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墙角的漏刻指着下午申时初刻。

明日大婚, 离着迎亲只剩下几个时辰。

崔沁虽是吐得头昏脑涨,却也不至于真以为钦天监卜了这个日子。

定是慕月笙见她怀了孩子, 想早些娶她过门。

崔沁抬眼, 迎着他那双清湛的眸,见他眼神坚毅,不再迟疑, 只丢下四字,

“一切从简。”

便倚着身后的引枕靠了上去,呼吸如藤蔓一般, 喘息缠绕, 吞咽着心头的恶心, 其他种种皆是懒得管。

她崔家大嫂柳氏怀头胎时, 也是呕得天昏地暗, 当时她看在眼里不甚明白, 如今到了自个儿身上,是真真要了命。

秀发柔顺地铺在她后背,将窈窕的身形给遮掩住。慕月笙拉着她的手不忍松开。

刚刚情急不曾细看, 如今借着外面的光色瞧她, 她面色苍白得很, 脸颊尖尖的, 明显瘦了不少, 在金陵时,她气色多好, 不施粉黛也是国色天香, 如今面色白中带黄, 整个人恹恹的,有气无力, 他不忍再看第二眼。

虽是有心陪她,也得急着去筹备婚事,只轻轻捏了捏她掌心,哑声道,“我夜里再来看你。”

崔沁酸软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走。

慕月笙将一旁的薄褥搭在她身上,起身离去。

他先是吩咐暗卫去钦天监告知监正一声,将时间调整至明日,再安排人回燕山书院,将霍嫂子姚嫂子几人,悉数给叫来崔府备婚,万幸当时人在金陵,便已着人将崔沁嫁妆备在了这栋宅子里,原先便着急娶她,此刻也不显得那么慌乱,反倒是带着兵荒马乱的欢喜。

回到国公府,匆匆下马便见葛俊和蓝青相继迎了上来。

日头西斜,他携着气吞山河的气势,步履沉稳跨入门槛,侧头吩咐,

“蓝青去一趟宫中,将我明日大婚的事禀报陛下,散于官署区。”

“葛俊,即刻筹备婚事,明日我要迎娶夫人过门。”慕月笙丢下这话,便大步踏往容山堂。

蓝青倒还好,堪堪稳住了身子。

葛俊满脸惊愕,差点一头往地上栽去。

寒风掠起他眼底猝不及防的慌乱,他揩了揩额头上的细汗,觑着蓝青问道,

“我没听错吧?真是明天?”

蓝青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无碍的,你还有几个时辰呢,快些去忙活吧。”说完他转身迈出门槛,上马直奔宫城。

葛俊揣着心惊肉跳,扭头吩咐身侧的小厮,“还愣着做什么,迅速唤所有管事,半刻后于垂花厅议事,迟了一弹指,给我滚出府去!”

片刻,垂花厅东侧的廊下,乌泱泱聚集了各路管事,刚刚小厮奔走呼号,人人皆知慕月笙要大婚,个个精神抖擞,屏气凝神。

“都给我听好了,爷明日要迎娶夫人过门,都给我打起精神,将各自手里的差事领好,切莫出一点差错!”

“老柳,依着上次给你定下的菜单,即刻与菜市那些贩子将新鲜的食材送来。”

葛俊近来数月皆在备婚,里里外外大致稳当,唯有厨房和喜房两头得临时准备,是以最为棘手。

那柳管事心头喊苦,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躬身而答,“原先老奴将单子递给过菜市,想来略有筹备,老奴这就去西市。”

不等话音落下,清瘦的身影麻溜穿过人群折去外头。

葛俊目光落在方嬷嬷身上,眉头拧得紧,“方嬷嬷,您也别耽搁了,吩咐伺候过夫人的下人,将婚房赶紧布置起来。”

“是!”

葛俊又一通吩咐,众人作鸟兽散,只恨不得人人长个翅膀,或多生出几双手来。

国公府正院清辉堂。

乌金西沉,将墙头镶了个金边,金灿灿的夕阳随晚风裹挟而来,令方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扶着廊柱四处张望。

西南角廊芜下,十来个丫鬟沿着外廊绕入,相继从花房搬些花盆来庭院应景,更有七八小厮扯着红绸蹬着木梯在廊芜下挂灯笼红绸。

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

方嬷嬷环视一周,原先还算温和的脸,此刻却拉得老长,眉眼眯起正四处寻着错处,

“秀儿,小心脚下,你手里头那盆雪青菊可是夫人好生喜爱的花,若是磕着碰着了,仔细你的小命!”

见东厢房外两个小厮差点将红绸扯破,她急得跳脚,扯起嗓子骂骂咧咧,“你们两个猢狲,当这是哪里?这里可是喜房正院,倘若撕破了零星点儿,看葛四爷锤不死你们。红绸是备得有,可有时间给你们耗吗?”

“是是是,嬷嬷莫气,小的们定仔细些。”二人皆是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见方嬷嬷眼神哼哼戳着他们,忙不迭放慢脚步,一个蹬梯而上,另一个在底下小心翼翼捧起红绸,万不敢再弄脏一丁点儿。

方嬷嬷觑了几道冷眼,转身见芙蕖领着侍女,打后院盈盈而来。

各人手中或提或捧着各色红漆缠枝锦盒箱子,正往内屋鱼贯而入。

芙蕖穿着件粉红相间的褙子,脸上扬着欢愉的笑,快步过来将方嬷嬷搀起,往屋子里走,

“好嬷嬷,房间早就收拾妥当,奴婢昨日已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断是没差。”

方嬷嬷见那些锦盒眼熟,皱眉问道,“三爷吩咐过,原先的首饰旧了,一概不要,这喜房梳妆匣里都是凝翠阁新打的首饰,皆是往最好的挑,你这又是折腾什么?”

芙蕖悄悄覆在方嬷嬷耳边道,“刚刚郡主身旁的甄姑姑来了,说是郡主老人家的意思,叫把夫人以前用过的摆件给送来,只说是老规矩。”

方嬷嬷闻言眼眸募的睁大,老一辈的习俗,倘若怀了孩儿,房里得搁些旧物,省的新的器具熏着味儿,对胎儿不好。

“难道?”

方嬷嬷惊得眼珠儿差点迸出,捂着嘴半晌才呼出气来,脸上不自禁露出喜色,“哎呀呀,这是双喜临门呀。”

芙蕖一双笑眼盛不住喜悦,亦是激动得要溢出来。

当初阖府有多盼望一位小主子,总算是如愿。

也难怪三爷骤然将日子提前。

方嬷嬷是府中老人,晓得郡主规矩极大,急忙奔入正堂,带着一股精神劲儿四处查看。

厅堂正中坐北朝南挂着一幅鸳鸯红的有凤来仪苏绣,底下摆着一硕大的玉台,这是一件举世罕见的宝贝。

下方紫檀座架堪堪长三尺,宽一尺,上头叠着一方青色的寿山巨石,巨石上用和田白玉,黄沁玉,南红玛瑙,青金,蜜蜡,绿松,碧玺及翡翠等各色珠宝雕刻出一山水玉山子。

只见巨石东面用端砚做出一小池,池边用蜜蜡刻成一朵盛放的黄莲,花蕊是鸡丝黄的蜜蜡,花瓣用的是色泽浓郁黄蜡。正中用绿松石雕刻出一大片绵延的绿山,上头翘岩里嵌入一尊用白玉刻的如来佛祖,宝相庄严,栩栩如生。假山里还有南红玛瑙塑造的一串灵芝,色泽艳丽,一眼夺目。

其他精妙之处,不待细言。

亏得慕月笙汇聚五湖四海的天材地宝,筑成这无价之宝。

左右各摆了黄梨木交椅,墙壁皆挂了古画,绕过玉山子往后去,则是一宽敞的明间,北面墙壁上方挂着清辉堂三字的牌匾,下方辍着一十二开的苏绣围屏,围屏里则设一软塌,上头铺着软软的貂绒毯。

既是怀了孩子,这绒毯怕是用不得,方嬷嬷立即换了人来,

“将这绒毯撤掉,换了棉布的毯子来,就用夫人以前那个殷红软棉垫。”

两名女婢立即上前将绒毯扯下,折去换新。

坐塌左右各设了锦杌绣墩,自是寻常待客之处,两侧博古架下摆着几座圈椅,倘若来了贵客,便是引在此处落座。

博古架皆由上好的紫檀筑成,上头摆着各色古玩物件,玉雕,竹雕,佛八宝,象牙雕松鼠葡萄纹盘摆件,百宝嵌的笔筒,应有尽有,样样奢靡精致。

正房七间悉数打通,绕过博古架往东是东次间,中间隔着一碧纱橱,再往里便是明日大婚的喜房,一应红色雕漆箱笼器具皆陈列妥当,西墙角下的罗汉床,紫檀木案上陈列着一焦尾琴,东南边墙角隔着一高几,上头摆着一错金博山炉,崔沁喜熏梨花香,原先还以为没这般快,屋子里清扫干净并不曾熏香,方嬷嬷当即喊了芙蕖来添香,顷刻屋内青烟袅袅,清香怡人。

博山炉旁还摆着一钧窑双耳梅瓶,里头每日都插着花,皆是倚着崔沁喜好来。

最气派的要数内室那千工拔步床,并没有循着老式的设计,反而设计得极为大气开阔,两侧雕的皆是龙凤呈祥,孩童戏莲,床榻宽阔,布置的极为舒适,便是睡三四个人都无妨,梳妆台也安置在里头,各色八宝锦盒层层相叠。

方嬷嬷倾身往前嗅了嗅,她年纪大了,闻不出味儿,扭头问芙蕖道,“你来闻闻,可有味儿?”

芙蕖躬身向前,细细吸了气,略略皱了皱眉。

方嬷嬷叹息一声摆摆手,“快些换下吧。”

芙蕖招呼四五人,将首饰盒悉数抱出,又将刚刚抬来的锦盒换上,一通忙活,天色渐暗。

方嬷嬷将正房细细验过,想起崔沁的书房,立即折去东厢房。这清辉堂极大,竟是比荣恩堂要大了数倍,慕月笙将东厢房悉数当做崔沁书房,原先她留在荣恩堂的书册,紫檀书案皆给搬了来,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崔沁虽就不在家,处处却留着她的痕迹,下人对她的喜恶了熟于胸,每每有差事,还要相互较劲,好像谁做的不好,便是不敬夫人似的,与崔沁初嫁是大相径庭。

芙蕖也辍在方嬷嬷身后,仔细探查一番,最后冲方嬷嬷道,“如今就等着安置喜床。”

方嬷嬷望了望天色,天际蒙上一层青白,西边脚云略还有些细细的霞光,不消片刻又被暮色给遮掩,刺骨的寒风直直往她骨头缝里钻,她眉间缀着忧色,“也不知道宫里忙不忙得过来。”

蓝青先是去了一趟钦天监,监正从暗卫处得知慕月笙要将婚期提前,当即二话不说,又卜了一卦,见是吉卦,不禁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外声称,明日大吉,宜嫁娶,自是帮着慕月笙给圆过去。

皇帝亲自召见监正与蓝青,问清缘由,也无话可说,一边吩咐大内总管备贺礼,一边着内侍通知皇后,连夜赶制凤冠霞帔。

皇后收到皇帝口谕,差点没从炕上跌下来,

“明日便要出嫁?连夜就得将凤冠赶出来?”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也得做,前朝后宫皆传,这一次慕首辅回京,朝政大事悉数不过问,只急着将那娇妻给娶回府,这等要紧时刻,皇后也不能拖人家后腿,只得加紧筹备,愣是将阖宫尚宫喊来,调集所有能工巧匠并绣娘连夜赶工。

说是只赏凤冠霞帔,实则是需要一整套物件儿。

皇后虽是分派下去,心中却急如热锅蚂蚁,她匆匆赶到慈宁宫寻太后拿主意。

瞿太后倚在塌上,手里捏着一窜小叶紫檀的佛珠,细细思量。

慕月笙骤然提前,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叫他这般焦急,只可能是崔沁怀了孩子。

一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尖,瞿太后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入宫那日,早就断了不该有的念头,眼下除了要帮衬皇帝,也得暗中助他一把。

她虽不曾怀过孩子,先帝在世最后几年,也是由她掌宫,晓得怀了孩子的女人最是闻不得味,也受不得力。

“皇后,你且听哀家吩咐,那凤冠不必繁琐,只用最轻巧的料,外面瞧着好看变成,多用点翠,少用玉石珠宝。”

皇后闻言不禁瞠目结舌,“这不是糊弄嘉宁县主吗?回头慕首辅定是生怒。”

瞿太后笑着摆摆手,“陛下问起,只说是哀家的吩咐,我保慕月笙满意。”

皇后只当瞿太后是替她担着,又想这样确实容易赶工,遂应下。

霞帔还好绣,几个绣娘连夜也能完工,难就难在凤冠,如今太后主意一拿,皇后心头宽松,

“那媳妇就不叨搅您,您且歇着,媳妇去尚宫局督工。”

待她身影消失在帘后,瞿太后幽幽失笑,“慕首辅明日大婚,今夜整个京城皆是忙碌不堪,谁还有功夫睡觉呢。”

瞿太后所料没错,西市东市各处商铺灯火煌煌,小厮们忙着往马车里堆物资,掌柜的手执货单一样一样核对,见哪个手脚慢了,或拿错物什,掌柜的便吹鼻子瞪眼一阵喝骂。

明明入了夜,竟是比白日还要喧哗,几辆马车急急奔驰,不小心在门口撞了一路,待要争先出过龙槛,细问皆是往慕府和崔府去的,不由哭笑不得。

漕运码头的船只穿梭不歇,灯塔高耸,探照黑夜深处,只见几艘运海货生鲜的大船徐徐驶来,一穿着短褐的老汉,眺望到熟悉的标识,不由奔至显眼处,冲甲板上的船夫挥旗大喊,

“快些,快些,都给我利索点,慕首辅明日大婚,咱们连夜就得将螃蟹水虾乌龟墨鱼等送去府上,你们若是耽搁了吉时,小心脑袋!”

通往永兴坊慕家的大道,炮竹声声,车马不绝,为此国公府并慕府大小数门齐开,前门后巷皆是被灯笼照得透亮,穿着深褐色服饰的管事,引颈张望,纷纷对接各自所领之事,虽是人头攒攒,拥挤不堪,却也井然有序。

慕家大夫人沈氏并二夫人苏氏坐镇风水堂,脚边摆着一盆银屑炭,一粉雕玉琢的女童蹲在那里,用钳子拨火,炭火烧的正旺,映得她满面通红。

二位夫人膝盖上均搁着暖炉,却是没工夫暖手,每处置完一桩事便提笔勾掉,堂内婆子穿梭不歇。沈氏管内务,苏氏理外务。婚事虽在隔壁国公府举行,可慕府这边也有宴席,上下俱是张灯结彩,不许疏漏。

崔沁“一切从简”四字,到了慕家这里,便比过年还要热闹,苏氏将最后一叠请帖递出,不由松了一口气,

“三弟也真是的,原先不在意,多瞧几眼的功夫都没,如今放在心尖上,只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宠,可叫人好生羡慕呀。”

沈氏笔耕不辍,抬眸瞥了她一眼,失笑道,“今时不同以往,三弟妹这一回过门可不比上一回,她可是三弟费劲千辛万苦求回来的,倘若一处不合她意,若是她要甩脸色,我们这些嫂嫂都得受着,你且要收敛性子,你两个儿子前程,并我们轩儿瑾儿,悉数得靠三弟提携,你再不许糊涂了。”

不等她说完,苏氏已然不快,雪帕都被她挥成薄扇,尖着嗓子道,“哎呀呀,我晓得啦,定是好生捧着她哄着她,绝无二话。”

沈氏嗔笑不语。

经历这么一遭,苏氏与沈氏也算是彻底歇了心思,只求与三房多亲近亲近,今后靠着崔沁与慕月笙提携子嗣。

崔沁如今可是嘉宁县主呢,被赐凤冠霞帔,这份荣光常人望尘莫及。

别以为只有慕府和崔府忙碌,便是城中各官宦府邸闻讯,连夜备礼,夫人们将往年给慕府的礼单拿出来参详,却被老爷们摇头拒绝,

“你也不看看国公爷这次是什么排场?陛下亲封的县主,宫里头如今连夜在赶制凤冠霞帔,你还循着旧礼自是不成,加一倍,次的不能要....哦,等等,且去隔壁李侍郎家打听打听,断不能落人下乘。”

也不只谁一家聪明,毕竟这回规格不一般,大家心里都没底儿,于是乎,管家们相继串门走户,官职差不多的,相互通个气,谁也不想跌面子。更多的怕是循着机会给慕月笙送礼,自然往厚里备,如何送礼送得不着痕迹,还需一番思量。

阖家主母主君皆为此忙碌,姑娘们都急匆匆将压箱底的首饰衣裳给拿出来,一身一身试穿,好为明日赴宴做准备。

还真就应了瞿太后那话,没一家闲得住。

比起外头纷纷扰扰,容山堂次间内倒是静谧如斯。

慕月笙跪在朝华郡主跟前,亲自等她写下请婚书。

明日他去迎亲,得手捧请婚书递于崔棣,崔棣写下一个“允”字,他方能将崔沁迎出门。

灯芒下,他轮廓深邃而冷隽,带着几分郑重,静候老夫人下笔。

须臾,老夫人将请婚书一笔一划写就,递给他,软声吩咐,

“笙儿,这家里的事你不要担心,葛俊和蓝青皆是能干,你兄长嫂子也在操持,不会出差子,宋婆子派人递了话来,说是沁儿害喜严重,堪堪两日便瘦了不少,你将她尽早迎入门是对的,她多在外一日,就多一日忐忑。”

“嫁衣如何了?可有备妥。”

慕月笙一袭青袍,身姿笔直,“儿子在金陵,便着绣娘绣好了嫁衣,皆安置在崔府,您且放心。”

老夫人神色怔怔望他,久久不语,案上的莹玉宫灯将她脸上的细纹照得清晰,到底是上了年纪,经历过风霜,风采已不及当年,她吁着气,叹道,

“你到底不一样了,万事都不用我费心,葛俊回禀我,说嫁妆也是你备好的,你早这般好,她何至于吃这么多苦,一个人孤零在外,受尽冷眼。”

慕月笙闭了闭眼,悔恨交织在心头,朝老夫人磕头不起,

“皆是儿子的错,今后断是不会了。”

老夫人扬了扬眸,将眼底缀着的一抹泪珠吞下,朝他连连摆手,

“迎亲的喜服皆是按照你尺寸做好,你不必担心,且去沁儿那头陪着,明日天亮前回来便可。”

慕月笙再磕了一个头,恭敬退了出去。

夜色被灯芒逼退,稀稀薄薄悬在上空。

他站在流光溢彩的长廊下,各色宫灯蒙上红纱,被寒风吹得摇晃,斑驳的光影在他清隽的面容交织,仿若千变万化的画,满眼的喜悦耀人,竟是比那灯火还要明亮。

府内忙忙碌碌,外街川流不息。

还未出生,便闹得京城喧嚣不宁,待出世,莫不是一混世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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