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距离春节还有两天的时候,儿子回了家,儿子长高了,成了个男子汉。还有一年儿子就要毕业了,程显祖想,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松一口气。儿子回了家,老婆整天几乎就不停嘴地问这问那,倒把程显祖扔在了一边。

当儿子知道老爸险些丢了性命的时候说:“老爸,我明年毕业了就能挣钱了,你别去开出租车了。”

听着儿子这样说,程显祖心里很觉得安慰,可是想起从今天开始什么也干不了,他心里还是着急起来。

来庆来了电话说:“二哥,趁着年前把车退了得了。”

程显祖想了想说:“着什么急呢?”

“明年有明年的规矩,你不赶紧退了,明年车份儿就长了!”来庆说。

“你有工夫呀?”

“我没家没业的,就剩下工夫了,我找你去咱俩一块去。”来庆说。

程显祖想,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什么也用不着自己,干脆就去退车。

来庆找了程显祖,开着车去了公司,进了经理办公室程显祖想,自己开始干这个的时候,就是来庆带自己来的这,没想到现在还带着自己在这退车。

老胡喝得满脸通红地走了进来:“谁找我呀?”

“队长,我找您。”来庆说。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哟,这不是老程吗?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我这也忙没顾得看看你去,怎么样,好啦?”老胡说着坐到了皮椅子上。

“好了。”程显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说实在的退车让他心里不好受,也不知道这车怎么个退法。

“怎么着,有事呀?”老胡转着两只红眼看了看两个人。

来庆接过话茬说:“队长,是这么回事,老程得的这个病不轻,是心脏的毛病,车是开不了啦,想把车退了。”

老胡点上烟看了看程显祖说:“来庆,退车得他自己说,你老跟着忙活什么呢?”

程显祖连忙说:“是,我是来退车的,我这个病就是我想干,别人也不敢坐呀。”

老胡没有马上说话,喝了口茶说:“合同还没到期呢吧?”

“是。”程显祖答应说。

“老程,按说你这病是不能开了,这个我不能勉强你,我能帮上你就帮上你,可是咱们有合同,没到期你就是违约,押金就不能退……”

来庆一听老胡说押金不能退,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瞪着眼说:“胡哥,这可不地道了。我二哥差点儿没把命丢了,看病已经花了一头子了,您再不退押金说得过去吗?”

老胡看了他一眼说:“你瞪什么眼?干吗,打架是怎么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耍胳膊根儿那一套?什么叫合同,合同就是一根儿绳儿拴着俩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那合同上写着呢‘因各种原因单方面中止合同押金不退’你认得字吗?”

来庆还要说话程显祖拦着说:“来庆,咱认倒霉了,谁让我得了病呢?”

老胡接过来说:“老程,不是我难为你,合同是这样写的。”

来庆不服气地说:“凭什么呀,这就是趁火打劫!什么叫各种原因哪,这要是人死了,等着钱买骨灰盒你也不给?”

老胡一听也瞪起了眼说:“来庆,大年根儿底下的,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老程拉着来庆对老胡说:“队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会说话,我的车交了,您看看该办什么手续。”

老胡喝了一口茶,把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说:“我还没说完呢,他这就撸胳膊挽袖子的,我也没说就不退了呀。”

程显祖一听老胡的话松了下来就说:“他是急性子,您别听他的。”

“等着开车的有的是,你今儿把车交了,明儿就有人开走。老程,我要不是冲着你,我让他在我这撒野?谁不缺钱哪,现在的人除了好心眼儿和钱什么都不缺!”老胡看样子挺生气。

程显祖递过烟说:“您消消气儿。”

老胡就着程显祖打着了的打火机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说:“这么着,等下一个接车的人交了押金就退了你,可得扣你一个月的车份儿,要不我交不了差。”

程显祖点头说:“成,您看着怎么合适。”

程显祖又说了好话,老胡总算脸色平和下来。

走出公司大门来庆还没从刚才的气头上缓过来说:“这帮孙子黑着呢!”

“你就少说两句吧,大年下的犯不着跟他们怄气。”

程显祖忽然想起了来庆,过年了,可来庆没了媳妇这年他怎么过呢?想到这儿他问来庆:“你这年上哪过去?”

“三十儿瞧瞧我们老爷子去,别的没想呢。”

“上我那去吧,叫你嫂子好好给咱俩弄几个菜。”程显祖说完了又有点儿后悔,他想到,来庆头一年自己过要是看见别人一家子团圆他会不会伤心呢?

来庆听了程显祖的话说:“你又不能喝酒了,我上你那去我一个┤撕泉?”

“合着你跟我在一块儿就是喝酒?”程显祖不满地说。

“得了,你刚好了,好容易把差事撂下了,干这个连年都过不了,这回跟嫂子好好地过个年,有什么事过了年再说吧。”

“我这不是为你这过年发愁吗?”

“我上四姐那过年去。”来庆说。

“那她不问你,过年怎么不在家里过?”程显祖听了觉得有些不妥当地说。

“我跟她说了我离婚的事了。”来庆眼睛不看程显祖说。

“你不是不打算告诉她吗?”

“那天在那喝酒,一不小心吐露出来了。”

“也好,这样她心里也有了底,这个人不错。”程显祖点头说。

和来庆分了手回到了家里,大芹正在包饺子,儿子正要出门。老婆嘱咐着儿子说:“想着回家吃饺子!”

又看见程显祖进了门说:“上哪去了这么半天?”

“跟来庆去公司把车退了。”程显祖本不想告诉老婆这些,因为过年了,这毕竟不是好消息。

老婆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说:“菜我都预备好了,包完了饺子我就去炒菜,你坐那歇会儿,桌子上有茶。”

“今儿就包饺子,今儿才二十九。”程显祖坐在沙发上说。

“今年没有三十儿,明儿就初一了。”老婆说。

“我都过糊涂了。”

看着老婆忙碌着,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时候老婆还弄了一盆水仙放在了窗台上,那水仙开得正旺,窗子的玻璃上蒙上了一层水汽,炉子上煮饺子的锅已经开了,水哗哗地响着,看着这一切,程显祖想起了过去的很多年,春节就是这样,年和平常就是不一样。

饺子包完了,老婆把桌子收拾干净坐在程显祖的旁边说:“等等儿子,他回来咱们就炒菜吃饭。”

“老婆子,有句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我本想着多卖点儿力气咱们都好过点儿,可这一档子事全完了。”程显祖感慨地说。

“大过年的你老提这个干什么?人没事比什么都强。”老婆眼睛盯着电视上乱哄哄的春节晚会说。

“来庆老劝我到白云观烧烧香,这几年是不是走了背字儿呢?”

“烧什么香?穷就穷过,我现在一个月也挣一千多,你就好好养着。”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这叫什么呢?”程显祖发愁地说。

“你别说了……”老婆忽然眼睛里含着眼泪说。

正在程显祖愣神的时候,儿子进了门。

大芹看见儿子进来赶紧擦了眼泪站起来说:“人齐了,我去炒菜。”说着走出了屋子。

儿子坐在程显祖跟前说:“爸,我妈怎么了?”

“你妈没事。”

“可我看见我妈哭了?”儿子说。

“刚才提起我这个病,你妈心疼我呗,从我得了这个病哭好几回儿了。”程显祖说。

“您是应该好好地注意身体了,心脏可不是闹着玩的。”儿子说。

“你好好念书我就知足,我现在做了手术跟好人一样了,你们谁也不用担心。”

菜炒好了,一家子坐在桌子跟前,煮饺子的时候程显祖说:“可惜不能放炮,年三十儿吃饺子不放炮总觉得少点儿什么。”

“每年崩瞎了眼的也不少,我觉得不让放也不是没道理。”老婆说。

“总是少了年味儿。”程显祖遗憾地说。

正说着话,来庆来了电话:“二哥,我买了炮仗,小乐子也在这呢,我们一会儿找地方放炮去,你去不去?”

“上哪放去?”

“过了五环路随便放,你要去我就叫小乐子接你去。”来庆说。

程显祖拿着电话对着老婆儿子说:“瞧见没有,想什么来什么,来庆叫我放炮去呢,你们跟我去吗?”

儿子说吃完了年夜饭还要去跟朋友们聚会去,大芹说不去叫程显祖自己去,他答应了来庆。

没一会儿小乐子开着车来了,程显祖坐在车上问:“乐子,三十儿不陪着你奶奶过年跑出来干什么?”

小乐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奶奶年前没了。”

“你怎么没说?”程显祖听了大吃一惊地问。

“我跟来庆说了,他也去了,你那个时候在医院里就没告诉你。庆哥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第一个春节,怕我闷得慌就把我叫到四姐那去了。”

小乐子自幼没了父母跟着奶奶长大,奶奶的离去对小乐子的打击可想而知,想到这程显祖叹了口气。

程显祖和小乐子到了四姐那,饭馆挂上了红灯笼,程显祖下了车走进门。来庆喝得面红耳赤看见程显祖说:“二哥,快来,我就等着你呢!”

程显祖笑着说:“脸都喝成了猪肝儿了。”

四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小梅,小梅手里抱着孩子。

四姐说:“二哥,今天是这孩子的一百天,赶上大年三十儿了,你说这孩子命硬不硬?”

来庆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说:“来,干爹抱抱!”

小梅看着来庆的样子有点儿不放心,四姐赶紧说:“喝得那样抱什么,你再把孩子摔了!”

来庆不由分说抱过孩子说:“二哥,你看看,和他爸爸长得一模子,黑得跟狗蛋似的哈哈!”

程显祖仔细地端详着孩子,果然很黑,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大概是让来庆吓的。

“你别耍二百五了。”四姐说着抱过孩子。

“小梅,得了个大儿子,二哥给你道喜呀。给孩子压岁的。”程显祖说着掏出了二百块钱,小梅连声地道谢。

四姐说:“二哥,这孩子嘴可急呢,我给他喂奶,叼上奶瓶子就哭,我还纳闷呢后来才知道,敢情是嫌那奶嘴的眼儿太小,后来我给弄大了,可能是喝得太急了,喝完了仰着脸就把奶喷出来了,喷了一脸哈哈!”四姐说完了亲了孩子一下。

程显祖注意到,自从来庆抱着孩子又倒到四姐的手里,小梅就没错眼珠地看着孩子。

来庆乐呵呵地说:“这就对了,这年头,宁可撑死也别饿死,要不然吃屎你都赶不上热的。”

四姐白了来庆一眼说:“大过年的净放屁!”

孩子忽然咧了咧嘴,四姐看着说:“瞧见没有,又饿了!”

来庆听了赶紧说:“来人哪,上奶!”

小梅抱走了孩子去喂奶,大家坐了下来,一桌子的菜看来还没怎么动,来庆说:“二哥,可惜你不能喝酒了,你瞧着我喝吧!”

小梅喂完了孩子也坐了过来。

“睡着了?”四姐问小梅,小梅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小乐子开着车拉着大家去放炮。过了五环路一路的鞭炮声,五颜六色的烟花此起彼伏,来庆早就按捺不住了,急忙叫小乐子停了车,从行李厢里搬出了鞭炮。

“二哥,今天咱们好好地放放,这可是正宗的浏阳炮,崩崩咱们的晦气!”

来庆点着了鞭炮,声音震耳欲聋,程显祖心里想,但愿如来庆所说的,过了年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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