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十余天, 还给周家建了几近一日一夜的防御,沈烈几人和谷中众人大致说了外边情况就各自回去了。
桑萝一路上情绪都不大高, 沈烈也看出来了,想安慰几句,桑萝自己已经努力调整了过来。
熬吧,比起陷在县城里又或是之前的周癞子一家,她的处境已经好得太多,坚持住, 努力撑到外边打出一个乾坤胜负来,这日子或许就好了。
只是不知这个过程又会持续多久。
她问沈烈:“人都被困在县城, 流民也被招揽了,外边山里现在人不算多?”
沈烈看她心思转了,放心些许,点头道:“比我最初预计的要少得多,大多是先前就逃了的那一批,或者还有少数从县城逃出来或是不愿被招揽造反的流民,但内围不是这么好闯的, 在外边还能找到吃食的情况下, 应该不会有人冒险再往里来。”
桑萝点头:“那趁着秋天多囤东西吧, 我明天跟你出去一阵。”
对山里的物产她还算熟悉,总要自己出去扫一扫, 等沈烈都识得了,后边再带沈金就行。
想到这里, 对沈烈道:“我去做些吃的,你也去洗一洗,好好睡上一天。”
十多天在外面奔波,她刚才看着除了沈烈和陈大山情况稍好些, 许家几人都是满身疲态了。
沈烈心下一暖,与桑萝道了声辛苦,自己拎了桶提水去了。
他们回来没弄出什么动静,几个读得进书的孩子都在沈金他们山洞里呆着,快到哺食回来帮忙的时候,沈烈已经洗去一身风尘,热乎乎吃了一顿睡下了。
沈安和沈宁一进山洞,刚要唤大嫂,桑萝就把食指在唇边贴了贴,示意兄妹二人看床上。
沈安和沈宁这才知道自家大哥回来了,忙收了声,走路都小心不发出响动来。
桑萝笑了笑,指了指灶屋,示意兄妹俩自己去吃晚食。
这半天一晚之于沈烈是难得的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候了,第二天起,整个秋天,他和陈大山都很难再闲下来,因为肩上扛的不止是陈家沈家,还有山谷中各家,山谷外的周家。
这许多人,要好好在这深山里活下去,坚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坚持到活着等到太平的那一天,都得有能力的几个多操心些,得所有人把力道拧成一股绳,竭尽全力。
翌日一早,男人们出去了一天,忙到入夜,另三家的山洞弄好,简易的木床也打好了,这才齐齐整整一起回了山谷,第二天沈烈就得带着桑萝出谷了,临出去前把几个小的都叫到跟前,没细说外边有住处,只说这一趟出去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家里的事作了些交待。
不管是沈安沈宁还是沈金,现在都能操持得好家中事务的,养羊喂鸡种菜做吃食,都不需人操心,就连给羊挤奶,沈宁也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沈金也知道大嫂认得好些东西的,这入秋指定要出去,也不急,只等大哥下一趟带他。
山谷里留了能掌事的老人和周村正许掌柜这些人,各家又都有一二青壮留着,山里到底已经乱了,商量过后,留相对有经验也见识过血腥的施大在山谷主持,其他人配合,山谷入口从内部封住,日夜有人在入口下值守,也没什么可操心的,沈烈和陈大山就等着各家集合,就可以带着一帮人出去秋猎了。
卢大郎至此时终于觉出些不对来。
卢老汉之前也有跟着大伙儿出去伐树做门种黄豆,卢大郎那时只觉得应该是砍柴,黄豆浸种卢老汉也避了他,让陈老汉帮着一起浸的,但卢家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大山洞里,虽然为了隐私,夏天没少从外边割苎麻回来织布,每张床上都挂了床帐,但不少东西都在层架上,收拾的时候还是难免被看到。
卢二郎和卢三郎这次出去不止带了武器,还带了兽皮和薄被,甚至一个烧水的瓦罐,两副碗筷。
他一个人闷在心里半刻钟都没到,就没忍住,凑到了卢二郎要背出去的背篓边看了看。
看看背篓,又去看两个弟弟,见两人还在往小竹筒里装盐,就试探着问:“这趟出去怎么还带这些东西?”
卢二郎表情都没变,道:“入秋了,要往更深处走,找找有没有能存或能晒的山货,不一定哪天回来,也怕外面进出得多了留下太明显的痕迹,山货在外面处理好攒一段时间才送回来一次。”
一听还要往更深处去,卢大郎就怂了,他们进山这一路,靠内围猛兽就多得吓人了,走一趟遇两回都是常事,还往深走?
立马不问了。
至于在外面处理好山货攒一段时间才往回送,少留痕迹,那对山谷的安全来说更是好事,他得了便宜,也不吱声,更没问一声卢二卢三在外边怎么住,安全不安全。
卢婆子看他一眼,招呼卢二郎和卢三郎加紧些走,别让别家人等着。
等兄弟两个都走了,柳娘领着阿戌也送了出去,才看一眼卢大郎,道:“阿烈出去了一趟,外边乱得不成样了,我们这些人还不知要在山里藏多久,粮食就这么些,这山谷地也不多,你们家吃东西还是再紧省些,家分了,别到时没了粮再指着你兄弟们养着你一家子,可没这样的理儿,他们也是拿命出去拼的。”
卢大郎脸皮子臊得通红,唯唯应声:“娘,我知晓的。”
转头对卢大妞道:“你奶的话你听着没有?以后豆子再少放些,也不干什么重活,吃了就躺躺,能省粮就省粮。”
卢大妞连忙应了。
这本事又往孩子身上使了,卢婆子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一家子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但老大扶不起,王春娘更是蠢事干尽,两口子别说和山谷各家的关系,就是和兄弟关系也只剩点面子情,她不得不把这个恶人做在前头。
卢婆子也不往出去,只找了些活计坐在山洞口做着。
卢拴柱很想说他也可以出去打猎,但他心里清楚,其实已经不是他敢不敢出去的事了,默默垂了头没说话。
他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守好他娘,再别出什么乱子。
卢家的事自有卢家人操心,沈烈一行人出去,这次负责守山洞的是施大和周家三郎。
山里到底算不得太平了,沈烈和施大、周三郎约定了可能五到十天才回一次,时间不定,上面会用石块封住,告知了约定的敲击暗号,让他在底下只要留心动静,等他们回来时帮着在里边把入口的闩扣取了就成。
两人一一记下,沈烈揭开入口的暗门,借着挡住暗门的植物遮挡观察外边,没什么异动,这才出去,又招呼了大伙儿一起出来。
入口及附近一片如他所说,用大石和各种障碍隐藏了,把距路口最近的那一段踩出明显痕迹的小道处理过,又做了些消除痕迹的处理,直到看着没什么异常了,这才带着大伙儿往山洞去,把床铺铺上,碗筷放在山洞里,其他的也不折腾。
陈大山带了一担水桶出来,往一处山泉里打了水,各家轮番把种在外边的黄豆浇过水后,带上武器和背篓就出发了。
出来的这一行人中,只桑萝和施二郎媳妇两个女人,自然,也是因为这两家青壮太少。
沈烈把瓦罐、水、几个叠放整齐的大小麻袋和一张兽皮都背在自己背篓里,与两人交待了一些要小心的事宜,又低声与桑萝道:“随时跟在我身侧。”
桑萝握着手里的尖锄,点头。
施二郎媳妇原也有些紧张,原本是大嫂甘氏出来的,但外边山洞小,到底不那么好住,她在知道桑萝也会跟出去,后期沈金也会出去的时候,主动要求出来了。
这会儿看着桑萝,倒没那么紧张了。
事实上,除了沈烈留意着,出谷的其他人也是下意识分左右把桑萝和施二郎媳妇护在中间的,路上也没耽搁,径直往周家住的那座山去。
卢二郎对着卢大郎也不算说谎,近处他们走动得实在是多,山鸡野兔什么的都扫得差不多了,野猪或许还有,但一定不如内围多,所以压根没再费心思费力去找,确实是直奔更内围探索的。
周癞子父子正围种植区的木桩,妻女带着小的两个正开地种黄豆,远远的听到些微动静,先是一惊,待发现过来的是沈烈一行人,喜得手上的活都放下了,奔着迎了下去。
打猎和采集啊,靠他们自己只敢三个男人结伴在旁边走走,根本不敢走远的。
周癞子一看沈烈他们手上的武器和身上的弓箭,激动得一张晒得黑红的脸膛子都扬起了笑:“今天去打猎?”
沈烈和陈大山笑,陈大山道:“是,来带上你们一起,去两个人吧,大伯看看你们家谁去?”
周癞子都不用想,道:“我和我家二郎去。”
转头就跟长子道:“你在家继续把栅栏围起来,护着你娘和妹妹她们。”
周大郎知道这里野兽多,忙点头。
周癞子媳妇领着大女儿过来,看到桑萝和施二郎媳妇,说不出的高兴,藏在山里这样久,再见到村里的人,尤其是妇人,自是激动的,凑过去说话。
桑萝打量周家母女,清瘦得厉害,脸上也确实如沈烈所说,是久藏山洞不敢见光不正常的白,她与周家母女算不得相熟,只打个招呼,施二郎媳妇嫁到村里多年,倒是相熟的,笑着说了几句。
周癞子媳妇看施二郎媳妇和桑萝也背着背篓拿着柴刀,就知道两人是一并跟着往山里去的,好不羡慕:“我这身子,想做点什么都做不成。”
周家大女儿过来和施二郎媳妇、桑萝打过招呼,跟她娘说了一声,忙就回山洞去给她爹和二哥用竹筒备水了。
沈烈他们也确实没时间多耽搁,闲话一两句,周癞子父子就回去背了背篓,接过女儿给装了水的两个竹筒,出来拿了放在外边防身的锄头和柴刀跟着就往沈烈他们那边去了。
告知周家人回来的时间不定,一行人往山里去,周癞子媳妇带着儿女目送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折回去加紧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