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殊知道文人的关系网很强大,但是没想到他爹的关系网能这么强大。
秦香莲那边可能还没打听出陈世美已是当朝驸马爷,他这边已经和开封府的公孙先生搭上线了,谁见了不说声他效率快?
公孙策趁旬休出来参加诗会,结果没轻松一会儿又疑似遇到案情,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也就是这个时候,众人关注的焦点苏洵终于察觉到现场多了个小儿子,“景哥儿?”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苏景殊赶紧解释他们进京的路上没有遇到劫匪,“事情不好大肆宣扬,爹,您能找个清静人少的地方吗?”
苏洵面色一肃,立刻找主人家安排个空房间。
事情不好大肆宣扬?难不成比遇到劫匪还要棘手?
苏景殊:……
的确很棘手,但不是爹你想的那种棘手。
小小苏三言两语略过从眉州到开封的行程,着重描述在汴京城外遇到的秦香莲母子,然后郑重其事的问道,“公孙先生,秦娘子的丈夫姓陈名世美,是湖广均州人氏,他进京三年杳无音信,您在开封府见多识广,可曾听过这个人?”
“陈世美”三个字说出来,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
读书人进京赶考很常见,但是足足三年没有消息却很不正常。
按照常理来推测,那位秦娘子的丈夫很有可能是落榜后想不开自寻短见,可她又说她丈夫叫陈世美。
王韶震惊之下脱口而出,“均州陈世美?可是三年前的状元郎、如今的乐平驸马陈世美?”
陈是大姓,京城陈姓的读书人多如牛毛,可姓陈名世美,还是湖广均州人氏,这正好和三年前的金榜状元重了啊。
苏轼啧了一声,“莫非这位状元郎贪图荣华富贵,高中之后便不认家乡的糟糠之妻,扭头去当皇家的女婿了?”
苏辙皱紧眉头,“二哥,不好妄议皇亲。
公孙先生还在呢。
苏轼平时没少被念叨,当即笑笑不再言语。
公孙策沉吟片刻,“世间同名同姓之人不在少数,那位秦娘子只道她夫君三年前离家赶考,均州到汴京近千里路,秦娘子之夫陈世美是否抵达京城、是否参加考试都说不准,实在不好妄下断论。”
苏景殊眨眨眼睛,“先生,秦娘子母子三人一路乞讨进京实在可怜,您能不能打听一下京中还有没有别的陈世美,也好让他们一家团圆。”
公孙策不介意帮这点小忙,开封府的职责之一是维护京城治安,这种寻找失踪人口的案件也归他们管,回去和包大人说一声不妨事。
王韶拍拍胸口,“我去问问我的同乡,看他们有没有熟识的均州举子。”
苏景殊一一谢过,正事说完,气氛很快轻松下来。
说到这里,苏轼苏辙也反应过来他们家小弟为什么来找他们。
老爹带他们兄弟俩进京赶考,来到京城后不可避免要和其他举子打交道。
他们俩要准备考试出去的少,老爹不参加春闱,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参加各种雅集文会。
春闱不是考不上就不能再考,落第举子在京城复习三年又三年的比比皆是,让他爹在读书人中打听消息没准儿比公孙先生在开封府查的还要快。
苏洵松了口气,妻子儿女都平安就好,找人而已,问题不大。
他许久未见幼子,见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于是心情极好的将儿子介绍给京中好友。
幼子虽小,心性颇佳,家有麒麟儿的快乐谁懂啊!
苏爹领着幼子灵活的挤进人群,宛如游龙入海猛虎归山。
“介甫兄,这是幼子景殊,昨日刚刚进京。”
“进京赶考?不是不是。”
“虽说景哥儿县试府试皆是头名,但是孩子年纪太小,怕他太早高中会骄傲便压了压,过个四五年再考也不迟。”
“介甫兄先前写过一首《伤仲永》,在下初读时便欲引为知己,孩儿太聪慧,当爹的也愁啊。”
后知后觉被炫了一脸的王安石:……
苏洵心满意足,转身改变目标。
“子京兄,这是幼子景殊,景哥儿快来见过宋先生。”
“不是赶考不是赶考,虽说我们景哥儿县试府试皆是头名,但是孩子年纪太小,还是压一压比较稳妥。”
同样被炫了一脸的宋祁:……
炫耀儿子这种事情,连讲三遍也不会累。
“公序兄,这是幼子景殊,诶诶诶你别走啊!”
苏洵故技重施,然而这次的目标任务却很不给面子,宋庠走到他们的共同好友之中,和好友们共同唾弃这惯会扎人心窝子的苏明允。
众人:www.youxs.org
苏景殊一手捂脸:爹啊,人家为什么走你真的不明白吗?
老苏自认为很矜持的炫耀儿子,短短一会儿的时间,便从万众瞩目的文坛新星成了猫嫌狗厌的宝爹。
苏轼苏辙庆幸不已,幸好他们两个已经长大成人,此等磨难只好委屈小弟一人承受。
苏·宝爹晒娃工具娃·景殊:为了提前找出此陈世美就是彼陈世美的证据,忍了。
今天诗会人多,以这些人传播消息的速度,最多三天全城的读书人都得知道有个均州的陈世美离家三年一去不回,媳妇孩子在家乡过不下去只得进京找人。
就算此陈世美不是彼陈世美,他的名声也得一落千丈。
举业不顺的人多了去,没见谁一去三年都不和家里联系。
均州连年灾荒,那秦娘子说公婆接连饿死,她草草埋葬两位老人带上儿女乞讨进京,家中如此凄惨,他陈世美一走了之可还有良心?
此等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人,有何颜面和他们结交?
——听说了吗?均州有个叫陈世美的家伙,不是乐平驸马陈世美,是另一个陈世美,那个陈世美进京赶考,一区三年杳无音讯,他爹娘在家都饿死了。
——听说了听说了,那陈世美,不是乐平驸马陈世美,是另一个陈世美,那个陈世美一走了之,逼的妻子儿女一路乞讨进京来寻,啧啧啧。
——抛妻弃子不管父母,畜生啊!
完美!
这年头文人节操大过天,陈世美不是驸马还好,可他就是驸马。
此事之后即便不死他的名声也得臭,名声臭了之后文人圈子没人愿意和他玩。
就北宋这情况,文人圈子不愿意带他玩,前程什么的想都不用想,他是驸马也不行。
再说了,公孙先生都出现了,铁面无私的包青天还远吗?
去死吧渣男!
诗会结束,小小苏带上老苏大苏小苏回客店,正好赶上程夫人让车夫将他们带来的行李运到新买的宅子里。
小小苏:!!!
论效率还得看他娘!
秦香莲是个坚韧的妇人,昨日进城时已经被帮助很多,今日寻人说什么也不肯再麻烦程夫人,离开客店后便自行去打听夫君的下落。
程夫人没有强求,只是拜托牙行的牙人帮忙看顾,然后专心带着两个儿媳看房。
她们带的银钱足够,又说了宅院要大,牙行在介绍房宅的时候便侧重介绍那些位置好还宽敞的官宦宅邸。
牙行做惯了这种事情,汴梁城是天子脚下,路上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三个当官的,自是不会在契书上做手脚。
这一笔生意做成今后就是常客,他们还没蠢到为了眼前不顾长远的地步。
程夫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她也算是生意人,最喜欢和这种知趣儿的人打交道,看好满意的宅子之后爽快的交钱立契,这边签好需要用到的各种文书,那边便从牙行雇了二十多个身强体壮的力士打扫庭院,那是一点时间都不肯浪费。
苏家的男人们:哇!
#论娘亲和她没用的挂件们#
程夫人打住他们的婆婆妈妈,“家里还需要雇些长期的力士女使,牙行送来了人选册子,可要过来一起挑?”
老苏大苏小苏小小苏齐齐后退,苏轼苏辙去找许久未见的妻子,苏景殊带上他爹进客店找他姐。
两个孩子在窗边玩耍,只是不见秦香莲。
苏景殊以为秦香莲此时还在外面打听消息,却从他姐口中得知秦香莲已经回来,现在正在客房中黯然伤神。
聊起这事,苏八娘面上的表情便不太好,“爹,您可认得三年前的金科状元陈世美?”
苏洵震惊,“怎么?真是那个陈世美?”
苏八娘愤愤不平,“秦娘子打听到三年前的状元名叫陈世美,只是那陈世美高中之后便被皇家招为驸马,既是驸马,之前理应没有婚配,万万没想到那驸马正是她一去三年杳无音讯的夫君。”
秦娘子本来以为只是同名,但是为了安心还是到驸马府附近看了一眼。
也是凑巧,她和牙人找过去的时候恰好遇到驸马回府,四目相对两相无言,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果陈世美自始至终都是否认也就罢了,偏偏他见到糟糠震惊之下先认了,夫妻二人互诉衷肠的场面带路的牙人看的一清二楚,他再改口也无济于事。
苏八娘前面有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对天下所有负心汉都深恶痛绝,“那陈世美不认原配,甚至连父母的牌位都能踩在地上,世上怎会有如此贪慕虚荣顽皮赖骨不忠不孝寡廉鲜耻之人!”
苏景殊缩缩脖子,连忙将水杯推到他姐手边,“姐,消消气消消气。”
苏洵皱紧眉头,看看怒火中烧的女儿无声叹了口气,“那秦娘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八娘一掌拍到桌上,“他陈世美能停妻再娶,秦娘子就能去开封府告他欺君罔上不认糟糠!”
正巧家里新买的宅子就在开封府衙旁边,出门就能敲鸣冤鼓告状。
苏景殊:???
“宅子买哪儿了?”
他知道家里有钱,但是他不知道家里那么有钱。
开封府旁边的大宅子,娘亲那么壕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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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封府旁边,那座宅院足够大,还能腾出个小花园给景哥儿种东西。也是运气好,宅子的主人外放出京着急出手,否则还买不到这么合心意的宅子。”程夫人挑完人签好契书进来,揉揉小儿子的脑袋叹道,“没想到秦娘子的事情这般棘手,好在开封府离的近,我们多收留秦娘子几日便是。”
此事骇人听闻,苏洵也是义愤填膺,“若要告到开封府,为夫来写状纸。”
人心似海,不可捉摸,但百行孝为先,不认父母天理不容。
只要那秦娘子所说属实,莫说是驸马,便是皇上来了也得认罪。
老苏当年为了女儿和岳家程家断绝关系,还专门写了篇《苏氏族谱亭记》指桑骂槐唾弃程家辱门败户无耻下流。
如今看到遇人不淑的秦娘子,他那无处安放的笔杆子再次蠢蠢欲动。
牙人为了身家性命或许不敢出堂作证,他苏洵不怕。
包大人执法如山,夫人又将宅子买在府衙旁,开封府定能护他一家周全。
苏爹火冒三丈慷慨激昂,提笔落墨唰唰唰一纸状书写成,送到秦香莲跟前的时候把秦香莲都给看愣了。
秦香莲的父亲是个秀才,识文断字不成问题,状书写的很好,可那负心汉如今已是皇亲国戚,她已受苏家恩惠良多,万不敢再牵连无辜之人。
老苏不听,老苏不管,老苏只想手刃渣男!
苏八娘今日在客店听了一天包青天的事迹,坚信开封府会为民做主,“秦娘子且收好状纸,纵那陈世美已是皇亲国戚,也免不了一个欺君之罪。”
陈世美被皇家招为女婿才是皇亲国戚,他这女婿身份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秦娘子是有三媒六聘的原配,他敢让公主做小吗?
话不多说,行囊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先搬家,晚上好好歇息,明日一早便去开封府击鼓鸣冤。
秦香莲还想拒绝,但是苏八娘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再反应过来时已经从客店到了新置办的苏宅。
二十多个力士同时开动,两个时辰过去宅邸焕然一新,程夫人检查一圈非常满意,让孩子们自己商量怎么分院落,她则去安置惴惴不安的秦香莲母子。
一夜安稳,天刚蒙蒙亮,苏宅各院便动了起来。
苏景殊印象中的审案:青天大老爷堂上坐,两边衙役喊威武,堂下是原告被告,门外是满满当当的吃瓜群众。
事实上的审案:开封府衙门前根本没有百姓围观!
门房由皂隶把守,闲杂人等严禁出入,而他就是严禁入内的闲杂人等之一。
苏景殊和俩哥哥一起坐在台阶上,感受着外面越发浓重的年味唉声叹气,“马上就要过年,过年衙门要放假,等到开年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陈世美为了荣华富贵连父母都不认,若是趁着年关杀人灭口岂不是防不胜防?”
“应该不会。”苏辙安慰忧心忡忡的小弟,“开封府乃是天子脚下,陈世美不敢如此嚣张。”
“就是就是,有包大人在,他不敢嚣张。”苏轼点头附和,随即想起什么,于是和弟弟一起唉声叹气,“就算过年放假也不会拖太久。先前包大人任三司户部判官时对每节假七日颇为不满,特意上书官家缩短假期,自那起官府衙门过年只给假五日,比以前少了足足两天。”
虽然他还没开始当官,但是他已经开始痛惜那还没得到就已经失去的两天假期。
官家也是,怎么包大人说缩短假期就缩短假期,汴京那么多官员说假期不够也没见他给官员多放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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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殊:???
包大人,您自己卷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别人一起卷?
难怪电视剧里的包青天人缘都不咋地,就这做法人缘能好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