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此间事了
扶苏听着这位千古一帝的耐心教诲,即便知道这才是帝王之道,
心中却仍是不由一叹:“小民从来未可轻呐!”
秦朝之所以会崩塌的如此之快,
何尝没有只重法家刑术而不纳儒学道教长处的弊病在内。
更何况,自己作为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
又怎么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心如铁石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自己是决然不敢当庭就和嬴政摊牌叫板的。
而且,嬴政能如此深刻地教育自己也是好事。
且先不管内容如何,教育自己这件事本身表明出来,
嬴政对的态度还是颇为看好的,不然便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这证明自己先前的诸多努力并没有白费,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还要建立在嬴政持续信任的基础之上。
而此刻的对答,又是一个转折点。
“儿臣谢过父皇教诲。
儿臣对朝政了解日渐深入后,也是发觉之前深受儒家之道影响而有所偏颇。
大秦以法立国,乃是自商君徙木立信以来,富国强兵之本。
若是更弦易张,则是失了立国之基,儿臣万万不敢如此。
正是如此,儿臣才远儒学而近法家,方能履职不辍。
至于亲近墨家之举,只是仰仗其能工巧匠而已,
仅为手段之用,断然不会遂其主张。
只是侍卫臣僚毕竟朝夕相处,不免还是有所神伤。
儿臣定会厚重抚恤其人,以彰赏罚之道。”
嬴政看着神色严肃认真的扶苏,心内还是有所感叹:
“经年累月而成之性,终究不是一时所能根除。
也罢,既然心中已知疏漏,便无大碍。
日后多经历些许政事才会更有感触,非是一时之间所能轻易更改。”
嬴政却是不认为,扶苏能够轻易转变过来那宽厚仁和的性子,
只不过自己能给他的时间还有很多,也不急于一时。
“尔能有所明悟转变,乃是明智之举,日后且多多体会罢。
闲暇之时,多多读上些许《商君》、《韩非》,此乃堂皇正道
方经刺杀凶险,自是需将养几日,邸报署之事却也不能疏忽。”
嬴政话语之间有了清楚分明的送客之意。
“儿臣还有一事启奏。”扶苏却是不肯就此离去,当下赶忙言道:
“先前儿臣恰是又有巧思,正欲向父皇呈报一二。
只是突发刺杀之事,未能及时禀报,今夜便一同奏告。
邸报所发之量愈加扩大,文吏以手抄之,终究成效不高。
儿臣草创一印刷之法,欲以此解决此种不便,但只初成大致,
其中细微之处欲借墨者之手完善,进而行于天下,还请父皇过目。”
说着掏出一叠苏纸,正是先前给墨胜看过的活字印刷计划书。
只不过是经过墨胜增添细节的进阶版本。
也是由于这件事的缘故,才给了桓楚等人刺杀的可乘之机。
嬴政接过由侍者递来的苏纸,细细翻阅之后对扶苏颔首:
“此等利国利民之事,尔自大胆为之,且是早日功成最好。
能得墨者襄助,也是应有之义,为其等自邸报署中安插些许职位吧。”
嬴政却是不知墨者早已悄然有所离心,还是当其一如既往支持自己,
因此对扶苏能够得到墨家的支持并没有感到奇怪。
不过就算嬴政知道墨家此时的想法,怕是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在他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甘愿效死之辈。
“儿臣定当全力以赴,早日成就此术,为大秦社稷庶竭驽钝。”
扶苏一如既往地表示自己的决心和意志。
不同的是,经过之前数桩成就震撼的嬴政,
如今对扶苏任事的态度已经由怀疑放任,转变为了重视厚望。
心中也很是期待扶苏能够在多短时间内将其化为实用。
这便是扶苏一次次地用实际成果争取而来的信任。
“儿臣告退。”
伴随着扶苏的辞别声回荡在兴乐宫内,偌大庄严的宫殿只剩嬴政一人。
“扶苏...尔究竟是能不能明了朕之心意?”
嬴政喃喃自语,脸上神色难以言明,随后也转身步出兴乐宫。
因为天色已晚,又刚刚经历了刺杀一事,扶苏并没有回到邸报署中。
而是久违地留宿在了藏阳宫内,并且先去宜春宫向母妃郑夫人请安。
“天色已晚,儿臣来此叨扰母妃,却是不速之客,还望母妃见谅。”
扶苏从兴乐宫一路行来,刚见到郑夫人便是告罪请安。
“休要如此胡言!快快起来,让母妃看看是否有何损伤!”
郑夫人却是不曾在意扶苏的请罪,而是一副关心则乱模样。
自从扶苏遇刺,郑夫人的心便始终悬吊着不曾落下。
哪怕扶苏第一时间已经向郑夫人报备毫发无损,但只要一刻未曾见到扶苏,
郑夫人的心中便一刻难安。
这也是为何天色已深,郑夫人却仍未歇息的缘故。
她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
扶苏心中也是自知,不然不会拖着疲于奔命的身躯来宜春宫请安。
看着眼前一脸疲惫之色的儿子,郑夫人忍不住心中一酸。
面上却是强自按耐下来,只是说道:“离宫数月,竟是清减至此。
所幸平安无事便好,只怪母妃家势不显,难以作尔强援。”
郑夫人虽不是平民出身,但也谈不上何等王族权贵。
家中所出也只有二三微末官吏而已,能得夫人之位更多还是母凭子贵。
生出嬴政长子的优势方能使其骤然荣华,所以郑夫人一直是低调行事。
丝毫不敢与后宫之中的显贵妃嫔们斗上一二。
不过,只要不作妖,不惹事,对扶苏来说便足够了。
若是母族真的有些显赫势力,扶苏在享有一定便利的同时,天然也要受到桎梏。
凡事都需事先考虑母族立场,甚至还真有些怕被裹挟,做出些身不由己的事情来。
所以扶苏并没有对郑夫人的话产生太多想法。
“母妃宽心,儿臣自是心怀韬略,又何须假手于人?
若是不能凭借自身做出一二实绩,只能诉诸外力,父皇也自然不喜。”
扶苏说的也是实话,一个被人摆布支使的公子绝对不会是嬴政心中合适的二世人选。
因为嬴政自己当年便是从一介赵国质子,筚路蓝缕而成至尊之位,自然是更加青睐于有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