宫里的房间都不让开放,这次情况特殊,樊楼的主事人反应迅速立刻去开封府商量合作。
别看京城的百姓觉得这不好那不好,真到阅兵那天肯定挤的哪儿都是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关系进皇城周边的皇亲国戚府邸,但是只要有钱就能在樊楼拥有一席之地。
樊楼的位置足够多,到时让想要观看阅兵的百姓掏钱入场,只要准许那些能看到皇宫的房间开放,樊楼收的门票钱尽数上交。
即便不赚门票钱,当天的酒水茶饭也能让樊楼大赚一笔。
国库正是缺钱的时候,包拯和公孙策都觉得这个钱不算与民争利不挣白不挣,上报官家之后不仅准许樊楼卖门票,还在开挖的水渠外面建了一圈简易高台。
高台外有禁军把守,观众需要自备纱布捂住口鼻,桌椅板凳酒水茶饭全部没有,人数也不确定,人多人少全看运气,若有意外发生朝廷概不负责,只需要花十文钱就能进场。
十文在京城也就是买几个包子的钱,连乞丐都能轻易凑够,消息传出来后很多百姓都准备好铜板要亲眼看阅兵。
不管里面的阅兵糟心成什么样子,只有亲眼看过才能有底气的骂,道听途说的话连骂都骂的没有底气。
汴京的百姓最爱热闹,每年金明池开放的那一个月都能挤的走不动道,这次可以说是变相的开放皇宫,即便没有阅兵也会有很多百姓愿意花几个
包子的钱过来长见识。
不能进去没关系,站在高台上眺望皇宫也行。
前些年想眺望皇宫得去樊楼??[,樊楼的酒菜价格高昂,寻常人不敢进那地方消费,这些年宫里发现樊楼的某些房间可以看到宫里的场景后下令樊楼要么拆要么封,宫外之人连花高价进樊楼也不能再看到皇宫里面。
十文钱换一个谈资,值!
汴京人口百万,就算皇城外面建了一圈的高台也容不下足足百万人口,很明显入场的位置需要抢,所以阅兵头一天晚上就开始有人守在外面准备进场。
去晚了不行,挤不进去还看什么看?
禁军原本三步一岗,开封府和三衙发现百姓的热情有些过头后立刻增派人手,让守岗的禁军能手拉手围成一圈将进不去的百姓拦在外面才行。
上午排队交钱入场,然后才是阅兵,虽然想要入场的百姓很多,但是皇城本身没有多大,一圈高台能容纳的人也有限,挤满高台用不了多长时间。
百姓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备纱布捂住口鼻,又不是防治疫病的时候,看个阅兵需要什么纱布?让他们捂住口鼻防止宫墙上的毒气进入身体?
自备纱布可以理解,攻城外挖条水渠又是干什么?
还有水渠上空的细网,虽然离得远看不太清,但是那么大的细网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既挡不住视线又耗费钱财,总不能也是防止毒气进入身体的吧?
没挤进去的百姓遗憾不已,挤不进去也不肯走,明知道踮起脚尖也什么都看不到依旧伸着脖子往里看。
苏景殊跟着赵仲针来到视野最佳的阅兵台,看着皇城外面那圈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总感觉台子随时要倒。
台子结不结实啊?能扛得住那么多人吗?待会儿火炮上场会不会有冲击波?万一把台子给冲倒了怎么办?
赵仲乱看出他的想法,稍稍退后一步小声说道,“放心,台子很结实,离那么远不会有事。”
他之前想的是炸掉整个皇宫,但是一下子将皇宫全炸掉容易误伤周围,阅兵台上有契丹人在,这次要以稳妥为上,不光要考虑场面,还要考虑安全,所以这次安排炸掉的只有皇宫最中央的大庆殿,其他宫室等辽国使臣走了再慢慢炸。
大庆殿是皇宫的正殿,火炮的威力能够炸掉皇宫大庆殿就能炸掉世上所有的墙,炸这一座宫殿足够震慑契丹人。
大庆殿到四方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中间有其他宫室做缓冲,最外面还有宫墙和临时挖出来的沟渠,高台搭建的时候用的也是粗壮的木料,不用担心外面的百姓。
苏景殊了然的点点头,心道他能想到的问题朝廷也能想到,各种突发情况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有那么多大佬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只需要安心看爆炸就行。
之前他还想着想办法带他爹一起来,但是他爹在他开口之前就提前在樊楼订好了位置,还直接定了个小房间要带他娘和他姐一起去看爆炸,根本看不上他这边的苦哈哈求来的一个站位。
本来觉
得阅兵台肯定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但是让他爹一说忽然就觉得这地方还不如樊楼。
阅兵台的视野的确最好,但是除了官家和少数几个人外其他人都只能站着,哪儿有樊楼里小酒喝着小菜吃着舒坦。
小小苏没法跟着爹娘姐姐去樊楼,只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硬说看的清楚最重要,他就不信皇宫炸起来后还有人能坐得住。
什么酒水茶菜,不掀翻就不错了。
对,一定是这样。
赵仲针身为皇长子其实是有座位的,但是他嫌坐着看不清楚,索性和苏景殊一起站在围栏里面说悄悄话。
炸皇宫啊,这场面所有人都是头一次看,还怪激动的。
赵曙笑吟吟坐在主位,看上去和先帝一样温文尔雅没脾气。
阅兵仪式之前需要皇帝说几句,他也没说太多,只说希望宋辽两国能够永结同好,听的在场的辽国使臣心花怒放,越发觉得割地和添岁币两件任务都能完成。
直到他们看到了几门奇形怪状的火炮出现在宣德门外。
辽国使臣:???
大宋官员:???
高台上能看到宣德门的百姓:???
什么玩意儿?
“今日阅兵,朕欲与文武百官以及辽国使臣共同检阅火炮。”赵曙温声道,“诸位皆知皇宫如今不能住人,恰好广备攻城作造出新炮亟待检阅,朕想了想,不如就用皇宫大庆殿来检阅火炮,如此也好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
年轻的官家说话温声细气,温良恭俭让五种儒家崇尚的美德看上去让他占了个遍儿,如果他说的不是要炸皇宫就更好了。
辽国使臣全都傻了,见过检阅士兵的,没见过上来就拉着别国使臣一同观看炸皇宫的,这位新即位的皇帝是不是有病?
不明所以的大宋朝臣也有些傻眼,但是看官家和相公们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再多疑问也都只能压下去。
现在有外人在场不好说,有什么事情都等阅兵结束才好开口。
萧禧僵硬的扯扯嘴角,拱手回了几句,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是个傻子的话对大辽百利而无一害,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皇帝只是看上去软乎乎没脾气,他身边那些宰相却都不是简单之人,尤其是前些年镇守北疆的韩琦,大辽没少在那人手底下吃亏,他不信皇帝可以在几个宰相眼皮子底下犯傻。
即便要犯傻也不会任他在辽国使臣面前犯傻。
他们有什么依仗?刚才推出来的那门奇形怪状的火炮?
小小一门火炮能有多大威力?闹着玩也不能这么闹。
萧禧忽然想起来被杀掉的副使说的南国造出威力巨大的火炮的话,威力巨大?能有多大?
士兵带着炮弹火炮停在宣德门外,从宣德门到大庆殿一路毫无阻隔,空空荡荡非常适合炮轰大殿,但是这个距离是以往的火炮绝对炸不到的距离。
莫说火炮
停在宣德门,就是再往前走,走到大庆殿门外开炮都不一定能炸出个坑儿。
那是皇宫正殿,俗称金殿的正殿,有多坚固可想而知。
但是皇帝只是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口罩,让一同观看阅兵的其他官员也都做好防护,免得待会儿炸起来被烟气毒气熏到。
萧禧:……
萧禧看着手边用好几层纱布缝出来的小东西,面色黑沉,“都戴上。”
他倒要看看宋人的火炮到底有多厉害,还能炸翻天不成?
火炮准备妥当,埋在大庆殿各处的炸药也都放好,高台外的禁军拿着厚纸板卷成的喇叭让百姓捂住口鼻,连喊三遍之后也不管上面的百姓有没有照做,拿出提前发给他们的口罩戴的严严实实。
各处皆以准备妥当,皇帝朝旁边的传令官点点头,命令一层一层传到宣德门外的炮手处。
万众瞩目之下,炮手强忍紧张点炮发射,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下的顺下便是轰隆一声巨响。
随着火药炸开,大庆殿内埋好的炸药也相继爆炸,阳光下金光闪烁的大庆殿轰然倒塌,滚滚浓烟自坍塌的宫殿中泛出,炸开的砖石甚至崩到了外面的城墙上。
随着爆炸声的响起,地面甚至随着发生振动,仿佛底下有地龙正在翻身。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象征着权利的金銮殿,无数人拼了性命也要挤进去的金銮殿,就算汴京城被洪水泡坏了大半座城池,也依旧能稳稳伫立的金銮殿。
就这么塌了?
炮弹哪有那么大的威力?方才是天降神雷了吧?
可是现在晴空万里,除了轰然坍塌的大庆殿外其他宫殿都好好的,他们这些围观的人也完好无损,总不能是官家和老天商量好什么时候要降下神雷好给他们观看吧?
高台上的百姓难以置信,阅兵台上的辽国使臣更不敢相信。
能出使大宋的臣子地位都不低,他们看到的不只是坍塌的大庆殿,而是那门远在宣德门外就能将大庆殿轰塌的大炮。
皇宫的坚固比之城墙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皇帝自己住的地方,肯定怎么好怎么修,之前出使汴京都会到皇宫觐见宋帝,这次虽未来得及进宫,但是也可以看出皇宫依旧是那一座。
大辽在汴京安插着探子,皇宫有毒的消息是真的,宋人也没有先把皇宫推倒之后仓促建间不结实的来骗他们,刚才炸掉的大庆殿的确是他们熟悉的那座大庆殿。
火炮能从宣德门打到大庆殿,这个距离令人心惊,炮弹的威力大到足以将天下最结实的宫殿夷为平地,更是让他们无法接受。
这还只是一门火炮,若是宋人能造出千百门火炮,大辽的骑兵在这些大炮面前无济于事,战马还没冲过来就已经被炸死,这仗还怎么打?
天要亡辽!
天要亡他们契丹!
萧禧脸色煞白,看着依旧泛着烟尘的大庆殿废墟浑身冰凉,再看到眼前皇帝那笑吟吟的模样也感受不到软弱
可欺,只觉得一股子凉气儿从脚底泛上来,怎么看怎么可怖。
别说萧禧,连赵曙自己都看呆了,为了震慑契丹人才强忍着作出不过如此的样子。
在场真正淡定的可能只有苏景殊一个。
小小苏看完爆炸淡定回神,戳戳旁边惊的嘴巴能放下鸡蛋的小光国公让他有点反应。
这种时候契丹人看傻了很正常,大宋这边也没有动静很容易让对面觉得他们也没见识。
赵仲针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立刻拍手鼓掌叫好。
有皇长子带头鼓掌,其他人也都如梦初醒般跟着拍手,越拍越用力,拍到手都红了也没有停下来。
阅兵台上的动静传到周边,高台上百姓的反应就比大臣们火热多了,要不是台子上地方小施展不开,他们怕是能捶胸顿足仰天长啸然后扛着大炮冲到北地轰了契丹人的老家。
大炮开兮轰他娘!
炸炸炸炸炸炸炸!
百姓不愿从军当兵不代表他们不愿意保家卫国,要是能收复失地光宗耀祖,就是刺上字从小兵做起又能怎样?
实在不想刺字也有别的法子,先去考个功名然后去军中当监军或者直接弃文从武,身上有功名干什么都行,文人掌兵比武将掌兵更容易,带上大炮轰就完事儿了。
连大庆殿都扛不住火炮的威力,契丹人血肉之躯敢拦就敢死。
不怕死的就都来试试!
高台上山呼海啸,高台下的百姓没看到爆炸,但是他们听到了刚才的爆炸声也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激动很快传到高台下面,这时候说什么都难以表达他们的心情,没一会儿底下所有人都在高呼“万岁”。
赵曙听着百姓们欣喜若狂的声音眼眶微热,但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先把眼前这些碍眼的辽国使臣弄走才是正经。
年轻的官家面上笑意未减,语气也是和刚才一样的温和,方才的火炮林牙也看到了,希望林牙能将今日见闻如实汇报回辽国。大宋如今捉襟见肘,连皇宫都无法再住人,国库空虚无力重修宫室,朕和家人只能住在京郊别院,希望辽帝考虑考虑取消岁币之事,大宋会派使臣随林牙一同前去辽国。?”
大宋已经窘迫到连皇宫都没有,宋辽乃是兄弟之国,辽帝深明大义,得知兄弟家过的艰难肯定会施以援手对吧?
萧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厚厚的口罩也没法掩盖他的脸色。
取消岁币?
他出使汴京是为了增加岁币以及讨要关南十州,若是来这一趟什么都没要到还把到手的好处给丢了,他连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继续往上爬?
可是不表态也不行,宋帝今天准备这一出就是为了威吓,他们见到的只是一门大炮,谁也不知道大宋还有多少门大炮。
这个皇帝明显不是省油的灯,不像他的养父一样面对辽国处处求全,宋室如今有此等神器在手,一旦谈判不顺恐怕真的会开战。
辽国那边什么情况他很清楚,虽说每次威胁宋室时都动
辄几十万大军,但是真打起来他们也会伤筋动骨。
大辽已经不是萧太后和圣宗皇帝主事时的大辽,如今的大辽也是内忧外患,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年年都想着增加岁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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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真要开战的话,辽国绝无还手之力。
萧禧掐着掌心强作镇定,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刚才的火炮是什么时候造出来的,倒是第一次见。”
赵曙眉眼弯弯,“才造出来不久,恰好辽使到来便拿了出来。朕刚继位不久,不知该如何对辽国表达友好之情,翻来覆去只想到将广备攻城作的最新成果展示出来,林牙觉得如何?”
萧禧听到这话几近吐血,但他是正使,要是连他都稳不住,大辽的面子才是真的被宋人踩在脚底下。
风水轮流转,宋室接连两位主和的皇帝,怎么忽然出了这么个怪胎?
他真想开战不成?
萧禧脑子里还是刚才的爆炸的声音,轰隆隆听不见别的动静,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此物威力甚大,臣下定会将所见所闻如实禀报我国陛下。”
赵曙笑了笑,“有劳林牙。”
辽帝这次派出的使臣很不错,有本事才好,有本事才知道怎么谈判,要是换个只知道耀武扬威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的使臣过来他反倒要烦心。
官家和辽国使臣说话的时间阅兵台上的大臣们也反应了过来,难怪各位相公那么淡定,他们要是早知道大宋有这般神器他们也淡定。
此等神器用来攻城再合适不过,什么八牛弩什么霹雳弹,在大炮面前都不够看。
军中要是多配几门大炮,辽国引以为傲的骑兵在他们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骑兵冲锋需要时间,他们的大炮隔了老远都能开炮,大刀长矛在他们的大炮面前屁都不是。
天大的好事儿啊!
朝中主和派比主战派多的多,但是大部分人都是觉得大宋打不过辽国才主和,如今看到这等攻城拔寨的必备利器立刻改换阵营,忽然觉得其实和辽国开战也没什么。
以前觉得打仗费钱费力还不讨好,打了胜仗要花钱,打了败仗不光要花钱还要赔钱,怎么算怎么不划算,不如直接不打。
现在他们的大炮能直接奠定战局胜负,直接没有打败仗的可能,这还有什么不敢打的?
契丹人能不讲脸面来劫掠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让契丹人赔他们钱?
他们可以打完胜仗然后去找辽国要钱,把辽国曾经对他们做过的事情都做一遍。别说什么大宋礼仪之邦不干那种事情,讲理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契丹人先对他们不讲理的,他们凭什么对不讲理的人讲理?
孔夫子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们大宋的文人熟读圣贤书,不会连这句话都不知道。真宗皇帝当年签订澶渊之盟是不确定接下来能不能打得过才签的,虽然打了胜仗还赔钱签盟约饱受诟病,但是之后几十年使边疆百姓免受兵燹之灾亦是大功。
功过相抵,不管怎
么说,澶渊之盟对大宋而言并不是坏事,对宋辽两国的百姓而言更是好处远远多于坏处。
边境榷场每年经手的金银何止三十万,宋辽两国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只军费就花了超过三千万。只要忍得下花钱买平安的耻辱,三十万的岁币对大宋而言完全不算什么。
如今和真宗皇帝时不一样,大宋不是当年的大宋,辽国也不是当年的辽国。现在不是能不能确定接下来打不打得过,而是辽国那边要担心他们的战马跑的够不够快。大宋的炮弹不长眼睛,跑的不够快被炸死在战场上他们可不赔。
原本主和的官员在看到大炮的威力后倒戈了一大半,另外一半没有倒戈不是觉得大宋打不过,而是脑子里在计算打仗要花多少钱,这些钱花出去到底值不值。
文臣的反应略显复杂,武将们那边就简单多了。
反正大宋不需要武将有脑子,既然让他们看见火炮了那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只要朝廷愿意把火炮给他们拉到大营,就算以后还得天南海北的跑、就算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要留给继任者、就算运气不好水土不服中道崩殂,只要有大炮在身边他们都愿意打打打打打!
什么都别说了,就问什么时候开战!
他们带着大炮轰完辽国轰西夏,收拾完这俩总是搞事儿的邻居后再看看周边还有哪个不听话。
唐时的武将没有灭国的功劳就不好意思称名将,他们大宋的武将也想感受感受灭国的风光。
就算打完仗直接收回兵权也没关系,只要有灭国的功劳在,他们凯旋后照样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武将们眼里泛着兴奋的光,看着席位上的辽国使臣像是看大肥肉,好像已经看到将来收复燕云灭掉辽国的威风时刻。
这哪儿是辽国使臣,这分明都是他们的战功,都是他们的大宝贝。
萧禧的心彻底凉了。
他顶着身后如狼似虎的眼神,已经不知道是回到辽国后被辽帝拖出去砍了好,还是直接在汴京的驿馆中自杀好。
左右都是死,要不直接死在这里算了。
只要他死了,什么糟心事儿都追不上他。
那部《武经总要》他们大辽的重臣都看过,里面分明没有真正有杀伤力的武器,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