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睦第一天的计划是从西宁开到德令哈,途径日月山、青海湖、茶卡盐湖。
这段路全长近500公里,不堵车、不超速的情况下,得开6个半小时。
三个景点暂且按每个玩1小时算,那就是9个半小时,顺利的话晚上九点半左右能住下。
但是没想到开局就不顺利。
其实陈睦对日月山还挺期待的,因为最开始把她吸引住的那个抱小羊的网红视频,就是在日月山上拍的。
眼瞅着山坡、经幡就在眼前了,蓝底白字的告示牌却拦住了她的去路,牌上明晃晃写着“景区暂停营业”。
“真的假的啊……”陈睦不由得抱怨出声。
她都已经开始想象小奶羊抱在怀里有多香多软了,现在告诉她羊没了?
前面的车纷纷掉头返回,显然没有通融余地,但陈睦还是不信邪地开到跟前,看到一旁的小字:【因日月山景区升级改造,自即日起停止接待游客,具体开放时间另行公告。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落款时间是十天前,要是准备充分的话应该能提前知道的,怪不得这一路开过来车越来越少呢。
要了命了。
景区会封锁这是陈睦万万没有想到的,她赶紧把车靠边停,查了一下后面的青海湖和茶卡盐湖。
开放倒是还开放,但这些地方有小羊吗?
陈睦想一想,先查了青海湖附近,说是周边有牧场,想抱小羊很容易,而且还有马和牦牛。
于是点火打灯,调转车头直接前往下一景点青海湖。
说到青海这个省份,其实存在感有点低。
有人会把它和山东青岛搞混,还有人会把它和海南岛搞混。更神奇的是,青海有块地方它确实叫海南。
陈睦开着开着,车载导航用甜美的声音告诉她:“您已进入‘海南藏族自治州’。”
至此陈睦总算开始后悔没做更详细的攻略,简直两眼一抹黑,这是到哪了这是?
她唤起语音智能系统:“坦克坦克,介绍一下青海省的行政区划。”
“好的。青海省下辖2个地级市和6个自治州,分别是西宁市、海东市、海北藏族自治州、黄南藏族自治州、海南藏族自治州、果洛藏族自治州、玉树藏族自治州、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
哦——陈睦就搞明白了,所以这里确实居住着很多藏族同胞,这么一说经幡也是藏族的来着。
她又叫:“坦克坦克,介绍一下经幡。”
“好的。经幡又叫‘风马旗’,用棉布、丝绸等材料制成,共有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分别象征天空、祥云、火焰、江河和大地。经幡随风飘动寓意诵经祈福,是藏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车辆继续在绵长的公路上飞驰,时而隐入山中,时而视野开阔。
红白相间的警示柱不断过去,一排排风力发电机悠哉地转动,成群的牛羊在山坡上吃草,大片大片的白云连成各种形状。
在这样的风光下根本感受不到时间流逝,陈睦只觉得没过去多久,车便驶入了一片开阔地带——道路两边是辽远的草地,但又不是那种丰硕草原,可以看见有贫瘠的土地从草的间隙中冒出,土地上零星地长着一些一看就很耐旱的球状植物。
再继续往前,除了草地以外还出现了明亮的黄色缎带,陈睦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那是油菜花田。
此时她的车前窗就像一块完整的画布,在以天蓝、草绿、土黄为基调的背景下,油菜花的明黄色看起来格外出挑喜人。
但还没来得及好好惊叹欣赏,同样跳脱的一抹蓝色便已出现在天边——它与天相接,但又完全不是同一种蓝。
而且它也不是那种大海的蓝色,包括陈睦从前看过的江水、河水、溪水、湖水,都没有这个色儿的。
她心下一惊,还特意把墨镜摘了看一眼。
然后她丝毫不打算改变这一评价——过强的光线下,摘掉墨镜只是让色彩看起来更加真实,她依然确定自己是头一回看到这个颜色的水域。
都不用看地图就知道那是青海湖了,它就差把“我是青色的海”写脸上了。
那里海拔3200多米,比起点的西宁足足高了1000米,到陈睦开车的这会儿还在往上爬坡。
它就这么稳稳当当地镶嵌在这大地上,像极了一枚被戒托高高托起的青色钻石。
此情此景如何能不分享,陈睦又一次试图拍副驾驶的胸口,语气惊喜:“徐来你快看……”
当然是拍了个空。
她一时僵住,心脏似乎也和那无处安放的手一起,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
直到重新将手握在方向盘上,心跳才恢复了正常。
这也算某种创伤吧?因为在车队的那几年是人生中最开心的几年,所以每到开心的时候,就总觉得他们都还在身边。
一如那个解说嘉宾所言,陈睦的职业生涯几乎逢赛必奖,到了赛季连续得奖不是罕事。而在这么频繁的胜利之下,火焰车队的庆功宴硬是一次也没落下。
没人会觉得party开腻了,今天庆今天的功,明天庆明天的功。只要不用开车,那就喝酒、唱K、跳舞,换着法子狂欢。
让陈睦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拿了冠军,徐来先去准备篝火和烧烤,她开车载着车队成员们一路过去。
他们这个车队由徐来组建,实际规模很小,队内成员大多身兼数职——像徐来本人就同时担任经理和领航员,陈睦在做车手的同时也能当半个技师用。
这些年其他成员有的离开了,有的加入进来,来来往往变动不少,但参加那场篝火晚会的,恰恰都是陈睦特别喜欢的人。
当时豪豪累得打鼾,露露抱着话筒唱那个“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小嘉还在复盘赛场情况,以备下一次更好地进行改装。
他们,包括徐来,其实都比陈睦年纪要小。
所以陈睦一直是拿他们当自个儿弟弟妹妹看,有时还挺心疼他们小小年纪满世界跟着参加比赛,又赚不到什么钱,就图个热爱。
但是就在那天,当她看见远处沙地上大漠孤烟直的时候,她着急地拍着副驾驶喊徐来看景,一抬手拍了个空。
然后才反应过来徐来不在车上,而那狼烟就是他放的篝火。
这个细节哪里逃得过后头几个小家伙的法眼。露露立刻歌也不唱了,发出“噫”的怪叫;小嘉也不说话,只是把墨镜撑起来捂着眼睛抿嘴笑;豪豪从睡梦中惊醒,不断地问他们“怎么了怎么了”。
陈睦也不知怎地突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脸被夕阳映红,嘴还故作坦荡:“哎哟,不就是忘了徐来不在吗?你们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然后露露和小嘉就演给豪豪看,陈睦从后视镜看到露露娇嗔地拍着小嘉,学她的语气说“快看快看,那边好漂亮啊”。
她是真想钻到刹车板底下去。
后来下车后见了徐来她也心虚,总是刻意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徐来一晚上问了她三遍怎么不开心。
苍天啊,她哪是不开心啊,她就是别扭劲儿上来了。
也就是那一天她确定了,她再也做不到拿徐来当弟弟了,她这分明是爱情。
但是怎么说呢,爱情这个东西,它也并不是什么神力。
就是说这玩意很美好,但是并不能解决所有难题,总有些什么会压在它上头,那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陈睦叹了口气,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拿过水杯座里的可乐,熟练地用牙拧开,一口气儿就喝完了。
四驱的车轮子转得飞快,刚才看着远在天边的湖,一晃便近在眼前。
刚看见时是惊叹,到这会儿就成了欣赏。陈睦摇下车窗,风便吹乱她的头发,吹来湖水的咸湿和油菜花的清香。
也挺好的吧。
她今年29岁了,赛车手就算没病没伤一般也就是30来岁退役,总有一天要适应离开赛场和伙伴的生活。
这不就提前适应着呢嘛,这不正在大草原的湖边看候鸟飞回来嘛。
陈睦没直接奔着青海湖景区去,而是一脚油门直奔最近的牧家乐——她得先把小羊问题解决了,不然总觉得心里搁着事儿。
妙的是她还在山坡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经幡。
车子轻松驶离公路,开过一段泥土地,进了牧场的大门。
陈睦刚下车就踩到个洞,险些崴了脚,没等她弄明白这洞是干嘛的,就见一个20出头穿帽衫的小哥跑了过来。
开口是流利的汉语,但分明带着浓浓的藏腔,招呼的声音格外开朗:“编个头发吗美女?”
这个,陈睦倒是不感兴趣。
她是看到白色毛绒绒才拐进来的,但近了一看发现原来不是羊,是牦牛。
然后稍远点儿的山坡上,还有马。
当然这些她也很喜欢:“小哥,你们家马能骑吗?怎么收费?”
“骑马?骑马可以,我去帮你叫人!”然后一溜烟地跑开,跟一位刚从屋里出来的大爷说了几句。
这回应该真是藏语,陈睦一句也没听懂。
很快那边交涉完毕,小哥大老远就跟陈睦比划:“骑马绕一大圈80,一小圈60!”
陈睦的回答略显囊中羞涩:“那我骑一小圈吧。牦牛也能骑吗?”
“牦牛?”小哥应了一声,又跑到另一屋去,跟门前坐着的一位妇人说了些什么。
转过头来继续比划:“牦牛走一圈40,骑着拍拍照20!”
陈睦觉得自己都不高大了:“那我……拍照吧。”
小哥这便抬手招呼她:“好,你跟我来,我先带你去骑马!”
陈睦赶紧追过去,一路上又踩了几个洞——不是这地上哪这么多洞啊!
好不容易追上这小哥,人都已经到马棚边了,她才得空问出来:“等会儿小哥……你们家还有羊吗?”
此时小哥已经把一匹白马从马棚里解下来,听着这话愣了愣:“羊?羊我们家没有。”
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