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鲸脂人闻言,看向她的目光却更像看神经病了。

“你以为是吃鸡蛋吗闭着眼就吞下去了?!”它看上去倒想是想把许冥给吞了,“哪有这么容易的!”

常说的“吸收”,只是一种形象的描述。更精准的说法,应当是“建立联系”——只是这联系建立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的依靠内服,有的物理融合,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需要时间。

树和菟丝子之间,所谓“根”的抢夺,其实也就这么回事。

无非就是菟丝子拿到根后,设法和对方建立联系。它和根的联系越强,树和根的联系就越弱,树的本身也愈弱,通过这种淳朴的分配方式此消彼长,直至完全取而代之,切断树与根联系的那一刻,便意味着真正上位。

不过这点说来容易,实际操作很难。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树和根的联系是天然的,只要根还在怪谈区域内,它和树的联系就一直存在着,就能一直供养着树,纵使树的实力不幸遭到削弱,削弱的程度也是随着时间逐步递增,初期的幅度十分有限。

而建立新联系并取而代之的过程又相对漫长,要在这漫长的时间内避开树的搜索,本就是件无比困难的事。

至于现吞什么的,则是根本行不通——就算吞下去,被抓到也能给你活剖出来,原地做成八宝鸭。

“所以说,你死心吧!”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一楼,鲸脂人一面死死按住关门键,一面转头继续对许冥下结论:“你以为抢到了宝,实际就是个烫手山芋!早点扔了算了。”

实在不行,等等丢一个阿焦出来,让它带着往反方向跑——至少还能为他们争取些跑路的时间。

许冥闻言,却是皱了皱眉,一时没有吱声。

默了两秒,又见她蹲下身来,再次嘱咐了句“按着”,跟着便从包里掏出纸笔,低头又开始写画。

鲸脂人见状,只当她是又想给自己写字叠甲,便也没管,只死命地又按起关门键,同时焦急地感知起外面的情况;抽空往许冥处看了眼,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是块空白工牌,她正往上面写名字。

……等等。

工牌?

鲸脂人表情顿了下。

她这时候写什么工牌?是要写给谁的?蝴蝶吗?

不是吧?她又看不到蝴蝶本体。

正在怀疑,却又见许冥收起笔,转而打开了存放着根的保温袋——鲸脂人眉毛一动,一股强烈的不安,忽然就涌了上来。

她……应该只是拿出来看看吧?虽然现在很不是时候……

反正、总之,应该不会是要给根上牌吧?应该不会有人蠢到会给一个没有意识的根上工牌吧,不至于的吧?肯定不至于的吧……

跟着就见许冥很认真地把工牌缠了上去。

她上了。

鲸脂人:“……”

“所以为什么你要给它上牌啊!”它忍了又忍,在许冥打开电梯门冲出去的那一瞬,终是没忍住吼出了声,边吼边手脚并用地又缩小爬回了对方包里——

“你给一块石头上牌的意义在哪里啊!”

抢先获得冠名权吗!

许冥却被它质问得莫名其妙,边往外窜边道:“绑定啊。”

鲸脂人:“……”

靠,确实。是还有这个功能来着。

“不是你说的吗?”许冥转眼已经跑进了走廊,一手按上墙壁,再次开始一边数门一边前行,“你说只要建立了新联系,域主本身就会被削弱……”

鲸脂人:“…………”

不是,所以我科普了那么多,你是打定主意就捡爱听的听是吗?

不过别说,这确实是个思路——它差点忘了,工牌这种衍生物的优势之一,恰恰就在于能够迅速与外物建立联系。

然而很快,它又似意识到什么,立刻摇起了头。

“不行不行。靠工牌建立的绑定关系太弱了,对域主造成的削弱也很有限……没什么用的!”

真要说起来,这种绑定关系造成的削弱,还不如许冥之前那一通乱改来得有效果——毕竟那一通乱改,不仅直接将蝴蝶的进食途径搞崩了大半,还把它养在锅里的食物也一并端着跑了。

可不管是那种削弱,效果都太不明显了。起码对许冥来说,很不明显。

如果是放在差不多等级的较量中,这种削弱或许会成为左右胜负的关键,但放在许冥和蝴蝶身上,这种程度的削弱就完全不够看,老虎再怎么削,要捏死一只蚂蚁,那也还是轻轻松松。

“我知道。”许冥却道,“所以得去找一个和它差不多的家伙。”

鲸脂人:“……???”

许冥却没再进一步解释,而是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跑去,边跑边不断数着路过的门——

“8105、8106——快到了!”

8107。酒店内最安全的房间之一,也是之前那些工作人员带着旧房客进入的地方。

只要能进入那里,就能找到工作人员——

许冥默默想着,尽可能再次提速。眼看就要拍上门板,却听脑海中的鲸脂人发出一声惊叫,几乎是同一时间,强烈的寒意混着翅膀拍动的风声扑面而来——

许冥心头一惊,本能地往后闪了一下。有什么擦着她的胸口过去,旋即一口咬在了她的腿上。

“我x!”许冥本能地惊呼一声,转瞬的僵硬后,痛感潮水般涌上。濡湿的感觉飞快蔓延,按上去的手掌上,尽是一片带着腥气的潮湿。

可怕的压迫感再次逼近,她忿忿地抬头,恰在此时,却感到右肩处忽然一松。诧异低头,这才发现保温袋的带子不知何时已经断裂,装着根的保温袋一下掉在地上。

她不由一怔,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方才动作太大,将带子挣断了;下一秒,却见那袋子似是被人用力踹了脚,一下滑出老远,跟着又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沿着衣服往上爬。

“快溜快溜!”鲸脂人慌乱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它肯定优先去捡根,我们赶紧跑!”

许冥:“……”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刚才应该是鲸脂人察觉情况不对,赶紧爬出来扯断了保温袋的袋子,又一脚踢开,免得仇恨继续落在她身上。

“……”许冥闭了闭眼,一时竟不知是该说这家伙机灵还是怂。

脑袋里,鲸脂人还在不断催着跑路。许冥捂着不断渗血的大腿,唯一能做到的,却只有朝着8107的方向继续移动。好消息是,蝴蝶似乎确实是被那个保温袋吸引了注意,许冥能感觉到,那种阴冷的压迫感犹在,但相对之前,似乎已弱了些许。

从鲸脂人的视角,情况则要更明确些——在它的视野里,蝴蝶的本体这会儿已然停在了那个保温袋前,正试探着用细细的爪子钩抓着,研究怎么将袋子打开。研究片刻,终于失去耐心,直接伸手在保温袋外面一滑,看到里面卵状物的那一刻,却明显怔了一下,旋即发出一声令人费解的愤怒的尖啸——

???

这么一整,给鲸脂人也整懵了。而就在它明智地缩回脑袋,又开始催促许冥跑路的时候,四周情况,突然又是一变。

光影变幻,顶灯乍亮,无数杂乱的滴答声忽然响起——

又一道庞大的身影,突兀地出现了走廊中。

然后冲着没反应过来的蝴蝶,反手就是一个大逼兜。

“……我去。”

鲸脂人愣了下,无意识地发出吃瓜的声音:“这下可精彩了。”

还在挣扎着远离,同时痛到快要失智的许冥:“……”

她茫然抬头,自然什么都没看到。事实上,她唯一能感觉到的环境变化,就是头顶的灯忽然又亮了,还有就是那种近到仿佛要割裂皮肤的压迫感蓦然退开。她看了看仍躺在原地的保温袋,默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魔方大厦的管事人来了?”她试探着问鲸脂人。

正忙着看现场的鲸脂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已经开撕了!”

开撕……

许冥因为它的用词而撇了下嘴角,出于谨慎,又挣扎着从包里摸出自拍杆,奋力将不远处的保温袋勾了回来。

确认里面的卵状物还在后,她方松了口气,见鲸脂人还在吃瓜,顺口问道:“谁占优势?”

鲸脂人“嘶”了声,语气中竟透出几分迟疑:“这个,好像不好说啊。”

按说蝴蝶的实力是绝对占优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许冥乱棒削弱了好几波,这会儿居然和魔方大厦这边的老大撕了个旗鼓相当,战局呈现出胶着状态。反倒让鲸脂人有些傻眼。

“对了,话说你之前到底往外卖袋里藏了什么啊。”鲸脂人见她将根又捞了回来,忽又想起这事,好奇往保温袋的方向张望,“刚才那一下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它会直接把根叼走了。”

结果不知看到了啥,反而愣了一下,很火大的样子。恰好给了魔方大厦这边偷袭的机会。

许冥背靠墙壁,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放。”

袋子里除了根,也就只有那个缠在根上的工牌而已。

“?真的假的!”鲸脂人听了,登时更加傻眼。顿了会儿,忽似想到什么,语气一下微妙起来:“等下,说到工牌……”

“你到底往那上面写了什么名字?”

这回许冥却是秒答:“77。”

鲸脂人:“……”

你诛心。

……不然呢,难道叫它小帅吗?

许冥闭了闭眼,看了眼近在咫尺的8107,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皱了皱眉,准备伸出去拍门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略一沉吟,又开始往远处悄悄地爬行。

奈何腿伤实在有些严重,挪了半天都没挪出多远,只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看上去颇为骇人;另一边,鲸脂人似也被她的状态吓到,再次趴在包沿探头探脑,像是在纠结要不要出来帮忙,无意中又往蝴蝶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忽然又“咦”了一声。

“怎么?”许冥立刻抬眼,“蝴蝶赢了?”

“不、不是。”鲸脂人的声音却变得古怪起来,“不仅没有……它的状态好像也变得不太对劲。”

……不对劲?

许冥拧了拧眉,略一沉吟,果断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模式,努力地用镜头四下寻找起来。

很快,在鲸脂人的指点下,她总算找到了蝴蝶的所在——因为白痴的特性,许冥一时没法看得太清楚,只能隐隐看到一双高高扬起的翅膀轮廓,不断扑腾,像是正在挣扎,紧跟着又一点点地缩小、收拢——

它的身后,又似有什么正在旋转。黑色的粗线,交织成一格一格。许冥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终于看清,那像是一个转动的棋盘。

棋盘转动不歇,翅膀的萎缩也还在继续。直至最后,所有的翅膀完全收拢到了一处,并成了一条巨大的、臃肿的黑影,从许冥的角度,还能隐约看出些蠕动的模样……

“我去。”就在此时,鲸脂人的声音再次在意识里响起,音量不大,充满震惊,“它变成虫了!”

许冥:“……?”

“虫子!毛毛虫!”鲸脂人急急解释,通过它的声音,许冥甚至能脑补它努力比划的样子,“那个蝴蝶,居然自己变成了一条很大的虫子,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啊,它好像打算跑了!”

“……”许冥闻言,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一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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