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侍寝,这次楚凌也照例地赏赐了一堆东西,不知道算不算是对自己受到惊吓的补偿。
甚至晌午的时候,还来跟她一起来用餐。
姜芜想不明白,楚嫣这会儿都在府上了,他怎么还会有心思跟自己用餐,但人家丞相大人做事,也没人敢问。
这两人昨天一个发火,一个哭得要死,今日倒是都像没事人一般默默用膳。
姜芜最爱吃的鱼今日放在了楚凌那边,她一边忿忿地想着回头要好好教育一番不懂事的下人们,一边默默地放弃了那道鱼,埋头苦干面前碗里的小山。
刚吃了两口,面前多了一块鱼。
姜芜眨眨眼,看过去,给她夹了鱼的楚凌已经收回了手,面色平淡得像是并没有把刚才的举动放在心上。
她是真没想到这男人还能做出来这么体贴的行为。
而且男人昨天明明还一副恨不得要掐死人的样子,今日就云淡风轻了,姜芜甚至能察觉到他的心情还不错。
楚嫣是怎么做到的一晚上将他哄好的?
正胡乱想的时候,男人凉凉的目光扫了过来:“吃饭的时候,你就让你那脑子歇歇。”
话里对她“脑子”的嫌弃不言而喻。
姜芜偷偷瞪了他一眼,就他脑子好。
不过趁着楚凌好,她也就试探性地问了:“如月郡主这几日就要在府上住着吧?”
楚凌嗯了一声。
他这会儿冷静得看不出情绪了。
姜芜对这个答案不意外,她继续故作贤良地开口:“她来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让人准备,明日就让人将桃院收拾……”
咔哒的一声筷子放下的声音,止住了她要说的话。
这声音也不大,就是无形中带给人压迫感,姜芜不敢吭声了,眼神往那边瞥了一眼,男人手中的筷子已经放下了,胸廓有一瞬间的明显起伏,就像是在调节情绪一般。
“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情,我已经把人安排在了东院,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要跟她接触。”
姜芜表面唯唯诺诺地说是,心里却是不屑地撇撇嘴。
得了得了,知道你宝贝你那妹妹,难不成还怕自己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自作多情。
她问这个,其实是想试探这两人的重逢是不是还顺利,东院,那地方不是偏僻着吗?当然,既然在丞相府,自然不会有太寒碜的房间,可怎么想都不像是楚嫣该有的待遇。
是不顺利吗?
她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然后就看到楚凌已经拿起手帕擦嘴了。
“大人吃好了吗?”姜芜心里乐翻了天,巴不得他快些离开。
男人放下手帕时的那动作,就差直说“气饱了”。
其实姜芜也挺费解的,天地良心,本着楚凌好过大家才能好过的想法,她是真的处处供着这尊大佛的,但好像还是把他惹生气的时候多。
不过也无妨,只要他不杀人,气到他就是自己赚了。
姜芜甚至有闲心往那盘鱼看了一眼,等他走了,自己就能好好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男人伸手,直接将鱼端到了她的面前。
姜芜哪里敢动筷,她看过去,楚凌也在看她,薄唇微启:“想吃?吃。”
然后动也不动地就这么盯着,似乎今天就打定了主意要看她怎么吃。
姜芜哪里还有胃口?她看着那鱼,就像是在看什么毒物。
最终还是将食不知味的鱼送进肚子里了,姜芜心里泪流满面,这狗男人,真歹毒!
***
没过几天,如月郡主住在丞相府的消息,就已经在京城悄悄传开了。
因为比原计划的要早,宫宴都是设在几天后,所以这消息大家也都在私下里传。
丞相府第一个迎来的,是姜芜的婆婆。
国公夫人一年到头也不会踏足几次丞相府,这次姜芜也是沾着楚嫣的光了。
楚烨不在,念茵陪着她一起等着的,因为有孙女在,老太太的态度也就没有太糟糕。
“阿嫣住哪了?”
进去的时候,老太太问姜芜。
姜芜只记得楚凌说过东院,就老实回答了,才一说,老太太的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指责的话更是一句句地往外冒。
“阿嫣是在我国公府里长大的,那就是楚凌的亲妹妹,她这些年受了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个当嫂嫂的,还不知多费心。”
总体来说,姜芜属于吵架还是想吵赢的类型,所以直接就软绵绵地回怼了:“是大人吩咐,不让我插手的。”
这话把国公夫人的话堵住了一瞬,但也就一瞬,很快就有了新的话术:“楚凌是不想让你操劳,你也不知体谅他吗?”
他不是不想让我操劳,是怕我对他的心上人下毒手。
不过这话姜芜没说,她丧失了与这位“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的婆婆争辩的心情。
低头的时候,小手指被勾住了。
姜芜惊讶地看过去,是念茵,勾住她的手指后冲着她柔柔笑了笑。
女儿这是怕自己的心情不好特意安慰。
意识到这一点,姜芜的心瞬间就暖了起来。也回以笑容。
急于见女儿的国公夫人倒是没有在意这边的母女情深,东院确实有些偏,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一进院子,国公夫人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快步走了进去。
姜芜不急,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但也不可否认,她确实是有几分好奇的。
好奇这位……让自己成为替代品,让楚凌和张秀都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女子,如今是什么模样。
屋子里飘着药味,姜芜进去的时候,国公夫人正在带着哭腔地嚎着。
“哎呦我的女儿啊。”
“你受苦了。”
诸如此类的。
姜芜也同时看见了床上的女子。
已是少妇的女子,依旧是花容月貌、仙姿玉色,大概是因为正病着,斜卧在榻上,乌云微堕,透露出一股惹人怜惜的脆弱。美自然是美的,只是与自己记忆中……又似乎有所出入。
姜芜无法具体形容这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但是她觉着楚凌在见了现在的楚嫣后,一定会对找了自己这么个替身而陷入自我怀疑。
她们真的一点也不像。
不过也是,都十几年了,也总不可能一直像。
此刻比起激动得不能自己的国公夫人,这位如月郡主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勉强。
笑也是笑着的,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更像是虚伪的敷衍。
“老夫人,莫要哭坏了身子。”
“你是不是怨我?所以一声阿娘都不愿意唤了?”
也不知为何,这两人的话,姜芜听着总觉着一句比一句假,意兴阑珊地将视线转向他处之时,倒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
这人姜芜认识,是大夫。
说是大夫,但他给姜芜的感觉总是阴森可怖,原本就没有几分肉的脸,眼窝又深深凹陷着,浑浊的目光让人下意识间就会觉着这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在楚凌让他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姜芜在看到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被吓哭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老人,也不是没见过那种干瘪的皮肤,可只有面对这个人,恐惧感十分明显。
当时楚凌在旁边没说什么,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没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没想到又会见面。
楚嫣受了伤,府里有大夫也正常,只是想不通楚凌怎么又叫了这么奇怪的一个人来。
没等她先转开,那边的人却是也看到她了。
老头主动向她露出笑容。
孙柯仿佛在努力释放善意,但也没有办法让眼前的人降低眼里的厌恶。
姜芜毫不犹豫地转开了视线,嫌弃与不喜不加掩饰。
只是这次与楚嫣对上了目光。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跟老太太演戏演累了,这会儿看向自己的时候,竟然露出求助的神情。
那模样,就像是两人是万分熟稔的闺中密友,所以她向自己求助的暗号,打得如此自然。
但是她们两人,分明就不熟好吗?
姜芜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是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已经走上前。
“母亲,阿嫣妹妹长途跋涉正累着,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姜芜想咬自己的舌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顺着楚嫣的暗示来。
甚至,在楚嫣暗里冲自己笑表示感谢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讨厌这个人。
她的婆婆剜了自己一眼表示不满后,倒也顺着说了。
“也是,阿嫣,要不你就搬去国公府养病好了。”
那哪成?
“不必了老夫人,宫宴也无几日了,楚大人也请了大夫,我就在这里养病便可。”
听到楚嫣拒绝了,姜芜松了口气。
也不知国公夫人是不是真心的,反正是没再坚持了。又说了两句,正要起身离开之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少年,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那是与楚烨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生得也是玉树临风,只是不同于楚烨身上自然流露的自信从容,他显得要更沉默一些,那眼里,是饱经风霜以后才有的沉淀。
少年见着屋里这么多人,愣了一下后才唤了一声:“母亲。”
母亲?姜芜呆呆得没反应过来,他唤谁母亲?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楚嫣已经笑着应了:“霁笙,来见见老夫人与丞相夫人。”
所有人大概都愣了片刻,姜芜一瞬间脑子像是炸开了一般。
这是楚嫣的孩子?
楚嫣有孩子,这事不稀奇。但是她嫁的是谁啊?那是北耀国的国君。
两国人之间的长相相差甚远,便是那个楚霁笙长得再怎么样像母亲,也该有一点与大启子民不一样的地方吧?
可这小兔崽子,完全就是纯正的大启国民。
“哎呀,”还是老夫人先反应过来,“这就是我那外孙吗?长得可真俊,叫霁笙是么?”
“是,”楚嫣笑,“楚霁笙,随的我姓。”
这话,彻底让姜芜炸开了。
果然这个世上,楚嫣还是她第二讨厌的人。
而第一,是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