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小羽到家时已是夜里三点。胡乱冲了个澡爬上床,第二天九点起床赶作业。
一整天只在上午十一点出门跑了个步,午后在电视上看了会儿赛车,其余时间都用来做功课。细心的允佳则像伺候病号一样给她端水送饭。见允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羽知道她想问船离岛后发生的事,又怕打扰自己学习。真能忍,换成她小羽要是起了好奇心,对方就是睡着了也会被她从床上揪起来问。
可小羽也实在没工夫细说。其他科目的作业还好说,周一第一堂是常泽的六道历史课。这门课不同于普通的世界史国家史,而是涵盖了整个物理世界的演变与生物进化。常泽这家伙布置作业又多又烧脑,好像学生们不需要学别的科目,也没有娱乐或者休息的刚需,所有闲暇时间都给他的课占去是应该的。
快到晚饭时允佳出了趟门,回来后差点儿把小羽掀个跟头。“允佳!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在小羽的记忆中,允佳一直是及腰的棕色大卷发,整个人像是裹着层雾气,如同油画中的天使才从云层里钻出来。允佳和咏徽同属米高贝人,他们这一族的卷发在头顶处不明显,过了耳边才开始卷的。现在允佳将头发刚好剪到耳朵那里,看起来竟成了服帖的直短发。头发一少,眼睛立马大了一圈,简直像换了个人。
“十几年都是一个风格,”允佳淡淡地说,“也该变变样了。”
小羽认为这可不是转变风格那么简单。十四岁的她虽然还未正式谈过恋爱,由于心里一直装着陌岩,有时会在网上偷偷读一些和恋爱有关的文章。“把一头长发剪短”据说是十分典型的失恋表现。
当晚洗完澡换上睡衣,还剩最后一道历史题,小羽一读就傻眼了:“本周末每人外出拍一张照片,内容要与世界本源有关。必须是这个周末现拍的,旧照片不行。”
“大变态!”小羽差点儿一拳捶在键盘上。前面那么多道题都是待在家里就能完成的,偏偏最后这题要人出门拍摄,为何不放到开头,别人也好早做准备啊?现在都要上床了,谁还大老远跑出去给他拍什么“世界本源”的照片?
见鬼去吧,这道题的分她不要了!只是周一每个学生还要上台解释自己的照片,到时她两手空空,定会被常泽当众羞辱一番。
关上电脑合上书,气呼呼地爬上床,半天也没能睡着。这次出海的经历如纷繁的线头在脑壳里交织。咏徽虽然有了女友,但小羽知道那俩人没可能成的。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女孩去到西蓬浮国一天也待不下去,她父母也不会同意她嫁去那种地方。
然而咏徽即将要去上的是哪间大学呢?怎么才能查到?看允佳今天的表现,咏徽情变对她的打击比小羽想象得要严重。允佳今年上高二,若是后年考上咏徽的大学,两个原本就郎情妾意的年轻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快就能拨云见日了对吧?再强大的磁铁,也要靠近了才能发挥作用啊。
一想到这点,小羽的心像扭伤了的筋骨,动一下痛一下。她和陌岩已经多久没见了?温水煮青蛙,曾经亲密的两个人若是不能时常见面,总有一天便不会再记起对方的样子,也许这就是他不来找她的真实意图吗?
唉,越琢磨越睡不着,干脆从床头摸过来手机,翻看这次海岛旅行拍下的照片。不经意间看到在海洋馆为姚诚和那只魟鱼拍的合影,说来奇怪,照片应当是过去某个时刻的精准再现,可为何此刻看起来却和记忆中有所不同呢?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自我修改吗?尽管只隔了一天。
比如这条将自己的大白肚皮贴着玻璃的魟鱼,不应该是竖直的吗,怎么照片里朝左侧倾斜?嘴巴下居然还有左右两排小鳃,当时怎么没注意到?穿着黑色短袖衬衣的姚诚被她突然唤了一声“大宝”后转身,面上的表情应当是傻愣愣的,现在看来却有些诡诈。
到此刻她也没想明白海洋馆里的病鱼是怎么回事。倘若真的同祁哥那些坏蛋有关,她是否应当告诉兮远伯伯,让他派人调查雾马岛附近的海域有何异样?应当不是姚诚在大惊小怪,否则对方没必要假扮警察来追截。
想到此处,打开短信,在姚诚昨天那条“摩天轮下见。大宝,”的下方回了一句:“姚大宝,你那条病鱼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消息送出去后又有些后悔。都这么晚了,瞧那小子整天春风得意的那个劲儿,给他知道自己睡前还惦记着他的鱼,又不知该怎么嘚瑟了。
半分钟后收到回复,“它正在看电视。”
谁?鱼在看电视?“胡说,我不信,”她回道。
“你不信?我带你去看。”
在视频打开的那一瞬间,映入小羽眼帘的是一条蓝格子睡裤,大腿上搁着本书。想不到,这家伙还有睡前看书的习惯。
那两条腿随后下了床,镜头扫过靠墙摆放的一只精致的橱柜,柜子里有军舰模型、怪兽人、野外收集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都是大部分十五岁少年感兴趣的东西。
出了卧室,下楼,大厅里开着盏昏暗的落地灯。厅里很安静,佣人们估计已经歇下了。电视果然是开着的,但没有声音。正对电视的本来是一排栗色的皮沙发,现在沙发前方支了张圆桌,桌上有只两尺见方的玻璃鱼缸。缸里有白色的珊瑚、墨绿的水草,和一只倾斜的海盗船。
“你看,”姚诚将手机摄像头贴近鱼缸。那条小青鱼果然是脑袋冲着电视的方向、脸贴着玻璃停在水中,装饰着黑色横纹的尾巴还在轻轻晃动。
“它也许只是喜欢光而已,”小羽不服气地说,“你的缸里太无聊,它就是看个热闹。”
“是吗?你等等啊,”姚诚抄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换台,找到某个正在播深夜恐怖片的频道时停下。电视屏幕上一个左边脸被锯子削得血肉模糊的僵尸正在朝着观众走来。姚诚随即调转镜头去拍鱼缸,那只小青鱼的身子竟然开始一点点后退,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尾巴一摆,整条鱼躲进珊瑚后方,不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