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殊去襄阳那么多天,偶尔会趁包大人写奏疏或者狄将军送军报的时候给家里写信,因为离开的时间不算太长,所以只有他给家里写信,家里没有费劲儿的给他送信。
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查完,正常邮驿的速度没有那么快,可能家里的信还没送到襄阳他人就已经回了京城。
要不是因为通信不方便,他肯定能提前知道两个哥哥回家的消息。
“其实我们也刚回来没几天。”苏轼慢悠悠解释道,官家开制科考试应该是心血来潮,参加考试的人并不多,多是上一届的进士和等待补官的官员。时间赶的巧,兴许到时连授官都会和新科进士一起。▎”
苏景殊感叹道,“官家真的好想提拔新人啊。”
“谁说不是呢。”苏轼跟着感叹,感叹完又提醒道,“因为官家提拔新人的动作太明显,朝中老臣不太乐意,没有意外的话,你们这届的进士去的地方都不会太好。”
有新人进就得有旧人出,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不管是哪朝的臣都是大宋的臣,所以该用还是得用。
官家看上去好说话,实际上和朝臣的关系好像并不好,或者说,因为不喜欢仁宗皇帝,所以连带着仁宗皇帝的大臣也跟着不喜欢。
像韩相公包公这些朝廷重臣可以凭能力让官家抛开偏见继续任用,那些能力没那么强还时不时犯点儿错的朝臣可没那么好的运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新人换旧人把他们换下去了。
没有人愿意被换下去,所以那些被官家惦记上位子的官员肯定得搞事儿。
这是他从同年那儿得到的秘密消息,不是亲兄弟他都不敢往外说。
苏景殊:……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加上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是吧?
“我感觉应该影响不到我们,官家又不是仁宗皇帝。”小小苏嘟囔着编排了先帝一句,然后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说,催着哥哥赶紧和他一起去见家里其他人。
他说的又没错,官家不是仁宗皇帝,不至于连任命官员都要被朝臣给拿捏。
丞相枢密使之类的重臣人选要参考朝中的意见不假,但也不是朝中所有官员的任命都得经过朝臣的允许。
这里是万恶的封建社会,虽然大宋的皇帝看着都不怎么强硬,但是那也是皇帝。
先前那么多人反对狄将军进枢密院,结果呢,狄将军该进还是进,反对的人再多也没用。
大概是前头二三十年过的太糟心,以至于他们官家变成了个白切黑,看着温声细气没脾气,实际上最擅长笑眯眯的坑人。
朝臣吃过亏不至于不知道他们官家的脾气,新科进士大多是六品七品的官,根本影响不到京城的官员,吃饱了撑的才拿他们当筏子和官家过不去。
比起他们,他觉得制科考出来的才更可能被针对。
新科进士是离京赴任,制科选出来的大概率要留在京城当官,用脚趾头想要知道该针对谁。
“针对就针对,大不了继续外出为官。”苏轼巴不得不留在京城,在地方当官升迁慢不要紧,在京城和同僚勾心斗角那才是要了他的老命,“景哥儿,隔壁白大侠是不是也回来了?”
苏景殊抬头,回来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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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侠是金华人氏,对吧?”大苏眨眨眼,搭着小弟的肩膀神神秘秘说道,“听说金华府的火腿很有名,现在刚过完年没多久,那边年关时腌制的火腿应该还没吃完。”
猪肉价贱且腥臊不好处理,大宋的百姓多食羊肉,不过也有例外,金华府的火腿就很有名。
三面环山夹一川,盆地错落涵三江,听说金华府的风景很好,可惜离的太远一直没去过,也没吃过那边的特产。
正好邻居是金华人氏,人脉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苏景殊:……
“哥,五月了,该吃完了。”
苏轼不赞同的摇摇头,语气非常笃定,“才五月,吃不完。”
腌制的东西哪儿能吃那么快,金华府的火腿不光当地百姓吃还能往外卖,这才五月,过年时腌制的火腿肯定没吃完。
“好吧好吧,回头我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让五爷从家里带几个火腿过来。”小小苏拿吃货哥哥没办法,金华火腿啊,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他也有点馋。
兄弟两个话题换的飞快,刚还说着制科考试,眨眼间又变成金华火腿,换个人过来都不一定跟得上他们俩的思路。
苏轼苏辙回京,家里难得这么热闹,老苏高兴的从俩儿子回来就没再出去参加过诗会,现在小儿子也办完差回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日子不多了,必须得好好珍惜。
苏景殊在爹娘兄嫂姐姐面前转个圈蹦跶蹦跶,让家里人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检查完后才开始讲他这些天在外面的经历。
去掉来回路上花去的时间,只说他在襄阳城的经历,他能从现在一直说到明天太阳下山。
一大家子显然都很清楚他们家这小话痨有多能说,压根不给他留开口的机会,大老远的回来先吃个饭洗洗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休息好了再说。
襄阳王谋反的案子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他们没那么着急知道详情。
苏景殊:???
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听八卦?
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说不准还有别的事情,要是他明天继续和包大人一起去见官家怎么办?
襄阳王是宗室藩王,回京后关在宗正寺审讯,审出来多少有用的他不知道,但是看官家提起襄阳王时的表情,大概率什么都没有审出来。
事关谋反,还有那八千万来路不明的黄金,案子离结束还早着,估计等他离京赴任都等不到结果。
他的消息保真,真的不听吗真的不听吗?
小小苏碎碎念,念叨的结果是依旧没人搭理他。
感情淡了呗,有新欢了呗,两个哥哥回家,他这个小老弟就不受宠了呗。
其他人:
……
年轻就是好,这小子大老远从襄阳回到京城是真不知道累啊?
好在他们家傻小子只是念叨几句就回去洗漱休息了,大老远的跑回京城哪儿能不累,就是刚回来太激动不想回去休息而已。
行吧行吧,不想搭理他就算,他消失还不行吗?
离家两个月的就是比不过离家两年的,下次他一走就是三年,等他再次回来肯定比俩哥哥还受欢迎。
休息就休息,离正式授官还有好几天,等他睡饱了他拿着喇叭挨个儿骚扰。
在大宋当官好也不好,好的是只要能考出来就有功名,不好的是就算有功名也不一定能当官。
新科进士中名次靠前的还好些,好歹能凭科举的成绩外放为官,但是任期满了之后有没有下一任的任命就说不准了。
运气好或者是贿赂上官和吏部可能等个小半年就能等到任命,运气不好或者为人太过耿直就可能三年五载都没有消息,只能和其他等待补官的官员一起等。
按理说他们哥儿仨都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但是要是官家和朝臣杠起来,会不会殃及池鱼也说不准。
大臣们也是,你说你们没事儿和官家杠什么?跟杠得过似的。
仲夏的天气开始让人浮躁,苏景殊在家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容光焕发去哥哥们面前显摆。
他!苏子安!跟着包青天办过案!还是事关谋逆的大案!
苏大人挺直腰杆,“以后不要喊我小名儿,兄弟之间也要称字,知道了吗子瞻子由?”
苏轼:……
苏辙:……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臭小子欠收拾。
小小苏一时得意忘形,被乐子人二哥和小古板三哥拎着教训了小半个时辰才借口去隔壁问火腿狼狈逃脱。
炫耀有风险,嘚瑟需谨慎。
他铁骨铮铮苏子安不在家待了!
苏轼摇头叹气,“马上要当官的人了,还是那么不稳重。”
苏辙看了他一眼,“二哥还好意思说景哥儿?”
“为什么不好意思?二哥我比景哥儿稳重多了。”大苏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不给弟弟再开口说话的机会,揽着他的肩膀畅享金华火腿的风味,“听说金华火腿色泽鲜艳红白分明,瘦肉香咸带甜,肥肉香而不腻,子由知不知道火腿是怎么来的,不知道的话二哥给你讲。”
据说火腿最开始不是特意腌制出来的,而是因为南边沿海之地容易出水患,每当有大水的时候就会发生海水倒灌,人能拖家带口的逃难,牲畜却没那么容易逃,所以每次大水过后都会有很多牲畜被淹死。
海水是咸的,里面有盐,逃难回去的百姓把被淹死的猪从泥沙里挖出来,发现猪肉咸咸的还挺好吃,如此才有现在的火腿。
说到这里,稳重的苏子瞻的皱起眉头,“所以我觉得火腿不应该叫火腿,应该叫水腿,子由你觉得呢?”
苏子由面无表情,“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稳重?呵呵。
苏景殊慌慌张张跑去隔壁白家避难,确定俩哥哥都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他现在还感觉脑袋瓜嗡嗡的。
白玉堂刚从开封府出来,还没进家就看到一路狂奔跑过来的苏某人,“怎么?”
苏景殊以为这个点儿门口应该没人,听到声音立刻正经起来,“没事,只是有事要拜托五爷。”
出门在外形象最重要,他苏某人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半大孩子。
他十六了。
白玉堂挑了挑眉,“什么事?”
苏景殊一本正经的问道,“五爷,你们金华府的火腿这个时候还有卖吗?要最正宗最地道最好吃的那种。”
白五爷:……
弄了半天就是想吃火腿?
“有卖,一年四季都有卖,你想吃的话五爷写信让家里给你送一车过来。”
“那倒不用,有一两只就够了。”苏景殊有点儿不好意思,“一车太多,吃不完容易坏。”
白玉堂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火腿不会坏,那玩意儿能放,存放得当的话放到明年也能吃。”
找他这个金华人氏要火腿真是找对人了,他们金华府就火腿出名。
火腿的事情说完还有别的事情,小小苏跟着白五爷进家,然后告诉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先前不是请包大人把申请设立新衙门的奏疏一起送给官家看了吗,官家说想法很好,但是短时间内没法施行。”
白玉堂啧了一声,“为什么?朝廷不打算管江湖?”
“不是,是人手不够用。”苏景殊解释道,“江湖那么大,管理江湖的衙门也不能太小,但是朝中并没有那么多了解江湖的大臣,全部招揽江湖人也不安全,所以就算要成立新衙门也得有足够的能用之人才行,最好是武功高强还能考中进士的,这种人才最适合去管理新衙门。”
官家说的有道理,江湖人良莠不齐,不是所有大侠都能像展猫猫或者白吱吱这样听从安排不惹事,要是朝廷弄了一个全是江湖人的衙门,没准儿还没开始处理江湖事务衙门里的人自己就打起来了。
差役书吏可以直接贴告示招人,主动脉不能那么仓促,至少得有几个能撑门面的捕头和能给捕头撑腰的头头才行。
但是吧,练武就没空读书,读书就没空练武,能鱼与熊掌兼得的人寥寥无几。
也不知道小李探花是怎么练的,反正他不行。
小小苏摇摇头,继续说道,“所以我小小的和官家提了个建议,要是新衙门一时半会儿没法成立,可以这几年先培养能用的人,等培养出来的人才能凑够一个衙门就把小祁国公派去给新衙门撑腰。”
太子殿下要管朝堂不适合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管江湖,不过官家还有其他儿子在。
小祁国公的偶像是年纪轻轻就封狼居胥的骠骑将军霍去病,打匈奴和打江湖差不多,他对这个差事肯定满意。
白五
爷仔细想了想,“小祁国公,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才五六岁。”
官家应该不会让个半大孩子去管新衙门,也就是说,新衙门想成立至少要等十年?
不是吧?
重要的不是岁数,而是身份。”苏景殊拍拍他的胳膊,煞有其事的说道,“知州身边都得有个通判当副手,新衙门的主官肯定不能只有一个人,五爷说是不是?”
小祁国公以身份给新衙门撑腰,具体的活儿可以等他回来干呀。
三年后或者六年后,他就是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官,他都能给知州当副手,回京后总不能连给小祁国公当副手的资格都没有。
官家说了副手的位置给他留着,一把手的位置具体落到谁身上还得等官家和太子殿下小祁国公吵完才能知道。
反正现在人手撑不起一整个衙门,问题不大。
“人手不够的话,北侠那边或许能挑几个能为朝廷所用的。”白玉堂想了想,说道,“前些天北侠去杭州府处理霸王庄的事情,马强的霸王庄里聚集了大量的江湖人,其中有不少都是侠义之辈,那黑妖狐智化和艾虎师徒二人就很不错。”
要是他们为人不行,北侠也不会收艾虎为义子。
“官家把这事儿交给包大人了。”苏景殊指指隔壁开封府,“现在朝中有江湖人的衙门只有开封府,正好五爷和展护卫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在江湖上的人脉也不是朝中之人能比的,你们俩推举的人肯定不会是作恶多端之辈,所以官家说有看好的侠士可以直接举荐给包大人。怎么,这事儿包大人没和你们说?”
白玉堂摊手,“我刚才去府衙转了一圈,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不在,展昭说是和八贤王一起去宗正寺审襄阳王去了,那儿有空和我们说这个。”
“没关系,我说也一样。”苏景殊眉眼弯弯,“总之官家的意思是如果有能用之人可以先举荐到开封府,包大人法眼敏锐,现在能在包大人麾下效命,将来也能在新衙门当差。”
举贤不避亲,只要他们不怕包大人的黑脸,亲朋好友都能喊过来面试。
以包大人的威名,心里有鬼的也不敢来。
不愧是官家,就是高明。
白玉堂点点头,“是个好法子。”
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侠士很多,有些虽然名气传了出来,但是天南海北的也没见过,江湖人行踪不定,想联系人并不容易。
马强的霸王庄能招揽到那么多的江湖人很是出人意料,趁那些人现在还在杭州府,他和展昭商量商量有谁能招揽,然后写封信送给北侠欧阳春,看看北侠有什么想法。
别的侠士他们不熟,但是北侠还是信得过的。
白五爷搓搓下巴,“我以为这次回来官家会封我二哥四哥当官,既然官家没有封,我是不是也可以举荐?”
“二哥四哥可以等等,大哥三哥可以举荐。”苏景殊活动活动手指,捡起根树枝在地上划着玩,“襄阳王的案子还没结,现在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要封赏也得等案件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如今襄阳王刚刚被押回京城,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审出来,现在就论功行赏真正结案的时候怎么办?再赏一次?
白五爷一拍大腿,“是了,案子还没结,我可以现在就把大哥三哥喊来帮忙,这样结案时官家就能一起封赏,还省的别人说他们靠关系进开封府。”
天呐,他简直是个天才。
白五爷开开心心的回去写信,当初是大哥让他来京城和官府打好关系,现在他已经成功打入官府内部,大哥总不好继续留在陷空岛。
岛上的生意先放一放,先立个功拿个官职再说挣钱。
苏景殊跟着他去书房,“五爷,二哥四哥怎么没住在你这儿?”
客店没有正经的宅院住着舒服,五爷的宅子比他家的都大,完全可以沈仲元一个院子,韩二哥一个院子,蒋四哥一个院子,白五爷再独占一个大院子。
白玉堂撇撇嘴,“他们啊,嫌我闹腾,不乐意和我住一块儿。”
他那么老实的人哪儿闹腾了,二哥四哥净瞎说,他还没嫌弃二哥在家埋地雷四哥在家挖水潭呢。
苏景殊:……
不愧是结义兄弟。
岁时天候,端午节刚刚过去,新科进士的任命便下来了。
苏轼原想着制科考试出成绩之后新科进士的任命才会下来,现在他的成绩还没出,新科进士的差遣职务和任所便已下达,看来是官家有了新宠便迫不及待将暂时没法为他所用的生瓜蛋子踢出京城历练。
苏景殊咳了两声,“二哥,小心官家派人来偷听。”
——大胆,竟然敢编排官家的安排。
苏轼笑眯眯催他赶紧走,“你再不走宴席都快结束了。”
“哪儿那么着急,今天这宴到晚上都别想结束。”经历颇丰的小小苏现在一点儿都不好骗,“我还记得二哥三哥当年是大半夜才回的家,你们现在骗不住我了。”
小小苏收拾整齐才出门,少年郎英姿飒爽,不言不语的时候已经看不出稚气,就是和亲近之人说话的时候偶尔还会露馅。
官职任命下来,新科进士们走之前会组个局庆祝庆祝。
庆祝完各奔东西,之后可能这辈子都聚不了这么齐。
因为有好几个原本没有官却运气好升了一等的幸运儿在,苏景殊到达举行宴席的园子后就没闲下来过。
没办法,人缘太好,同年太热情,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觥筹交错,推杯交盏,新科进士还没有被官场的各种潜规则教育过,不管被派去什么地方,只要能当官他们都高兴。
周青松运气好被派去开封府不远处的宋州谷熟县当主簿,谷熟县,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粮食产量有保障的好地方。
“我也这么觉得。”周青松笑的露出大白牙,“而且谷熟县离家近,家里有事我随时可以回,我哥也能经常去看我,吏部的大人们真是太好了。”
办差的地方离家近,
人生大喜啊!
苏景殊端着酒杯坐回来,阴恻恻的威胁道,“你再笑那么开心,我就把你推出去挡酒。”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青松兄被派去隔壁宋州,他去的地方却没那么近。
京东路登州,吏部直接把他派海边去了。
以后要是有人说他管得宽他就能理直气壮的回答:我家住海边,凭什么不能管得宽?
“登州还好,子厚兄要去永兴军路商洛县,那边已经快和西夏接壤了,再远还能远过子厚兄?”周青松拍拍他的肩膀,“你可是状元郎,官家派你去登州应该还有别的想法。”
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但是他有预感,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他们景哥儿是状元郎,还是深得官家喜爱的状元郎,就算吏部给他选了个登州通判官家也不会同意。
既然官家同意了,那就很定还有别的用意。
不要怀疑他的猜测,他觉得他想的就是事实。
苏景殊倒是不介意去的远,就是这地方和他想的出入太大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登州治所在蓬莱县,蓬莱蓬莱,自古以来便海运昌盛。
那地方与辽东隔海相望,距离只有两百里海路,原本也是处繁华的商贸之地。
可惜澶渊之盟后朝廷为了禁止宋辽之间的走私便禁了登州海运,支柱产业被禁止,登州下辖蓬莱、黄县、牟平、文登四县就这么荒凉了下来,只留下一个沙门岛成为罪臣发配之地。
苏状元托着脸叹了口气,他也觉得他不至于被发配到登州,但是任命下来的时候忽然想到前些天他哥说的朝臣可能又要和官家干仗,弄得他下意识就觉得他可能是个被波及到的无辜小鱼。
看看他们这届进士去的地方,再看看上一届进士去的地方,条件根本没法比。
“登州算什么?商州算什么?”旁边人乐呵呵说道,“我!林才中!邕州通判!”
邕州,广西南路的治所,西南第一重镇,谁都不敢去的蛮夷之地。
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苏景殊顿了一下,放下酒杯握住难兄难弟的手,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本届第一倒霉蛋不是他也不是章惇,而是这位被发配到广西的探花郎。
西南第一重镇邕州,听上去很重要,但是离汴京实在是太远了,而且那边少数民族聚族而居,大部分时间都不听朝廷的话。
也不知道太祖皇帝当年怎么想的,灭了南汉之后没有继续往南打,于是先前一直被中原王朝管辖的交趾便趁机独立了出去。
邕州再往南去多是深山老林,朝廷有心想管也没法管,派官员去打理的话费心费力还事倍功半,不去打理也没什么损失,索性放任西原蛮、广源蛮和溪洞蛮人继续占着那块地盘。
只要不给朝廷惹事,朝廷也没空搭理他们。
怎么说呢,这心态就很大宋。
朝廷只关注北方和西北边疆,对南边的关注很少,而南边那些地方前
些年一直很安静,商旅带出来的消息也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深山老林里根本没人住。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南边的交趾大理一直没动静,还有那么多少数民族在里面捣乱,不出问题就有鬼了。
这不,前几年那边的壮族首领侬智高才率众叛乱,邕州因此乱了好长时间。
侬智高,世居广源州,其父为当地壮族首领。
广源州是邕州下辖的一个羁縻州,名义上是大宋的领土,其实属于民族区域自治,朝廷的官管不了那边的百姓。
侬智高的父亲不堪交趾国的欺压出兵反抗交趾,然后被交趾抓住杀死,按照正常逻辑,后面的故事应该是这样:幼年侬智高亲眼目睹父亲之死,小小的他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长大后卧薪尝胆为父报仇,一怒之下反了交趾自立为王。
他可以划块地盘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权,也可以归附大宋将划出来的地盘纳入大宋的版图,不管是哪种结果,交趾肯定都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现实不讲逻辑,后续的故事是侬智高成年后一怒之下反了大宋。
虽然这事儿也有大宋的问题,但是他攻打大宋就很离谱。
侬智高成年后继其父为广源首领,为了摆脱交趾的欺压控制曾多次上书朝廷请求归附,年年送贡品年年送黄金。
他们说的很明白,只要朝廷愿意派兵驻守广源州,他们可以不当羁縻州,今后广源州的各部族一定听朝廷的话。
但是当时在位的是仁宗皇帝,仁宗皇帝不愿意为了广源州的几个部族和交趾过不去,因此收了侬智高送的贡品也没派兵,只是口头上让交趾安分点。
交趾当年能趁机脱离中原政权就说明他们的态度,宋室不派兵就想让他们听话怕不是在做梦。
于是乎,广源州的那些部族就被欺负的更狠了。
侬智高忍无可忍,实在不堪交趾的压迫,于是愤而起兵攻打大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到一个月就从广源州出兵攻陷邕州,随即以邕州为首都建立了大南国。
就……
不堪交趾的压迫你倒是攻打交趾啊,攻打大宋算什么事儿?
所以说,光收钱不办事没有好下场。
大宋癫癫的,大宋的邻居也都癫癫的,北边南边都不正常,大宋能坚持那么多年,周边的邻居功不可没。
然后侬智高的叛乱被狄青狄大将军带兵平定,那家伙打不过狄将军就直接烧了营房放弃帝都邕州逃回广源州,后来又跑去大理求段氏庇护,听说前不久已经没了。
叛乱刚过去没几年,这时候去邕州比去西北还危险。
林兄辛苦了,临行前记得多带些防身的东西,邕州不比其他地方,官家应该会派兵护送他过去。
“不辛苦不辛苦,我开心着呢。”林邵的开心不似作伪,他是真觉得邕州是个不错的去处。
尽管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那儿不是个好地方,但对于想一展身手的他而言,越难管理的地方越能显出他的本事。
邕州前些年才发生叛乱,他现在过去治理没准儿还能顺便探探交趾的情况。
谁说朝廷的官在蛮夷之地一点用都没有?他就不这么觉得。
林兄豪气!苏景殊松开他的手?_[(,斟满酒敬他一杯,“区区邕州,不在话下!”
区区登州,更不在话下。
俩人对着干杯,其他人也都过来凑热闹。
他们被分到哪儿的都有,大部分都在京东路京西路,只有少部分被分到了边地,被分到边地的还都是名次靠前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排名靠前的都被分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三年后他们就能回京在朝堂上大杀四方。
如果这三年里干的好的话。
干得好就是度过劫难一飞冲天,干得不好就算了,犄角旮旯挺适合他们的。
林邵对邕州很满意,章惇对商州也很满意,不怕要去的地方乱,就怕没有用武之地。
治乱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能力,要是连治理地方的本事都没有,将来就算有机会回到京城他们还能一下子就开窍不成?
周青松和一众就在京城周边当官的进士:……
那他们走?
本来觉得离京城近哪哪儿都好,怎么让这些人一说还不如去犄角旮旯里?
小小苏被同年之间的气氛感染,很快又和他们闹成一团。
被发配到偏远荒僻的地方当官而已,他们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出来的勇士,去哪儿都不带怕的。
然后第二天,他就知道了包大人也要去登州的消息。
因为时间赶的巧,他们甚至还能在路上做个伴儿。
苏景殊:???
啊?
包大人又出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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