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是非
“自然关系甚大,实不相瞒,我也是一名墨者,只是身负重任,不得不稍作伪饰,阁下且看此物。”
竭说话间就掏出来一枚木牌递给端木未。
端木未在听到竭道破自己身份时便已经隐隐有所猜测,所以听到其言称同为墨者之时并无太多震惊。
伸手接过木牌,端木未只是略略扫过一眼便看清其上标注的内容:“东海小旗,竭。”
“既然同为墨者,想来你也已经入了罗网,速速拿着这腰牌向咸阳千户禀报,这韩信是文成君亲点所要之人,万万不能有所闪失。”
竭并不认为跟自己在同一个食肆中饮宴的端木未能是什么大人物,在他推测中,端木未只不过是执行宣扬扶苏名声这一长期任务的一个普通小卒而已。
只不过碍于现在事发紧急,竭必须要拜托一个对咸阳罗网更为熟悉的人来制止眼前这场闹剧,不然一定会出现文成君不愿看到的结果。
要知道,罗网现在还是一个隐秘组织,并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和授权,在面对刘邦这个有着秦吏身份的游侠上占不了便宜,更别说还是韩信主动拔剑相向了。
“何人在此生事!”还不等端木未作何反应,一道粗犷又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便传入了在场众人耳中。
一旁的进退两难的小二在看到来人后更是舒出一口大气,惊喜地说道:“店主!你可算来了,这两拨人在此闹事,搅弄的是不得安宁啊!”
“没你事了,赶快躲一边去,乐市令自会将凶徒绳之以法。”一名眼睛细长,颌下生着羊须的四旬男子对小二挥了挥手,示意其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是其又迅速转身对着身前的秦吏说道:“就是这两伙人在此生事,不过我走之前是亲眼看到这位亭长的下属先占住席位的。”
这店家说着更是满脸歉意地赔笑起来:“至于之后的事情,就全交给乐市令来定夺了。”
早在刘邦还没唤来小二之前,这老板已经察觉到事态发展的不对,直接便溜了出去去寻坊市掾吏,数十年人生阅历的老油条向来都是对事情做最坏的打算。
“放心,我自然不会让违法之徒逃脱秦律的处置,尔等为何争执?”乐紧紧盯着眼前赤帻褐衣的亭长,和一旁佩刀带剑的黔首,心里却是已经有了倾向:
“按这店家所说,这亭长才是先来占位之人,能通过为吏考核想来也不会不了解秦律,倒是这两个黔首,竟然拔剑在手,倒是要小心一二。”
“快去啊!这坊市掾吏都来了,再拖下去只会越闹越大,听这店家的意思明显不向着我们,这坊市令与其相熟,很难不偏听偏信。”
竭见此情景更是心急如焚,他没想到刚到咸阳只为了吃一顿饭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这与罗网隐秘行事的宗旨大相径庭。
“回禀长吏,我与手下亭父奉命押送徭徒前来咸阳服役,刚刚交接完毕后想着寻一食肆填饱肚子,好不容易才寻见了这席位。
可这两人却颠倒黑白说是其先占住席位,只是没有坐上去而已,您说这有占座位用嘴巴不用屁股的么?
我好心跟其耐心解释,却反被其言语威胁,甚至还对着我拔剑相向,您看,这长剑可还被他们攥在手中呢,还望长吏秉公处罚!”
刘邦却根本不管其余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上来就先咬死自己的做法既合法又合理,还不忘暗示韩信二人有着武力私斗的嫌疑,可以说占尽先机。
“竟是如此?尔等可有何辩驳?”乐一听刘邦的话就信了大半,这不仅是因为和他脑补的事实颇为相似。
更是因为之前店家的直接陈述和刘邦那一身亭长的打扮,人总是会先入为主地对同类有好感,即便刘邦只是个外地的小小亭长。
不过本着秉公执法的原则,乐还是给了韩信二人一个陈述的机会。
“回禀市令,此人言语不尽不实,言语中多有曲解之意,分明是他二人言语挑衅于吾等,甚至辱我为隶臣,故而才一时怒起拔剑相向。”
不等竭和端木未商量出个结果,韩信便抢先说道:“不过我等并未真正私斗,只是一时情急失态而已。”
“那这座位究竟是谁先占的?”乐却是不管韩信的分辨,径直把矛头对准核心,甚至还指着一旁早已缩在角落的小二问道:“你来说!”
“这...”小二一边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韩信,一边看着满脸轻松惬意的刘邦,却是不由得为难起来。
“你只管如实说来!在这咸阳城内,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敢有所动作,可若是做了伪证,秦律便容你不得!”
乐自然察觉到了小二的犹豫,却是认为其碍于韩信等人的佩剑带刀有所忌惮,当下声色也不由得严厉了起来,言语间更是若有若无地扫过韩信二人。
“不敢欺瞒长吏,我来这席位的时候这四位便已然争执起来,小的忙于招呼其他客人,实在是不清楚啊!”
小二被乐声色俱厉地这么一瞪,当下也不敢再含糊,直接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只是其先前犹豫并不是因为惧怕何人,而是真的不太清楚。
“那黔首,这亭长说是他属下亭父先占的座位,你可承认?”眼见这小二是个糊涂蛋,乐只好转而向着韩信再问询。
韩信本来就被刚才乐无端打断自己发言而愤愤不平,眼下便也不再思考径直脱口而出:“那贼厮屁股确实快一些,只是明明是我等先...”
“既然尔等也承认是这亭长先占了座位,为何还在此纠缠不休?莫不是特意来此滋事?左右,给我拿了这二人。”
乐粗暴地打断了韩信没有说完的话语,他只要听到这前半句就可以判定谁是谁非,因为这是当事人自认,径直抓捕也没有问题。
“糟糕!这掾吏明显偏向那同为秦吏的亭长,韩信也是昏了头,怎么能先自认这仍有隐情未曾道明的表面事实呢?”
竭心中大急,也顾不上和端木未再做嘱托,径直挡在了韩信身前,对着乐极力解释道:
“长吏!误会了,我这同伴一时情急未曾说明真相,其实是我先来席旁等候,只是那亭父不等案上清洁便抢占座位,才令其得了先机!”
乐却根本不听竭的辩驳,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直接锁拿韩信二人,有了店家的指认和韩信的自认,他完全可以确定事实就和自己想的一样。
“且慢!”端木未看着韩信二人马上就要被锁拿带走,终于是忍耐不住:“我可以作证,这公士所言才是真相。
那亭父是抢先占了早在一旁等候的公士席位,其亭长来后更是屡屡仗势欺人,以爵位和职事侮辱这二人,才令其拔剑相向,不过早已被这公士夺下,未有私斗之嫌,又如何能锁拿?”
乐终于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厌烦,对着端木未叱道:“尔等各执一词,我又如何取信?这通晓律法的亭长难不成还会比尔等黔首更易寻衅事端不成?”
此言一出,端木未更是愕然:“难不成就因这尊卑之差,尔就能断定是这亭长所言属实?那我要是比这亭长爵位更高尔又如何自处?身为执法之吏岂能如此儿戏?”
乐却是冷笑一声:“休要给我扣帽子,尔等各执一词才是最大问题,我岂是徇私枉法之辈?这亭长又与我非亲非故,更何况还有店家证言!”
端木未气极反笑,合着竭和自己的解释全在这掾吏耳中当了风声,只能听得到那亭长的诡辩,当下也不再耐心解释,径直甩出腰间木印,对着乐说道:
“尔可看好这是何物!我端木未作为当今邸报署秘书,更是公乘之爵,又岂会替人做伪证?”
乐下意识地接住端木未甩来的物事,顶头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刻着“邸报文秘”的印章,没有分毫虚假。
“这人竟真是邸报署的秘书?爵位甚至远超于我?!”乐的瞳孔骤然放大,作为咸阳的坊市令,乐自然不会不清楚邸报署的存在。
那可是当今文成君一力创出的大秦喉舌机关,每一个秦吏都必须期期关注邸报信息,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不知上吏来此,是在下唐突了!”乐迅速做出了反应,不管自己先前的猜想和推论如何,有了这位公乘作证,那只能说明,说谎的是那亭长。
“尔等竟敢欺瞒秦吏?!莫不是以为了解一二秦法便能恣意妄为?知法犯法只会罪加一等!你这亭长之职能保几日?!”
乐发怒的对象迅速便转为了刘邦和卢绾,言语间便要指挥左右绑了这信口雌黄的二人带回去严加审讯,以此来平息那位公乘的怒火。
“且慢,不过是一席位之争而已,何须弄得如此难堪?
这亭长既然也是长途跋涉而来,想必经了不少苦头,欲要饱餐一顿也是情理之中,既然水落石出,便莫要再生事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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