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莎对于父亲的印象是模糊的。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父亲给她的唯一印象就是那慑人的目光和具有压迫感的气场。
对,凯莎有些害怕父亲——以至于她对于父亲的到来还是有点忐忑。
她虽然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苍老。
是什么时候呢?她也有些记不住了——父亲很少来梅洛星的庄园里,在她记忆里的父亲最近一次来看她和母亲是在妹妹凉冰出生后。
那也是十多星年前了。
随着那一次父亲的离去,凯莎在有时蹭着母亲睡觉的时候,总会看到那褶皱的眼角以及摸到那干涸的皮肤。
她那时候摸着那抹皱纹天真地问:“妈妈,你为什么跟我的这里不一样啊?”
妈妈只是笑笑,温柔地拍着她,给她讲着天上的星星也会坠落,熄灭。
“那妈妈会坠落吗?”
凯莎抱着妈妈,在妈妈怀里仰着头,用她稚嫩的嗓音追问着心底的好奇。
“不会,”
那天的母亲看着凯莎的眼睛,用着无比柔和的语气说着美好的愿景。
“妈妈会变成星星看着你和凉冰。”
“那妈妈变成星星也会坠落啊。”
“凯莎。”
母亲亲吻了她的额头,轻声说。
“只要我的宝贝凯莎夜晚看着天空,在星空中旅行的时候远处还有着星星的光芒,那妈妈就永远在你的身旁。”
“好。”
凯莎开心地扑到妈妈怀里,使劲地蹭了蹭。
“那妈妈就永远在我身边了。”
孩子就是这样,刨根问底却又把心底的期待信以为真。
她原本以为这是永远,只要母亲在她身旁,她和她的妹妹凉冰就会对未来的每一天充满信心和期望。
直到她的父亲来到。
那一晚的聚餐就像是一场噩梦,将她自以为是的愿望击个粉碎。
“凉韵!”
父亲在她的目光中拍案而起。
“家族和我都不可能让一个女天使继承未来!”
“那又如何?”
她的母亲少有的发了怒。
“我的两个女儿也是你的孩子,你就这么忍心让她们的未来就跟我一样?”
母亲怒视着父亲,语气冷漠。
“我们之间虽然不算是有啥感情,但这两个孩子终究也有你的一份,我不求你对凯莎和凉冰有多好,但最起码你得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安排她们的未来?”
母亲把凯莎拉了过来,用手揽住了她。
“我知道她们是女天使,但你是凯勒!你的女儿不应该这么卑微。”
“那也是她的宿命!”
父亲指着凯莎怯怯的眼神,神色严肃。
“不是她就是凉冰,总有一个要为家族做出牺牲!”
“那不是她的宿命,是你给她的!”
母亲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怀抱里的凯莎感受到了母亲那怒火焚心的抗争,身体也为之不停地颤动。
“你又给凯莎和凉冰什么?”
母亲的语速愈发快捷,像是要把积压的心事全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她们的成长里没有父亲,只有一个不负责的男天使在庄园外忙碌,甚至还在天城的房子养着不为人知的女天使!”
那股怒火终于把这个女人脑海里的理智烧个精光,愤怒的神色浮现在她已然被时间冲刷了不知多少星年的面容上,却又那么的无助。
无人知道这个女人的委屈——女天使的寿命比男天使要短的多,而在她嫁入凯家的时候,她嫁的男人已经送走好几个妻子。
她这种从小家族里出来的女天使,当被送入大贵族的床上时,命运悄然之间就被他人抓住了。
那又怎样呢?
本就卑贱的女人在这个陌生的家族里,唯一能做的生育——却又是两个出生就带着卑微的女性天使。
在天使文明的外星里,女性天使不过只是一个交易的数字而已。
仅此而已。
而这种还有点命好诞生在大贵族家族里的女性天使未来或许还可以嫁个好人家,亦或是走入科研院。
但最多的情况也不过就只是联姻罢了。
女人吃遍了这个苦,她不想她的孩子也去吃这样的苦。
于是她异想天开地想让她这个素来就没什么感情的丈夫给这两个孩子一个机会。
可她吃的用的包括现在的安稳环境都是她嫁入凯家的福泽带来的,她这种卑贱地位的女天使还幻想着争取,给孩子一个没那么灰暗的未来,这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回之以她是更加磅礴的怒火。
“凉韵!”
她面前的男天使指着她的脸,强忍着拍下去的冲动,咆哮道。
“你以为你是谁?”
一句犀利的话语戳破了她的坚强,她的伪装,她的不忿。
但她还是挺直了胸膛,迎着接下来的怒火。
她一直都是那么要强,倔强的女天使。
“记住!这事没有商量。”
她名义上丈夫的斩钉截铁给她的心底一重锤。
她不禁有些踉跄,却还是坚持了下来。
“家族需要凯莎。”
凯勒见状语气稍稍放缓了些。
“我不会亏待我的女儿的。”
凯勒望了一眼从头到尾一直缩在怀里的凯莎,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
“再怎么说,华烨也是未来的天使之王。”
他顿了顿。
“你应该知道,华榷王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面前的妻子只是紧咬着唇间,嗑出一丝丝鲜血,神色有些苍白。
“我也老了。”
他叹气,指了指自己额间的鬓发。
“第一代超级战士不是永恒。”
他看了一眼桌上还没开动的佳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一本崭新的故事书。
“这是上次答应给凯莎的故事集,可能孩子忘了,我也差点忘了。”
他将这本书放在桌子上,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妻子和女儿,神色莫名。
“但我相信你不会忘。”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从妻子和女儿的身旁快步离去,掠过一阵风,带起门来哐当作响。
这时,门外正是星光璀璨。
而门里,那个抗争的女人站的笔直,怀里的孩子蜷缩着,偶尔透出的眼神里,蒙着水雾般的无措。
凯莎只知道父母的嘴边时常回荡着她的名字,在那一声声的争吵里,她茫然,她小心翼翼。
还幼小的她心里仍想着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认为是自己让父母有了争吵,有了哭泣。
‘下雨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母亲眼中的泪水,那一滴一滴的落下,湿润了她的发间。
她急忙起身抱住母亲,仰起头举起小手拂去那抹泪。
这一晚,凯莎一直都在为她认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擦拭着母亲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