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隆冬时分,即便是涿州这样的临海小城,也渐渐变得荒凉了起来。
城东林子里坐落着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院子还算大一些,两进两出,住着一大家子人。
院子里一株海棠树,叶子也落光了。
虽然这里住着十几口人,可里里外外打扫得很干净。
外面的正房,侧厅,包括南边的小厢房都住满了。
据说是住着一家行商,姓萧,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两个快二十岁的儿子,还有一个女儿。
女儿单独住在后面的小院子里,几乎很少出来,怕是得了什么病,病的很重。
时不时那两个萧家青年拿着药材去外面还要配别的药,周围的邻居也都各自忙着自己的生计,对于这家人倒是不怎么太关注。
后面的小院里,一处单独的阁楼,阁楼旁边有个藻井,外面便是一间阳光能充分照进来的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大概是这一处人家里最华贵的了,前院萧家两兄弟吃穿用度都寻常,这间屋子里却摆着精美的八宝格子,格子里堆满了各种古籍。
有一个小倒厦,倒厦里放着一些工具,还有萧老爹从外面带回来的玉石材料。
此番张子冈靠在了窗户边,细心地打磨着手中的玉镯。
只是他的左手骨节都用兽骨代替了,虽然小七留下来的药材很好,可到底不是他原来的那只灵巧的手了。
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雕刻着手中的玉镯,一只已经成型了,另一只因为里面放了小七留下来的双生蛊,难度更大一些。
他将即将雕刻而成的玉镯凑到了阳光下细细的打磨着,之前俊朗清润的脸此番已经布满了胡茬,曾经墨色长发如今已经花白,不像是个少年郎,倒像是个垂垂暮年的老人。
爹娘的死,流云山庄的覆灭,让他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可他依然心头存着一份牵念,便是这手中的玉镯。
“张公子,吃饭了,”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独孤云珠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瘦得不成人形,脸色苍白,下巴越发尖俏看着令人心疼。
“有劳,”张子冈将手中的东西收拾好,缓缓挪到了桌子边。
之前被赵炎将一条腿也打断了,不管怎么用药也变成了一个瘸子,独孤云珠忙将他扶着坐下。
张子冈眼底掠过一抹愧疚,扫了一眼独孤云珠隆起来的腰身。
她本来身子纤瘦,怀了孩子后更是瘦的厉害,越发显出了肚子。
经历了那么多后,此时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多多少少有些静默,一共也说不上几句话。
一个默默的服侍照顾一日三餐,一个安静的雕刻玉镯,用饭后道谢,一别两安。
不管萧家的日子怎么难过,独孤云珠在张子冈的饮食上从来很上心的。
南宫将军带着自家的家眷和儿子在前院用饭,可不敢让小殿下给他做吃的,偶尔拗不过小殿下也只领了几块儿点心吃了,别的可再不敢。
独孤云珠这些日子学会了做菜做点心,学会了缝纫,学会了很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之前那些事情都是宫里头的嬷嬷们做。
如今她做这些也是得心应手得很,张子冈爱吃鱼,她就做了各种鱼给他吃。
张子冈看着眼前的红烧鱼,炒笋丝儿,火腿云糕……
心头叹了口气,不管说了多少次,她都像是在赎罪一样。
他抬眸看着独孤云珠笑了笑道“前儿不是请了女医把脉?孩子怎样?”
独孤云珠眼底难得渗出一抹温柔笑意,抬起手小心翼翼放在了肚子上低声笑道“是个女孩子,一切都很好。”
“哦,那女医可靠吗?”
“可靠,南宫将军花了重金从很远的地方请来的,附近的人不会知晓。”
独孤云珠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际“要下雪了。”
张子冈也看向了外面低声道“是啊,要下雪了,再有几个月,小小殿下也出生了,不知道是何模样?”
独孤云珠笑了出来“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就好,对了,我给公子做了棉袍,我们三天后就启程去陇西。”
“南宫将军已经同陇西萧家那边的人取得了联系,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接应我们。”
“你身上有伤,多穿点儿总归错不了。”
张子冈点了点头,接过了独孤云珠又送过来的棉袍子,上面的针线偶尔有些走歪了,可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张子冈那一瞬,心头微微锐痛,可是疼得多了,倒是不疼了。
他看着独孤云珠,心头藏着的那句话还是问了出来。
“七爷……有消息没有?”
独孤云珠登时脸上仅存的一点子血色,一寸寸消散,嘴唇哆嗦得厉害,强忍着眼底的哀伤缓缓道“南宫将军只打听到了一些,赵炎那个畜生回了大周的京城。”
“大周太子登基成为乾元帝,重赏赵炎,听闻赵炎病的很重,每到夜晚身上的皮都会脱落,不得不以毒攻毒。”
“不过到现在都没有死,怕是……怕是我相公还活着,只要赵炎不死,就需要他帮着解毒。”
“其余的却再也打听不到了。”
张子冈点了点头“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