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对方还有些什么别的盘算,比如拿着那个工牌,再去干些什么……
许冥默默盘算着,不由再次抿起了唇。
另一头。又几个小时后。
昏暗的小房间内。
略显破旧的小门吱呀打开,穿着红鞋的羊头女人匆匆而入,胸口挂着的一块工牌兀自轻轻摇晃。
她跑得很急,似是正在被什么追赶一样。直到房间的门被重重关上,方长出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姿态。
跟着就见她倏然转身,目光落在旁边的墙面上。墙上是一面镜子,爬满蛛网般的裂缝,边缘还缺了一角。
她缓缓靠了过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忽然重重地嗤了一声,缓缓伸手,顺着羊头的轮廓一点点摸下去,一直摸到脖颈处——如果细看,可以看到那里的肤色有明显的断层,断层的上面是圈粗糙的缝线。
她不耐烦地亮出锐利的指甲,将缝线一道道挑开,缝合处立刻有皮肤翻卷起来。她将手指从翻卷处探出,又用力往上一拉——
嗤拉一声,一层羊皮被她使劲扯了下来。
露出藏在里面的人类脑袋。
一头一脸的血,看上去狼狈不堪。以至于原本还算精致的容貌,这会儿都显得狰狞起来。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不知从哪儿掏出块手巾,胡乱擦拭起来。
真是……太倒霉了。
她边擦边忿忿地想着,手劲不觉越来越重。
蝴蝶大厦。真是越想越觉得倒霉。
这个怪谈区域她本不了解,只是从其他死人嘴里听说过。前阵子看到有安心园艺的人外出去找,才心血来潮跟进去看看。结果一进去,又是循环、又是失忆,搞得人焦头烂额不说,偏偏连最重要的情报也给弄错——
最先和人类产生接触的魔方大厦只是徒有其表的寄生者,蝴蝶才是域主。她倒好,费劲巴拉,偷走了一个自己根本不敢碰的根。
偏偏意识到这事的时候,蝴蝶已经闹了起来,搞得她连脱身都困难……没办法,只好先把根藏进魔方大厦的地盘,又设法混进了蝴蝶大厦,抢了别人的脑袋,戴在自己头上,这才勉强摆脱了蝴蝶的追捕。谁想还没来得及庆幸,找不到根的蝴蝶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始入侵魔方大厦……
出去的路又被堵死。她还以为自己真要被困死在那儿了。
好在后面蹭上了别人的东风,这才得以以蝴蝶大厦受害者的身份,被魔方这边送出来……然而仔细一想,自己大老远跑一趟,荒废那么多时间精力,结果除了一个没用的羊头,什么都没带出来……
暗暗咬牙,红鞋女人用力将手中的皮往地上一丢,脸色越发难看。
……不,仔细一想,其实还是有带出别的东西。
她目光一动,视线落在了挂在胸口的工牌上——虽然搞不清楚具体状况,但她知道,最后自己能顺利逃出来,全靠了这个东西。
而这种东西,很明显是根的衍生物,如果顺着它上面的气息找过去,必然能找到一个根,甚至是一本规则书……
细长的指甲缓缓划过工牌的边缘,女人用力闭了闭眼,片刻后,却还是下定决心般,将它用力扯了下来。
算了,以卵击石的闹剧,出现一次就够了。
怪谈拆迁办——虽然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但从它这次的手笔来看,绝不是自己能轻易招惹的组织。
得出这个令人不快的结论,女人的目光沉了下去。
片刻后,她又徐徐抬眸,视线划向镜中的倒影。跟着又见她慢慢张嘴,嘴角裂出可怕的弧度,猩红的舌头探了出来,一直垂到下巴处。
只见那舌尖上,一颗小小的心脏,正自顾自地跳动。
那心脏看上去只有拇指大小,边缘处用细细的缝线,牢牢固定在舌尖上。跳动的节奏间,偶尔会露出金属般的光泽。
——死者之根·锡兵的心脏。
女人已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搞到手的东西了。自从变成这幅模样后,过往的记忆早已显得斑驳。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根,如果自己能消化掉,绝对能带来不小的助益。至少不会再让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又这么生气。
偏偏就是消化不掉。明明已经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思及此处,本就糟糕的心情登时更不美丽。女人冷哼一声,缓缓将舌头收回嘴里,随即又拿起手巾,继续擦拭起自己头脸上的血迹。
不知擦了多久,却又听房门被再次推开。她微微侧目,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门框里挤了进来。
头顶几乎顶到天花板,软塌的皮肤层层叠叠地堆下来,臃肿的身体像是座小山。
圆圆的脑袋上爬满了狭长的眼睛,这会儿正不断眨动着,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是正在寻找什么。
“……”女人见状,不太乐意地皱了皱眉,
略一迟疑,她还是转过了身,主动和对方打起招呼:“大眼。你来做什么?”
“……饿了。”那小山般的身体顿了一下,迟缓地答道。眼珠子仍在四下张望:“想吃东西。”
“那你出去找吧。别来我这儿了,我才刚回来,什么都没有……诶,诶!”
话未说完,手中忽然一空。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拿在手里的工牌不知何时已被对方卷了过去,这会儿已然递到了嘴边——
“等、等下!这个或许还有……”
她本想说还有用,然而话未说完,那工牌已被直接丢进张大的嘴里,咯嘣几下,紧跟着是咕嘟一声。
“啊。”小山晃了晃身体,不满意地开口,“还是饿。”
……肯定饿啊,那只是用来建立绑定关系的东西,本身就不是拿来吃的……
女人懊丧地闭了闭眼。她原本还想着留着这张工牌,以后或许还能用来伪装下身份。现在倒好,什么都没了。
“……疯袋子。”深深吸了口气,她尽可能克制地开口,说话的时候,后槽牙都在磨动,“一般不都是他带着你吗?”
“他没空。”那小山般的男人却道,“他前阵子出去了。”
“出去?”女人闻言,心中却是一动,“出去做什么?”
“找东西。”小山慢悠悠道,“他说要去找规则书。”
规则书……女人愣了下,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他们用疯袋子带回的道具围观下饭视频时,确实发现了一个很可能带有规则书的人类。
她当时其实也有下手的想法,不过当时还无法确定对方身上一定有规则书,而且疯袋子对这事也有兴趣,她又懒得和他抢……
这才放下这事,转而到处游荡。最终进入了蝴蝶大厦。
不过现在仔细一回想——
脑海中倏然闪过那位怪谈拆迁办特派业务员的模样。女人总算明白,为何自己看到拆迁办的几人时,会有种眼熟的感觉了。
那个姓许的业务员,还有给她打下手的活人,她都曾在那次围观中见过的。
至于另一个死人……也有些眼熟。可能也是那时候见过的?
红鞋女人不太确定地想到,转念一琢磨,又突然意识到另一件颇有有趣的事——
疯袋子出去找规则书,肯定是从那个姓许的女生身上下手。
而姓许的特派业务员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魔方大厦里,足以证明,疯袋那傻子根本就没得手……
这样一想,红鞋女人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不少。
甚至有些庆幸。还好当初动身去找那规则书的人不是自己。再看向面前的男人时,脸色也缓和许多。
“那疯袋现在人在哪儿呢?”她笑吟吟道,“不会还在别人家门口蹲着吧?还是又迷路了?”
疯袋子是异化根,虽然在现实中也有一定的攻击力,但同时也很容易混淆些概念,总是找不到路。
不料对面男人听了,却是笨重地摇了摇头。
“他正在休养。”男人眨着眼睛道。
红鞋女人:“……?”
“他受伤了,伤得很重。”胖子继续道。
……哦,明白了。
果然是踢到铁板了。
红鞋子如此想着,登时更庆幸了。不过面上,她还是很尽责地问了句:“所以怎么会受伤的?”
“具体不清楚。”小山般的男人缓缓说着,面上无数只眼睛,忽然眨得更快了。
“据说是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叫路过的疯狗给踹了一脚。”
红鞋女人:“……”
嗯??
第四十二章
红鞋子后来才知道, 疯袋那个倒霉蛋,并不是被踹了一脚而已。
挨踹只是前奏——后面就是劈了啪啦一顿打。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没有直接露面, 疯袋唯一记得的,就只剩狗的。
“嘎, 好多狗。”事后回忆起这事, 他还一阵心有余悸,“眼睛那么大的狗, 好几只, 对着我咬……”
眼睛很大的狗?
红鞋试图去理解。然而不管怎样想, 能想到的都只有吉娃娃而已。
“行了。”她倚着沙发,面带浅笑,毫无诚意地安慰着自己的同伴, “说不定是你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才会被寻仇……受伤什么的都是小事,没丢东西就行。”
气若游丝的男人一听, 却是瞬间炸了。
“谁说没被抢——”他一个回光返照从床上坐了起来, 很快又因为虚弱而颤巍巍地倒下去。要说的话也没了后半截。
红鞋却有些好奇,追问起来。疯袋子却像被人戳到痛楚,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说实话,只死鱼般躺着,双目恨恨地瞪着天花板。
看上去就一副怨念深重的样子。
同样的问题,许冥这边,倒是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她和邱雨菲按照计划在酒店里住了两天, 因为提前预定了高铁票, 遂在结束体验后,便直接回了家。
反正顾云舒那边有工牌, 要想找回来,也挺方便。
而就在她回到自家公寓的第一时间,一直等在屋里的兰铎便快步迎了上来。
许冥进门的时候,他正踩着凳子站得老高,努力拆空调里的散热片。见许冥,立刻跳了下来,转身想要迎上,又似想到什么,脱下身上的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