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探望外婆

第151章 探望外婆

孟景笙在郭人甫离开后,着手制定队务章程和情报奖励制度,并初步搭建起谍报队的组织架构,小组拟内设情报、行动、电讯三个大组,每个大组以后随规模的扩大,再设小组,但由于人才匮乏,只有成员3人,现在这个架构还存在他的设想中。

“少东家,我的代号想好了,茶壶。”袁玉春第一个进来报自己的代号。

孟景笙点点头,在花名册中写下茶壶二字。

“玉春,去重庆考察房屋、地皮的事,你这边也做个准备,去一趟摸熟情况,来回也要七八天,你家里老母亲可有人照顾?”孟景笙关切道。

“谢少东家关怀,我老母送我二姐家住几天没问题,少东家嘱托的事,我一定全力办好!”

“行,什么时候动身走,你跟我招呼一声,我让账房提取支取你的旅费。”

“明天,我送我老母去乡下,后天就可动身。”

孟景笙点头,随后让去叫关海。

“少东家!”关海利落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方纸。

他把方纸展开,里面是毛笔写的两个字。

“乌鸦。”

孟景笙见之一笑,他看了关海一眼,征询道,“你行事稳当,警觉性高,所以我准备让你当我们谍报队的联络员,与郭长官横向联系,如何?”

“关海愿意效力。”

“好!”

孟景笙满意地笑,送走关海后,便马不停蹄地安排器材采购事宜,并亲自设计密室逃生门的工程方案。

......

爱妮亚路,大世界游乐场。

一个鱼龙混杂之地,与北平天桥齐名,新派的、土派的玩意应有尽有。

打把式卖艺的,变戏法的,洋派的旋转木马,胸前挎着烟箱吆喝“大前门”、“老刀”的“小赤佬”,人群中阵阵喝彩的露天戏台,四处兜售鸡脚、鸭头、鸡胗、猪蹄的小商贩,三教九流,齐聚于此,热闹非凡。

郭人甫目光犀利地在各式人群中掠过,他想在这暗藏奇士的民间,搜罗一些人才为己所用。

突然一阵哐啷的锣鼓声,从一个叫“梨园春”的露天戏台传来,郭人甫目光看向戏台,只见台下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票友群中有一些骚动。

卖鸡头、白切鸡的小贩今天生意出奇得好,一桶熟食很快售空,他们数着手中的十几块法币,眉开眼笑。

急促的鼓点再次敲响,从戏台的重重帷幕下,走出一个穿紫色旗袍的曼妙少女,她笑盈盈地高举戏牌,上面写着梅派名剧《贵妃醉酒》,表演者:梅派弟子薛碧云。

随后,台幔、帐幔都改成了白底五彩花朵,桌围、椅围绣大红牡丹花。

舞台口的珠帘一掀,一名京剧花旦扮相的旦角儿翩然出场,只见她身穿大红贴金彩绣蟒,彩裙彩鞋,一出场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丰膄的身段如风舞牡丹,千娇百媚,花旦眼波流转,水袖一抖,顾盼自得,开唱:“海岛冰轮初转腾”,立刻赢来台下满场喝彩。

旦角团扇遮面,与皓月比花容月貌,又莲步轻移,台中横走几步,再次唱道:“似奴似嫦娥离月”。

随后扮高力士的角儿登场,为贵妃添杯奉盏,贵妃饮致大醉,接着唱词:“这才是酒人愁肠人已醉,平白诓驾为何情!”

这出戏描写的是唐玄宗先一日与杨贵妃约好,命其设宴百花亭,同往赏花饮酒。至次日,杨贵妃先赴百花亭,备齐御筵候驾,但唐玄宗转驾临幸梅妃,杨贵妃闻讯哀怨自伤,借酒浇愁。

郭人甫不是戏迷,稍听了几句,便离开戏台,去了一处耍拳的艺人摊位。

看了片刻,他扬眉一笑,不过是花拳绣腿,他快步离开。

暮色中,郭人甫从一顶黑色漆皮黄包车下来,付了车费,轻快的步伐踏上通向深宅的四十级石阶。

今天布局了几桩大事,又将鲁大奎纳入麾下,现在手头人员,有文有武,草台班子是初步搭起来了,下一步就是整训,扩大规模,逐步按自己设计的“龙”、“虎”、“蛇”、“鹰”、“狐”五支方队在申沪租界各里弄、堂口排兵布阵,铺下一张严密的情报网。

“少爷,您回来了!”老管家坐在庭院黄桷树下的一张石凳上等着郭人甫,手边还拿着一个军用热水壶,见郭人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笑呵呵地上前迎接。

“先喝口热茶!”

“周伯,外面寒气重,我们进屋说。”郭人甫接过水壶,饮了一口,是他爱喝的西湖龙井,茶汤碧绿,香气萦绕。

“少爷,给映雪丫头准备的小点心,我都包好了,下午我给她学校去了个电话,映雪丫头接到电话,别提多高兴,听说过几天我们去看她,她一个劲地说要带我们去城隍庙吃小笼包!”老周提到给他争气的孙女周映雪,慈祥的面容掩饰不住内心的自豪。

“周伯,她们学堂星期六放学,今天星期三,我们大后天做蓝钢快车去,辛苦您去订票。我顺便去杭城拜访下我的恩师,您这边也帮我备几包上好的点心和茶叶。”郭人甫边走,边对老管家温声交代。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办,少爷,您先吃饭休息,老爷和太太都在饭厅等。”老周周到地说。

郭人甫点头,快步穿过庭院,走进一楼饭厅。

郭熙钺和木村井子坐在沙发上,一个正看着《申报》,一个手指灵巧地织着羊毛线。

郭人甫长腿迈向父母,亲昵道,“爹,娘。”

“甫儿,饿了吧?出去一天了,看你额头还有汗珠!”木村井子放下织的羊毛线,给儿子去拿毛巾擦汗。

“甫儿,今天跟世兄谈天得怎么样?”郭熙钺放下报纸,关心地问。

“我们志趣相投,谈天得很愉快,景笙兄是个有雄心抱负的好男儿,我对他很钦佩,我们谈了许久。”郭人甫愉快地答。

“那就好,我和希龄兄是二十年知己,你们这一代能延续情谊,再好不过!入川后,你们年轻人要多互相扶持,细水长流!”郭熙钺教诲道。

“是,爹,甫儿谨记。”

“熙钺,开饭吧!”木村井子把毛巾给儿子擦汗,转身又去饭桌张罗。

饭桌上,几大盘菜肴用盘子倒扣,三幅碗着、蘸碟整齐地摆在座位前。

木村井子把倒扣的盘子麻利地揭开,露出漂亮的菜色,四菜一汤:红烧鳗鱼、香菇炖鸡、小土豆烧牛腩、清炒大白菜、西红柿蛋汤。

香菇炖鸡的香味儿直飘进郭人甫的鼻腔,他味蕾大开,对母亲道,“娘,真香啊!”

“先喝碗汤。”木村井子先给儿子盛了碗蛋花汤开胃。

郭人甫喝了汤,吃了几筷菜,觉得十分开胃,不觉一碗饭下肚。

木村井子眉开眼笑地给儿子又添了半碗米饭,一边说道,“甫儿,电影票我已经订好了,蔡楚生执导的《渔光曲》,明天晚上六点在光明大影院,另一张票我已经给了汪太太,她会交给汪璧君。”

“娘给你买了一套西装,你吃完饭试试,明天早点去,别让姑娘等。”

郭人甫埋头吃饭,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个汪小姐肯定非见不可,虽然自己还不想陷入儿女之事,但看着木村井子一脸殷切之意,他还是勉为其难,不想让母亲失望。

大不了,见过后,随便寻个藉口,把那个汪小姐给拒了!

想必这生在官宦之家的女儿,多少有点小姐脾气,身上缺点随便找找就一堆,自己还不好摆脱吗?

他想到这层,俊眉暗暗一扬。

“甫儿,还有一桩紧要事,明天你去趟吴淞看下你外婆和舅舅一家,你舅舅听说我们要迁去重庆,也想着跟我们一起,你正好跟他商量商量?”木村井子又说道。

“好,娘,明天一早我就坐渡轮去,也许久没见外婆和舅舅了,还有那对可爱淘气的表弟表妹,不知道长高了没有?”郭人甫融合原主的记忆里,闪过姚家几位长辈慈爱亲切的脸。

“给你外婆和舅舅都准备了礼物,你到时一起带上!”木村井子嘱托。

“娘,不一起去吗?”郭人甫问。

“明天,娘还要撒种子,育苗,那块菜地不少活呢,哪能走得开?”木村井子笑道。

“好,娘,我吃完了,先回房间休息,明天我就去吴淞。”郭人甫说道。

......

翌日,郭人甫吃完早餐,便叫佣人雇了车,送到公平路码头。

早上七点的渡轮,从这里登船,由上海直抵吴淞。

一声汽笛的长鸣响起,郭人甫登了船,走上甲板,看着渡轮缓缓离岸,碧绿的波涛拍打着船身。

坐了快一个钟头,船只靠岸。

郭人甫提着藤条箱和几盒和顺斋的点心,走上吴淞码头。

人群中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她兴奋地朝下船的郭人甫招手,小跑地迎上前。

“二表哥!”

“我在这儿!这儿!”一个穿着蓝褂黑裙,留着齐耳的学生头的清秀少女,亲热地呼喊。

郭人甫一抬眸,冷肃的俊脸,浮出一丝微笑。

这漂亮的表妹叫姚蓉,年方十八,在东南大学堂念书。

郭人甫走近表妹,宠溺地摸了摸姚蓉的头。

“张伯也要来,可我许久未见二表哥了,就急着来!奶奶经常念叨你这外孙,终于你得空来了!”姚蓉亲热地挽着郭人甫的臂膀,不停地念叨。

郭人甫笑了笑,不置可否,

表兄妹二人,一路说笑,很快就转过几条街区,来到姚家大宅前。

“表哥,到家了!我去敲门!”

姚蓉叩响了两扇厚重黑漆的大门,等着门房前来开门。

郭人甫深目凝视着姚宅,目光熟悉而又陌生。铜质的门环,门口雕刻细致、对立护卫的石狮,蜿蜒曲折的院墙,显示姚家是一户家底殷实的商贾之家。

这样一幢大宅,要想说服自己的舅舅放弃,那还真需费些唇舌,好在舅舅还算一个精明的商贾,以时局的严峻,他应该会知难而退,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举家西迁的决定。

吱呀一声门响,门房把门打开,打断了郭人甫的沉思。

“呦!表少爷,你来了!请进,快进来!”穿着花布长衫的门房李伯激动地把郭人甫让进门内,接过他手中的藤条箱,又步履蹒跚地向宅内高兴地吆喝!

“老爷!太太!表少爷来了!”一路吆喝,一路张罗着姚家下人收拾郭人甫的房间。

听到李伯的吆喝,郭人甫的舅舅和外祖母激动地率着一家老小,快步迎出厅外,站在廊屋檐下翘首以盼。

一路穿过一个布有石桌石凳的小巧花园,郭人甫在表弟妹的簇拥下,远远看见了舅舅和外祖母的身影。

外祖母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绛红绸黑牡丹印花旗袍,戴了一串象牙白珍珠项链,显得精气神十足,富贵雍容。

“外婆!舅舅!”郭人甫甩开大步,向姚云生和赵慧娥迎过去。

“甫儿,我的外孙儿!你可算来了!让外婆思念!”赵慧娥用一方素白的丝帕擦拭着泪,惊喜交加地看着丰神俊朗的外孙。

郭人甫眼眶湿润,克制着泪意,亲热地抱着外婆。

“外婆,甫儿很想念你!”原主从小被外婆带大,跟外婆有很深的感情。

“甫儿,你长结实了!可想,这几年在军校的操练,让你的身体素质更强劲了!”姚云生欣慰地看着高出自己一头、全身孔武有力的外甥,不住颔首点头。

“表弟,见着你成才,我们姚家都跟着高兴、沾光!”这时,站在舅舅身后的表哥姚嘉良抱着一个两周岁的女娃笑意盈盈地说道,身后,还有他温婉贤惠的妻子。

“表哥,表嫂!”郭人甫喜悦地轻捏了一把孩子嫩藕般的脸蛋,一一向他们见礼。

“好了,大家有话进屋慢慢叙说,甫儿舟车劳顿也饿了,我们边吃边聊,管家,快让厨房上菜!”姚老太太眼热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外孙,开心地招呼下人上菜,为郭人甫接风洗尘!

佣人把姚家上上下下引入一间别致的饭厅,当中陈设的名贵梨花木饭桌,围着一圈软绸靠背的椅子,尽显苏式富贾风范。

饭桌上,十几道刀工精巧、滋味醇和的淮扬名菜布满了整张桌面,以江湖河鲜为新鲜食材,配合顶尖的烹艺,菜色有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醋溜长鱼、水晶肴肉、松鼠鳜鱼、梁溪脆鳝等多道大菜,还有各式香酥的糕点。

“甫儿,外婆知道你喜欢吃淮扬菜,特意嘱咐你表哥从万福楼聘来两名老厨子来宅子做了一天,这是最地道的滋味了,快入席尝尝!尧儿,萍姐儿,你们就挨着你姆妈,大家都入席,别让菜凉了!”姚老太太张罗着众人,面面俱到。

“是啊,大家都快入席吧,这都是老太太特意为你准备的苏菜,天天念叨你在军校那边伙食差,生恐你吃不香、睡不暖,来了就多住几日!好好陪你外婆,你弟妹们也不甚长进,还需要你这个见多识广的二表哥多多教导!将来我们姚家啊,就靠你指望!全家都要靠你提携!”

说话的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正是郭人甫的舅母秦兰春。

她身段苗条,穿一身绸布的月白色旗袍,乌青的长发和姚老太太挽成后脑发髻不同,她烫成时兴的卷发,看上去风姿卓越,她是典型的吴县人氏,讨巧的一口苏侬软语,说得姚老太太自是欢喜,郭人甫谦逊地向她回礼,也表示日后会对这对龙凤姐弟多加厚爱。

全家入席后,管家端来一白瓷瓶酒壶,给姚云生和郭人甫先倒满了一杯微温的黄酒,姚嘉良自斟了一杯,姚尧和女眷不喝酒,佣人则奉上酸梅汁和西餐厅购来的果汁倒进酒杯。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提议我们一起端起酒杯,为甫儿接风洗尘!”姚云生发话,子女们齐声应和。

郭人甫高兴地一仰头饮尽,这种未经蒸馏的低度酒,属酿造酒,异于酒精含量高的白酒,就是喝上一大碗也不易醉,他酒力尚好,喝过这一杯,他又痛快地和自己的舅舅和表兄对饮起来。女眷们也吃得高兴,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这一顿接风洗尘宴吃到下午两点,散席后,姚老太太又让佣人奉上吴淞新产的春茶,大家围坐在大厅一边品茶,一边聊兴不减地叙话,又叙说了半个时辰,郭人甫才对自己舅舅说,有话单独叙谈,姚老太太一看甥舅间有事相商,便遣散了众人,打发大家各自安息,让他们进了花厅议事。

“甫儿,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是商人,目光没你敏锐,多听听你的安排。”姚嘉良率先开口。

郭人甫把目光投向自己表哥,他一袭黑绸布长衫,白净的面皮胡髭刮得干净,浓密的乌发理成西式的小分头,看上去有着商人的精干稳练。

姚家的绸布庄和其他铺面都由他出面掌管,手上生意事多,姚云生则管理生丝厂的技术和生产。

“说吧,唯儿,我和你表哥只是精通这生意上的事,外面的时局,我们也跟不上了!”商海沉浮半生的姚云生挑起茶盖,啜了一口,不由低叹一声。

“舅,表哥,我此来吴淞,一是探望长辈,二是在这兵荒马乱中,与你们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以便将来时局突变,以作善后。”郭人甫修长提拔的身躯,微微前倾,英气的面容军姿飒爽,锐气逼人。

“这时局突变,我们行商之人也有察觉。我妹子说西迁入蜀,我也赞成,蜀地行路难,是易守难攻之地!”

姚云生不愧是精明人,经历过北洋政府以及民国初年军阀混战时期,对时局的动荡已经处变不惊,只是家产丰厚,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处置。

“舅,趁重庆的房价、地皮还未见涨,速作决议。我父亲和世交已经有了动作,过几日就派伙计去打前阵。”郭人甫言简意赅。

郭人甫深知国民政府统帅部在开战前夕,为了以空间换时间,改变日军进攻方向由北向南变为由东向西,率先在外国租界集中的淞沪开战,以达到排兵布阵、争取国联干预的军事效果。

“甫儿,你这几年军校的历练,果然见识非凡,我们认同你的判断,我们就选择西南重庆作为全家定居之地。现在就让嘉良着手铺面和丝厂的事宜,只是重庆那边我们人地两生,我们要有一些当地人脉,这边才好跟进。”姚云生行事一向利落,当郭人甫提出后,当即责成儿子经办产业事宜。

“舅,别担心!重庆那边已有人脉,我们派的人去那边摸清情况后,我们再一起决议,最好买下整条街,几家住宅都买附近,以后走动方便。”

姚云生听郭人甫这么一说,心中渐缓。

郭人甫不放心,又转身对自己表哥叮嘱道:“表哥,时不待人,凡事越快越好!铺面可以估价置卖,时下有这忧患意识的商人不多,我们还可以保价卖出,再晚些只能低价处理,至于丝厂,可以把技术人员和设备转移,再筹建新厂,全族人口都要动员,不愿去的也要多磨些嘴皮,大家在一起好些照应,务必一个都不要落下!”

姚嘉良点头应下,“人甫,放心!我会全力办好!毕竟人命第一!”

一旁姚云生深思熟虑道:“甫儿,所言不虚,只要这手头的铺面都好处置,丝厂搬迁却不易,上个月我才托张管家从法兰西购进了这一批电机抽丝机,如果要全部搬迁,还需提前雇好几艘大船,上上下下收拾打点,人力、物力、财力都要到位。”

“舅,不用担心,损失些家财不妨,重要的是人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重庆那边丝厂不多,姚家产业过去,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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