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感觉自己被塞在了一个巨大的皮靴子里疯狂旋转,就像坐在陀螺上,风从皮革上的孔洞中探出头,带走弥漫在这片空间里的臭味,也吹的扫帚们东倒西歪。这样搅拌机一样的乘坐体验持续了十几秒,包裹在它们身边的皮革就忽然散开,重新恢复了透明。
阿不思,安柏还有其他的小扫帚们被抛到了地面上,而门钥匙慢慢挣扎着恢复了曼妥思雨的形态,透明的三角形滑翔着旋转到远方,仓皇逃跑。
阿不思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不仅是因为旋转,也是因为吸入的灰雾已经开始发挥起作用。他没来得及查看周围的环境,就听见周围的小扫帚开始发出一阵阵的哭声,让自己心烦意乱。
阿不思站起身,朝着哭声的方向走过去,几十把小扫帚们悬停在一个断了气的老扫帚周围,呜呜的哭着。还有稍微大一点的小扫帚,忍着悲伤在周围不知所措地张望。
那是族群中剩下的最后一把老扫帚了,其他的老扫帚要么已经牺牲,要么没有跟上来。现在近百把未成年扫帚,和阿不思,安柏一起被移动到了几百公里外的某个地方。
“这座浮岛可真小……我看到了一个公交站。”
安柏摇摆着身体飞过来,落在阿不思身边。它似乎想继续描述一下周围的地理环境,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安柏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悲伤。
“阿不思……死了好多扫帚……我们没有家了……”
阿不思把安柏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它的帚柄,并且检查它的伤口。做完这些,他看见小扫帚们已经挖出了一个坑,把死去的老扫帚埋了进去。
“我们需要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我需要睡一觉,你则需要恢复一下情绪。”阿不思轻声说道。
“朋友们,可以再挖一个坑吗?”
小扫帚们看着刚刚被吸纳入族群的阿不思,懵懵懂懂地照做了。阿不思在坑中重新搭建起梨形空间,然后从周围散落满地的纸箱子上取了几个把顶端遮住——这座浮岛的直径只有百米左右,岛上散落了各式各样的纸箱子,唯一的建筑物只有一个公交站,也就是一个公交牌和一座小小的凉亭。
“进来吧。”阿不思招呼着所有的小扫帚和安柏从纸箱子下钻了进去,然后穿过斗篷人影进入梨形空间。小扫帚们停止了抽泣,面带惊奇地看着这一方小天地。
“这里也没有什么能用来招待你们的,各位请自便,不过首先,我需要睡一觉。”
阿不思爬回了原来记忆中的床位,一旁的画已经不见了,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尽快摆脱吸入灰雾带来的迟钝感。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小扫帚们都三三两两地安顿在床铺上,有的还在慢慢抽泣,有的已经陷入梦乡。而安柏一个人漂浮在角落里,翻看着书架上的书。
“……嘿。”阿不思揉揉眼睛,走到安柏旁边。“睡不着吗?”
“是吧?我从来没有‘睡不着’过,所以大概是这样。”安柏合上书,放在一边。
阿不思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这只英勇的飞行冠军。安柏的身上有好几处破损,帚须缺了几块,伤口都得到了良好的包扎。
这让它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扫帚,更像是一个变成扫帚的人。
“你似乎有话想要和我说。”阿不思斟酌了一下,看向安柏。
安柏用帚须尝试扫了扫地毯,又正了过来。
“所以,你来的地方,那个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阿不思闻言,点了点头。
“而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只是一个‘诅咒空间’,这里面的东西,包括我们在内,都是你们魔法部办公室里的东西变来的。”
阿不思的身子微微一僵,他看见安柏正摆弄着勘探图,里面发出各色的光。
“我不知道原来珀西他们也会把这些信息放在勘探图里面。”
“没,他们没有这么傻。
但是这张图里面标注了许多它们对世界里各种东西来自何处的推测——
比如澡盆星球可能就是部长休息室里的豪华浴缸,扫帚墓地其实是一个旧扫帚棚里还未使用的一大摞铭牌——
你的舅舅他们可能觉得扫帚们不会相信自己的世界其实只是个愚蠢的办公室,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可能都只是俱乐部成员塞给我们的梦。
但是我看了这些书,还有你们给火车的那些影片,我意识到你们说的可能是真的。”
阿不思微微长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外面的世界漂亮吗,那里的交通工具需不需要像我们一样彻夜工作?那里的扫帚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阿不思想了想,决定凭借自己的知识,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首先你需要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扫帚们是人类用来打扫地面的工具,他们把树枝绑在木棍上,然后用又树枝的那一端去扫地面。”
阿不思做了一个扫地的动作,随后想起来安柏刚刚就在用帚须扫地毯。
“我知道这个,我刚刚在书上看到了——可是我们是怎么飞起来的,我的意思是,这是我们扫帚的立命之本。”
“嗯,是因为巫师的原因。巫师需要一种容易伪装的交通工具,于是它们给扫帚施法,刻上魔文,曝光表面,安上座垫……当然这些部件在不同型号的扫帚身上都有细微的区别,比如火弩箭装有踏板,横扫七星就没有……”
“啊哈!你说的这些是我们不同部落之间的名字,我就说为什么这些名字听起来都像产品名!我还以为是俱乐部为了强化我们对工厂的服从意识给我们强行起的,不过这样听起来,好像我们自己就是产品的样子……”
“据我所知,外面的扫帚都是纯粹的巫师工艺制品,它们既没有灵魂,也没有生命,被做出来的目的就是当成产品贩卖,提供给巫师家用或者体育比赛使用。”
阿不思看着安柏,他已经了解了扫帚们的身体构造。扫帚们的感觉器官——感光,感震,生殖器官,以及消化器官都是须状的,共同组成了它们的帚须,而帚柄部分类似于脊骨。
扫帚没有神经系统,它们的灵魂依靠所谓‘意念力’直接驱动身体,每当运动的时候,它们以帚柄向前飞行,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像鹦鹉螺那样倒着运动。
而这样的结构,与外界的扫帚只留存了外表上的相似罢了。
“怪不得……我就曾经问过长老们,为什么扫帚要长隐形座垫这种东西,它们说是为了更好地搬运重物。现在我知道了,座垫是专门给像你这样的人类乘坐的位置。每当载着你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惬意,阿不思。”
“嗯……谢谢。”
“但是我们再也没有长老了,我们的族群现在只剩下一些小扫帚……”
“我很抱歉……”
“之前当你的舅舅它们失踪之后,我不理解你为何一言不发,现在我明白了你所忍受的情绪了,阿不思,我很抱歉,我一直在打扰你,也没有想着去照顾你……”
“别这么说,安柏,你带着我从那里逃了出来,你救了我的命。”
阿不思把安柏的帚柄搂在怀里,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帚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