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佳奇挠了挠头，很是困惑，“州政府说，大家希望我们这些跨性别者在摘取性/器官之前，留下遗传物质，这样能为地球作出贡献，因为……”
于洇不徐不疾地接上：“因为地球人口在锐减，上世纪巅峰期有八十亿，到现在只剩下四十亿。”
“你怎么能知道我要说什么？”佳奇瞪圆了眼。
“州政府的宣传手册上这么写的。”
“原来你也对宣传手册印象深刻。”佳奇没有多想，她向周围大片锁着的柜子望去，有些失望地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档案室，里面竟然全上了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找到。”
“你别瞎代表别人，我不是还帮你们撬开了三个柜子吗？”兰铮不服气，“于洇老师就找到了有用的东西。”
见话题莫名扯到了自己身上，于洇说：“谁说我找到了。”
兰铮挂上一副“我全看到了”的表情：“你没找到你一个人蹲在那傻乐什么？你看那些记录册看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要不是这袋东西太重，我怀疑你会把它们偷走。”
于洇有点心虚，因为他确实偷偷往兜里揣了几本。
尤拉好奇起来，打量他放系统包的地方：“于洇，你找到什么了？”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兰铮抢答：“就是那个寻高的儿子每一天的成长记录。也不知道谁这么变态，把人家大少爷一举一动都记了下来。”
尤拉顿了一顿，目光瞟向于洇。她的眼神不含询问、疑惑的意味，而是有一种澄澈和沉静，看着极富智慧。
于洇想，尤拉恐怕已经知道寻望若的身份了。毕竟寻望若说过，尤拉曾去过他家。
出乎兰铮的意料，尤拉没再问下去，她说：“这里没什么线索了，我们离开吧。”
佳奇对他们讨论的内容不感兴趣，听到要走，连忙附和：“对对，快带我去找那堆白骨。”
他们四人又回到了通风管道，于洇依然排在队尾。他一边跟着队伍往前，一边打着手电阅读那本《基地地图全解》。
这本全解比原先那张地图要详细的多，目录中除了走廊线路，竟然还囊括了通风管道。
编写图册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难到不怕有人用它入侵基地吗？
埋头钻研地图时，于洇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动静。滋滋啦啦的，分外熟悉，刚才趴在附近的时候，他就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这次于洇不再是孤身一人。尤拉最先开口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是从后面传来的。”兰铮喊道，“于洇老师，是不是你发出来的？”
于洇说：“不是。”
这奇怪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几步一爬，往他们的位置冲来。
他打着手电筒回头，和上次一样，幽静狭窄的管道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看到。
声音消失了。
于洇维持着举手电筒的动作，多观望了一会儿：“的确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基地图册被他转身的动作碾到了下一页，于洇垂眼望去，看到上面写着：注意！为了基地的安全，我们专程在通风管道内安排了“守护神”，只要有人潜入管道，“守护神”就会对潜入者展开追杀。
守护神被打了双引号，铁定不是什么神，搞不好是基地研发出来的杀人怪物。
回过味来的于洇叮嘱前面的人：“快爬，碰到下一个通风口就跳下去，不要犹豫！”
尤拉察觉到了他的惊慌：“是什么东西？”
“是怪物，他们会攻击进入管道的人，你们小心。”
其实于洇的声音还算镇定，但窄小的管道加重了压抑的氛围，每个人听在耳中，都觉得他在传递恐惧和焦虑。
佳奇吓得尖叫：“于洇，它是什么怪物！”基地里创造的东西有多可怕，她比在场的人都清楚。
于洇不敢把身体转回去，也不敢关掉手电筒，生怕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被杀了。
滋滋啦啦——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音量更大，震动着耳膜，显然近在咫尺。
可后面仍然是一条幽长的管道，空落落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前面、前面有个口子！”佳奇发现了远处的管道口，喉咙叫破了音，她撅着屁股，一鼓作气向前爬。
于洇紧盯后方，这时，他隐约感觉有什么攀附在了四周，黑乎乎毛茸茸的，且散发着臭味。
于洇把灯光拉回身边，看见一种头发丝状的东西攀满了管道，密密匝匝、悄无声息地涌动着，甚至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转眼间，它们末端的触角已经靠近了于洇的脸。慌忙之中，于洇掏出一只打火机，对着它们点燃，头发丝的触角失去了活性，变得卷曲。
一声嘤咛响起，于洇这才发现，距他四五米远的地方，立着一只脸盆那么大的蜘蛛，蜘蛛的躯体几乎撑满了管道，八条腿直挺挺地伸着，全身布满黑色毛发，而这些来势汹汹的发丝，全部连接着它的腿和头。
“于洇老师，你见到怪物了吗？是昨天那个两头胎儿吗？”兰铮问。
于洇凝视着蜘蛛：“不是。”
兰铮：“那为什么昨天这个怪物没出现，明明昨天我们也爬管道了！”
于洇无暇思考这些东西，因为蜘蛛已经四仰八叉地，向他扑了过来。
于洇是真的很想隐身。他平常看到小蜘蛛都直犯恶心，更别提是脸盆一样大的怪物蜘蛛了。可他不能只顾自己，如果他隐身了，蜘蛛就会杀到尤拉身上，其他三个人都得玩完。
他灵机一动，举起手臂仪器往前，同时弹出了备用电源线，那蜘蛛前两只腿一碰到他的前臂，就噼里啪啦地闪了两下。
蜘蛛腿被电到了。
它没那么容易被电死，但好在它终于发现于洇不好惹，暂时退了回去。这时它八条腿上的眼睛全都睁开了，目光绿油油的，明亮有神，齐聚于洇的脸。
于洇举着手臂，猛地往蜘蛛的方向挥动，那蜘蛛条件反射地向后退，显然是被电怕了。
僵持不下时，队首的佳奇叫道：“前面有个大蜘蛛！好大一只！！它挡在了通风口前面，怎么办啊？”
后面这只大蜘蛛还没解决，前面竟然又来了一只，佳奇紧接着喊：“救命，它的毛发好多，钻进我的指甲盖了，疼！啊——”
“佳奇，别让它碰你。”尤拉出声指挥，“不要管前面的通风口了，你旁边有条岔路，我们立刻转向。”
他们只好转了向。
这条新路上没有怪物，但之前那两只大蜘蛛仍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于洇举起手臂，暴露着电线，身体仰躺着往后挪。只要蜘蛛想要上前，他就会挥出手臂向它们警示。
挪了一会儿，队伍不动了。
于洇问：“怎么了？”
“没路了。”佳奇嚎哭，“这里是条死胡同。”
兰铮的眼泪也扑棱扑棱往下落：“完了，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于洇在心里暗骂一句。现在他开着备用电路，连输坐标瞬移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臂僵在蜘蛛面前，渐渐打起了颤。不行，要撑不住了，再这么消耗下去，他们迟早得被蜘蛛吃掉。
只能殊死一搏了。
他问尤拉：“你能摸到我的腰吗？”
尤拉倒了个方向，伸臂够了过来：“能。你需要我帮你拿什么？”
两只蜘蛛见到他俩交谈，发出了滋啦的叫声，八对眼睛霎时变得炯炯有神，眼珠子滴溜溜打着转，警告他们不要乱动。
“我的右腰上有一个按钮，点开，就能打开我的系统包。”于洇朝蜘蛛挥了下胳膊，“里面有一小瓶燃油，你拿出来。”
尤拉照做。于洇包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你要做什么？”
于洇：“我打算把油泼到它们身上，再用我裤袋里的打火机点燃。”
尤拉不安地说：“这里是通风管道，引火很危险。”
于洇：“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先跑，之后我能跑就跑，不能跑再用油烧。”
他大着胆子往前蹿，那两只毛茸茸的蜘蛛原地不动，腿尖耸立，它们甚至长开了血盆大口，等着他主动送入蛛口。这时于洇把电路的电压调到了最大，锤向了蜘蛛最近的一条腿。
咔嚓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这条尖利的腿竟然被直接电焦了，冒出了一溜黑烟。
蜘蛛痛呼一声，全身的毛炸起。它剩下七腿并用，匆匆逃走了，步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而另一只没被电到的蜘蛛，竟也吓得魂飞魄散，像撞见了鬼，一溜烟跑没影了。
情势在瞬间调转，于洇取得了胜利。
看得尤拉一阵好奇：“你刚刚使出什么杀招了？他们好像特别怕你。”
于洇也纳闷，明明油还没来得及用呢，为什么全都跑了。
看到前面有个通风口，他飞快地爬了过去。管道里又窄又闷还有蜘蛛，他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然而，当于洇把手放在铁丝网上的时候，他停下了计划好的动作。
他发现铁丝网下面有个喷泉，喷泉旁边站着一个人。
——是寻望若npc。
喷泉在一条大路上，屋顶的管道非常宽阔，能容得下两个成年人并排，尤拉爬到于洇身边后，兰铮也挤了过来。
“停在这儿干嘛，怎么不下去。”兰铮抱怨，向下望去。
这时，兰铮瞟到了地上的人，他大惊失色，张起嘴巴，几欲瞪裂眼眶：“寻——唔唔。”
于洇及时捂住他的嘴，看着他震惊到血丝漫上了眼白。
“别出声。”于洇在他耳边说，“那不是寻望若，是npc。不要被他发现。”
兰铮愣着没反应。
于洇问：“听懂了吗？”
兰铮上发条似地快速点头。
于洇放开了手。
兰铮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
随后有一西装男突然走了过来，把手上的披风披在了寻望若的背上。
“少爷，您在等谁？”西装男抚了下他眼镜边的金链子。
寻望若低下了头，看向喷泉里翻涌的白色水花。他背后的手指绕起了圈，一按一压，一压一按，这是他心有烦闷的标志动作。
npc前一天等到了于洇，今天是不可能等到了。今天的于洇不再需要偷钥匙，等同于不再需要和他碰面。
寻望若npc在于洇面前，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过了许久，寻望若说：“不等了，我们回去吧。”
西装男说：“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我为您带路。”
“嗯。”转身前，寻望若仍是不舍地，向走廊深处凝望了一眼，眼神饱含思念。
于洇伸手扣住了铁丝网，指尖的血色徐徐消失，心里弥漫出了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开完会就直接回家吧。”寻望若的声音慢慢远去，“我要回家给乌龟过生日。”
npc终于消失无影踪了，兰铮迷茫地问：“少爷？那人喊寻大哥少爷，寻大哥是哪里的少爷？”
于洇骗他：“是系统记忆出现了偏差。”
兰铮一知半解：“噢，有可能，我就说嘛，怎么那么奇怪。”他对于洇有着莫名的雏鸟情节，因此在他面前，于洇对噩梦岛的一切拥有了最终解释权。
尤拉忍不住笑了一声，她在笑兰铮傻。
“怦——”有什么东西坠落在了附近的管道里。
于洇循声望去，戒备地举起了胳膊。他被那两只蜘蛛搞怕了，害怕它们再折返。
“寻、寻大哥！”兰铮指着前方的黑影，问于洇，“怎么又是一个npc？”
原来来人不是躲在管道里的怪物，而是那个缩小版的寻望若。
“不是npc。”于洇解释。
真正的寻望若醒来了。
对方坐在管道里，正聚精会神地拆着什么。
于洇爬了过去，看清了寻望若手里的东西，一时毛骨悚然。
寻望若把一只硕大的蜘蛛头抱在怀里，一手正拽它的腿。蜘蛛显然已经死了。
“你、你在做什么。”于洇紧张地问。
寻望若手脚麻利地掰下了蜘蛛的八条腿，并把它的头踢到了一边去。
看着那颗滚远的大圆头，又看了看寻望若手里的蜘蛛腿，于洇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么多年过去，寻望若长得和以前一样可爱，人也和以前一样残忍。
寻望若拿起一条蜘蛛腿，摸了摸上面紧闭的眼睛：“它的足尖很锋利，可以拆下来给你们做武器。”
闻言，众人面如土色。
“先声明，我，我不需要。”联想起大蜘蛛生前的模样，兰铮全身发抖。
“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也得声明……”佳奇木着张脸，吞了口唾沫，“我不要这种武器。”
连续被拒绝后，寻望若望向尤拉。
尤拉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不晓得现在几点了，我听说基地外面的落日很美，下次出去看看。”
只剩下于洇一人没发表意见了。寻望若眼巴巴地望着于洇，不等他拒绝，就把八条蜘蛛腿塞进他手里：“给你。”
手心摸着那种毛茸茸的触感，于洇都快升去西天了。他脊背僵直，头皮发麻，机械地打开系统包，把它们全部扔了进去。
寻望若非常满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