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那咱们就此作别了!”

这是大山在讲话,而他要道别的对象,却是小虚和小陶!当然,这二人便是待在这庐山之中的二人,严肃之人是小虚,而长得美艳无比的,便是那小陶了!船是那公子的,不用说,他也是熟人,没错,朱渚,那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大山三人要上朱渚的船,正好与他一同回去!

可是,先走的,却是小虚和小陶,只因朱诸的这船儿受了些损伤,需要修复完毕再走。这十多年,小虚一直待在庐山之上,若不是小陶伴在他左右,只怕他连话也不会讲了!他二人结伴同行,划着一条小船去了,小虚说了,他要先去看看小谷。他也听大山等人讲起,小谷如今受万人敬仰,早已不能同日而语了,天师的名号,也已经传遍神州大地。当然,他也想回到龙虎山,再去看看曾经留连过的地方!小陶与他同去,有个人作伴,自然是要比独自一人好上太多!

大山几人坐在岸边等着,说些闲话。

哼哼开口说话,

“嘻嘻,小虚真是完全变了个人!”

七子当然也同意他的看法,回道,

“哎,大山哥,你说若是当年他肯多听你说上一句,或许就不会把这十多年的青春浪费在这山中了吧!”

大山半眯着眼,笑着回他,

“嗯,也不能说是浪费的吧,至少,他还是有些收获的!比如,他这一身的武艺,可比以前强上太多!有大把的时间练习,进步也是相当的明显的!而且,他等到了绿竹开花,我想,应该也与自己和先生有个完美的交待了!”

七子点头回他,

“是啊,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竹子开花呢,别说,还挺好看的!”

大山笑道,

“好看是好看,不过,你应该也知晓的,竹子开花之后,便会慢慢枯死,这,也许就是它们生命之中最后的绚烂罢!”

哼哼道,

“当时说到先生早就把小谷和小虚当作是自己的徒儿,我也留意过小虚的表情,啧啧,好家伙,那兴奋之情,无论他如何做法,都是掩盖不了的!他总是以为,自己就是先生的一个小仆而已,没想到,先生竟是如此看他!”

七子也道,

“是啊,先生最后的日子里,都是小虚伴在左右,他应该也算是先生最亲最近的人了!或许在先生的心里,他比无名还要重要!”

哼哼同意七子的看法,又道,

“他能够想通,与咱们一同下山,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哎呀,这大千世界,美轮美奂,你老待在一个地方,又如何能够感受得到呢!这样多好,多好!”

七子笑道,

“我们刚见着小虚的时候,似乎也没那么冷嘛,嘿嘿,看来小陶在这山中陪他,也是让他改变了不少的哟!”

哼哼忙问,

“大山哥,大山哥,小陶又怎会跑到山上去呢?!”

大山笑道,

“这个嘛,一时想不起来,待来日再解了哟!”

哼哼早知他会如此回答!不过,其实也没所谓啦,反正早晚都会知晓的,也不急于这一时的嘛!

朱渚在船上向三人招手,大声喊道,

“船修好啦,快些上船来吧!”

三人起身,登上船来。这船很大,宽处都有好几丈,容下个上百人不成问题!也是,只有这有钱人家的公子,方才会如此气派!当然,也只有这么大的船,才能一齐带上这许多东西上山!

几人来到船头,看着这茫茫一片江湖,心中顿生豪情。可朱渚还在耿耿于怀,忍不住抱怨一句,

“哼,本来是接小陶的,谁曾想到,他却是被那臭道士给拐走了!”

哈哈,他口里这臭道士,当然是指小虚啦!他搞得如此隆重,拿了那许多东西过去,当然多是为了祭奠两位仙人,根本不像他所讲,只是为了接小陶回去!呵呵,这家伙,看来不甚老实啊!

哼哼笑道,

“人家又不是你的奴仆,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又何错之有?!依我看啊,人家早就看不惯你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如此做派,哈哈,朱渚,你说是与不是呀!”

朱渚一下子红了脸,又道,

“哪有,哪有!我只是气不过,小陶被那臭道士的花言巧语所蒙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哼哼大笑,又道,

“你这家伙,亏你说得出这话,你啊,真是要笑死我才行啊!”

七子也是笑了起来,说道,

“朱渚兄,你也别想不通,人家小陶有了自己的选择,你应该大肚一些,祝福他们才好哟!”

朱渚皱着鼻子,又道,

“我,我就是气不过嘛!”

几人心里都明白的,小陶啊,其实是喜欢小虚的,从他的言语行为之中,都能看得出来!而小虚,对小陶的感情,又是说不清道不明,但几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其中仍是大有文章!大山几人都不是迂腐之人,自然能够理解。可如今天下人对这男男之事,似乎颇为忌讳。不过,大山也说过的,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好,根本就不用再去管其他人如何看法!是啊,这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关你何干!只是有时人言可畏,大山还是建议到了外边,让小陶换上女装,或许会更好一些!呵呵,几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未有在朱渚面前说破而已!

哼哼笑道,

“你啊,就是嫉妒小陶没有选择你呗!哈哈,你这么有钱,还怕找不到更加年轻貌美之人么!”

朱渚的口被哼哼堵住,一时讲不出话来!几人大笑,他更是不知说些什么了!朱渚最后剁了剁脚,算是完全放手了吧!

又等了好一阵,这船儿方才开动,划船之人众多,也是很快驶离了岸边。由于船儿十分宽敞,所以并不觉得如何摇晃,比七子之前坐过的任何一艘船儿,都要舒服许多!看来,从此处到达临安府,应该也是不会有太苦吃了!

当然,船上什么都有,不止是吃的喝的,还能听曲看戏,赏乐观舞,最厉害的是,这朱渚竟是把一队角抵武士也给一并带来,更夸张的是,这角抵武士竟是有男有女,真是叫七子哼哼大开眼界!看那武士角逐,吃些小酒小菜,不时叫喊出声,气氛那叫一个热烈!朱渚喝下几口酒后,便把小虚和小陶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武士角逐完毕,朱渚去到跟前,大赏特赏,每人都是一大锭银子,每人内心都是笑开了花,在七子看来,他们都恨不得要把朱渚当亲爹供着了!呵呵,难怪有人说了,这有钱人啊,就是能够为所欲为!

一路纸醉金迷,七子和哼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尚在人间!

这日清晨,船儿到了一处河道入口处,便往里转了进去。七子站在船头查看,哎,这小河流水速度较之长江平缓了许多,河道有个十来丈宽,迎面而来一条货船,装得满满当当,似是在运送些谷物之类!大船本身极重,再加上载了百十号人,所以想要逆水而行,显得十分吃力!船儿慢慢往边上靠拢过去,而在那地方,也早就候着数十号人了!

七子觉得奇怪,忙问,

“大山哥,你看那些人,都是做什么的呢?!”

大山伸着懒腰,还未回话,哼哼却是抢先道来,

“怎么这么笨,这都看不出来?!呵呵,亏你还行走江湖多年呢!”

七子懒得理她,哼哼却是主动解释,

“这船逆水而行,实在困难,这些人啊,都是等着来拉船的哟!”

七子立时想通,哦,原来是干苦力的,由他们拉着船走,船儿方才能够快些行进!以往虽然也曾有过逆水行舟之时,可那都只是小船,发发狠也能做到,此时这大船,可就不大行了!

船儿靠岸,不需要朱渚说明,便有人上岸接洽了,速度奇怪,转瞬之间便商量好了,而那些人也都跃跃欲试,个个都是兴奋到了极点!七子知道,应该是朱渚付出了较之寻常多出数倍的价钱,方才会看他们的笑脸!很快,这些人熟练的栓好了长绳,只待这雇主发号施令,便能出发!

已经入冬,还是略有些寒冷的!七子穿了两件衣衫,后背仍是发凉,可这岸上的数十人,却都把衣衫给解开了,只在肩头搭上一条厚布,免得被那绳子磨伤!也是,出这苦力,流汗太多,身上燥热,真是不如不穿得好!再看他们,每个人都是黑黝黝的,由于长时间拉船,所以身上也被勒起了大条绳路,不过,由于肤色极黑,所以并不十分明显。他们这些人,肌肉虽小,可却是结实无比,也就只有这长期辛劳与磨练,方才能达到此种程度!呵,可别小看了他们,随便拉出一个来,力气都比普通人大上许多!

管事的一声令下,岸上人齐声大吼,一串号子响起,震地惊天,好不厉害!嘿哟,嘿哟,这齐声的呐喊,七子也是震惊不已!有那几条大绳牵着,船儿慢慢开始往上游行走,速度不快,船身亦是十分平稳!

七子第一次见得这种阵势,也是大感兴趣,不过,他还有些疑问,于是开口问来,

“哎,大山哥,你看看他们这么多人拉我们一条船儿,会不会有些太多了啊。喏,你看那几个,就在边上吆喝着,真是一点儿力气也未有使的哟!”

大山只是干笑,身后慢慢走来朱渚,他来到七子身边,看着那方情形,笑道,

“人多点好啊,每人都能省些力气不是,也就不需要那般辛苦了嘛!”

七子哦了一声,回他道,

“呵呵,也是,你这么有钱,怎么开心怎么来嘛!”

朱渚笑道,

“他们都是挣那辛苦钱的,有时拉上一整日,也就只够养家糊口的,实在太难了!所以啊,我的人每次到这地方,都会多花些钱,让他们能够多挣上一些!嘿嘿,你们看看,他们多开心啊!”

七子点点头,又道,

“确实高兴,只不过啊,你一次也不能给太多,否则人人都只盼着你来,反倒是再不能吃苦了!下一次啊,若是人家少给了,他反倒是心理不平衡,岂不是对他更加不好了?!”

朱渚回道,

“哎,你说的这个,这个有理啊!哎哟,我这脑子,总是以为多给钱好,这样也许真是害了他们!对,对,就照你的办,以后还是要有点规矩,莫要把他们给惯坏了!”

大山笑道,

“难得高兴一次,也未尝不可嘛,这次嘛,就算啦,算啦!”

七子笑道,

“也是,这次都答应人家了,要再反悔,岂不很丢人!”

朱渚皱起眉头,回道,

“是啊,是很丢人,很丢人!”

说完这句,抑天大笑了起来。

这两岸道路似乎常有修整,还算十分好走,七子问道,

“哎,这又是什么河呢,怎么看起来不大像是天然河道呢?!”

朱渚解释道,

“嘿嘿,这你都能看得出来,不错不错!这个啊,乃是人工开凿的运河,将诸条水系联通一起,往来船只运送货物,通商交流,亦是容易了许多啊!”

七子回道,

“哎哟,果真不是天然而成!啧啧,那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办到啊!太难了,太难了啊!”

哼哼轻叹一声,道,

“我知道它,听爹爹说起啊,这河道可是用人命换来的哟!死的人,流的血汗,那可是数都数不清的!”

朱渚道,

“虽然死了很多人,也流了太多的血汗,可这建成之后,亦是为民所用,我想,对百姓来说,应该也是利大于弊的吧!”

哼哼很是不屑,又道,

“若是让我来做决定,我可是绝对不会用人命来换的!哎,我想想那暴君叫什么名儿?!哦,对,好像是那隋炀帝杨广,呵,这个家伙,可真是自古以来少有的暴君!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可是多得数不清啊!”

朱渚道,

“隋炀帝哦,听说是个暴君,可是,可是……”

哼哼打断他话,又道,

“可是什么,他就是暴君,彻彻底底的恶人,没什么可辩解的!”

朱渚不善于对答,只好闭上了嘴!

七子笑道,

“我说你怎么又急了,大家探讨探讨,干嘛又发起火来!”

哼哼是来了些火气,不过朱渚未有与她争辩,她也就很快平静下来,回道,

“我只是气不过,这些当皇帝的,一点儿不打平民百姓当人看!”

七子倒是同意这点,回道,

“嗯,确实是这样!哎,不过,若说到暴君,这隋炀帝怕是只能给大秦朝始皇帝提鞋呢!”

朱渚不住眨眼,他退到大山边上,让他二人说着吧。

哼哼也道,

“呵,差点儿忘了,那什么狗臭始皇帝,他也是个实足的恶人,与这隋炀帝相比,确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七子也来了劲,又道,

“焚书坑儒,坑杀降兵,求仙问药,苦役百姓!哎呀呀,真是那千古一帝,名不虚传啊!”

这二人说着说着,都是咬牙切齿,这一路之上,也未曾见过他二人如此的和谐!朱渚好不尴尬,望向了大山。

大山打了个哈切,轻声说来,

“嫉恶如仇是好事,但有时过于偏激,也不是太好!”

哼哼提起一口气,质问道,

“大山哥,难道你想要为这些暴君说话?!”

大山笑道,

“我啊,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哼哼有些怒意,又道,

“那你说说看,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值得称道!”

大山笑笑,先对朱渚讲道,

“哎,我说,这都待了这么久了,怎的还不见酒来!”

大山又馋酒了,朱渚珍藏的女儿红,可是被他喝掉不少!还好朱渚家底深厚,也不是十分在乎!朱渚听了这话,立马跑开了,很快带着人过来,桌子凳子,酒菜瓜果,全都准备了妥当。朱渚还想叫人舞上一曲,却被大山拦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全免了吧!各人寻了位置坐下,肚子也是有些饿了,不过,随意吃了些,就饱得很了。吃好之后,喝上一口酒,静听大山又有怎样说法!

大山吃了半碗,觉得很是舒爽,吐出个长长的酒嗝,方才开口说话,

“刚才说的这些,又是谁告诉你们的呢?!”

哼哼立时回应,

“百姓们都这样说,总不会是乱说一通吧!而且,每个朝代都有人作史,又岂会有假!”

大山笑道,

“史册都是人做的,只要是人嘛,都会有七情六欲,都会受到外界影响,谁能保证他们写出的,都会是真事!所以啊,对待这些说法,半信半疑,才是最佳的态度!”

哼哼道,

“我无法同意你的看法!要知道,一人说不好,那可能是错的,但是所有人都说他不好,我想应该就是他的问题了!”

大山微微点头,又道,

“有些道理!不过啊,这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我这话总不会有错吧!死了的,被推翻的,又哪会有说话的权利!百姓都是容易被糊弄的,只要手段够强,总能把黑的变成白的!我这话,是不是也有些道理呢?!”

哼哼想了想,道,

“嗯,说得牵强,但也是有些道理的!”

大山把那碗中剩下的酒一口吃完,朱渚笑眯眯的又给他盛上一碗。大山捡了块肥肉吃下,弄得满嘴是油,这才又道,

“刚才你们说到了始皇帝,嗯,我相信他是个暴君!若非暴君,他又如何能够统一六国,成就万世之霸业!呵呵,若没这杀人不眨眼的气魄,我想定是不能成的!他让所有人都怕他,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大秦成了他一个人的大秦,他的话,没人敢不听!呵,这等威风,这千年之后,又有几个皇帝能够做到!”

哼哼欲要反驳,大山却是打断了她,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再讲!”

大山吃个蹄筋,很有嚼劲,他边嚼边道,

“始皇帝虽然残暴,但一统六国,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钱币,修长城,建兵道,造官路,挖沟渠,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在他短短的一生之中,竟是全都做到了!若说他不配当皇帝,那又有谁有这资格!至于他的暴政嘛,依我看来,他自己可能是有些做过了头,但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安在他的头上,我想,多有就是这往后一朝施展的手段了!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汉取了秦的命,所以,他便有权利来评价秦了,而始皇帝就代表着大秦!他们以为抹黑了始皇帝,便能磨灭他的丰功伟绩,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哟!哎,千年已过,历史的真相如何,早就看不清楚了,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始皇帝,绝对不能如此片面看他!”

哼哼气势弱了一些,说道,

“你说的,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这始皇帝,多少还是有些功劳的!”

大山笑了笑,再吃一口肥肉,又道,

“哎,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人人称赞的,勇冠天下的汉武大帝,其实是也是个实实在在的暴君哟,只不过啊,人们多有记住的是他打得匈奴找不到北,而不是他在位时的年年征战,民不聊生!”

哼哼点下头来,回道,

“嗯,就如大山哥所说,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有两面,我之前确实是有些片面了!”

大山笑道,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啊,来,吃口酒先!”

哼哼笑着把酒端了起来,几人一齐吃下一碗,这才又听大山接着道来,

“据我了解啊,这条水路确实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死伤亦是不计其数。但这数百年间,它也不知造福了多少人,当下,也不知还有多少人靠它来养活!有些人说,那隋炀帝只是为了自己玩乐,所以才造了这沟渠,呵呵,这样的说法也实在可笑,只当听个笑话便是!说到这隋炀帝啊,哎,没错,应该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暴君,不过,也只有这样的暴君,才能干出这事!若是换作无能之辈,怕是只懂得叫人修修他死后的住处,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七子一听这话,噗嗤笑出声来,说道,

“哈哈,我也听说了,有些皇帝一上任,便开始着手建造自己死后的宫殿,命长的呢,还能看到完工的一天,命短的,只修了一小半,连下雨都要浇到头,又哪里能够去住!”

大山也笑了起来,接着道,

“所以说啊,只要不违天道,相比之下,我宁可要个暴君,也不想要个胆小怕事,畏首畏尾,一事无成的平庸君王!”

这话一出,朱渚的脸色也是白了下来,小心提醒,道,

“小乙哥,你莫不是在说,咱们,咱们的……”

大山笑道,

“我有说么?若是对号入座,那可不能怪我了哟!”

安静了片刻,而后几人一齐开笑,是啊,管他说得是谁呢,不如一笑,醉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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