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傍晚时分惠仲文从宫里回来,盛南锦不等他褪下官服,就好奇地打听起来,“舅舅,是所有的官都像你一样早出晚归,还是只有您这样?”
惠仲文虽然疲惫,但看到外甥女的小脸,还是忍不住笑着道,“为了治水的事,圣上今日将吏部、工部、户部都给叫去了,一直商议到中午也没个定论,圣上摆摆手,让我退出了乾清宫,本想着这下能出宫了,没想到太子又命人叫我过去求教,一直耽搁到现在。”
赵氏担心地道,“那你中午吃过饭了没有?”
惠仲文因为经年累月的操劳,肠胃一直不太好,大夫特意叮嘱了不能让他饿肚子。
惠仲文道,“吃过了,在东宫陪太子一起吃的。”
“啊?”赵氏有些震惊,“和太子同桌而食吗?”
惠仲文道,“自然不是,另给我单独开了一桌。不过这也是天恩了,让我好生不安。”
赵氏也觉得此举不大妥当,“别的倒没什么,就怕落人口实,被言官弹劾。”
盛南锦却没有多想,“这也是太子看重舅舅的缘故,何况舅舅指点太子算术,也有半师之谊,尊师重道自古流传,谁能说什么?那些言官闲得没事做要揪着不放。”
惠仲文笑了笑,问起她和赵氏去卓家做客的情形。
盛南锦轻声道,“卓夫人慈善和蔼,待人非常的客气,还送了一份见面礼给我。卓大太太也是快人快语,丝毫没有架子,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惠仲文点了点头,“卓大人是我的恩师,对我有授业解惑之恩,如今我能入六部为官,也多靠恩师举荐提携,因此咱们和卓家的关系不远,正该常常走动才是。回头让你舅母带着多去转转,陪卓夫人说说话。”
盛南锦好奇地打听道,“卓大太太有几个孩子?今日去卓家没看到小辈的人。”
惠仲文耐心解释道,“卓家什么都好,就是子嗣有些艰难。卓先生原本有两个儿子,可惜长子早夭,只留下卓犁一人。卓犁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成了亲,如今在济南老家帮卓大人照顾家族。”
也就是说,卓家的第三代选择了另一条路,不会继续在朝中为官。
盛南锦不免觉得可惜。
以卓先生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给孙子谋个位置还不容易吗?
惠仲文笑着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一个家族的权力过大,会遭到当权者忌惮的。何况老话说伴君如伴虎,卓先生不想子嗣后人全都过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于是将孙子丢到了济南去历练。那孩子性格温和,也的确不适合官场,如今娶了妻子,两个人在济南把小日子经营得很好,卓犁每次跟我提到儿子,都是满脸的欣慰。”
盛南锦道,“像卓先生这样开明的人倒不多见。”
说了一会儿话,惠渖也从学院赶了回来。
惠仲文将他单独叫到一边,问起了近日所学的成果。高氏见状不免有些担心,生怕丈夫答不出来,惹怒了公公。
乔氏悄悄安慰了她两句,等灶上将晚饭摆上桌,惠仲文这才一脸满意地和惠渖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饭桌前,“因为藩王觐见的关系,今年的科考可能要往后延一延了。今天吏部还提了此事,圣上没有开口,可见还没拿定主意,也不知道主考官会定作是谁?”
惠渖道,“学院里的学子都说今年怕是考不上了,可能要延到明年去,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很多人书都读不进去了。”
惠仲文道,“那应该不会。三年一次的科举是朝中大事,轻易不会改期,我瞧圣上的意思,多半还是想在秋天前完成科举的。选贤纳才,为朝廷多增些年轻的有才之士,一直是圣上心头的头等大事。你只安心读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惠渖点了点头,“父亲放心,我会努力读书的。”
惠仲文顺势对盛南锦道,“我已经托人往沈家送了消息过去,让那沈集准备准备,早些到京城来读书。”
盛南锦有些意外,“您这动作也太快了。”
惠仲文道,“既然是定下来的事,就不要拖泥带水,早些把事情办利索,等你回了句容,我也能多放心些。”
盛南锦应了一声。
吃过晚饭,惠仲文对惠渖道,“你媳妇还怀着身孕,你也读了一天的书,这里不用你们服侍,回房歇息去吧。”
高氏感激公公事事为自己考虑,红着脸道,“我近来不怎么吐了,能走能动,您就让我做点儿事,别总当个闲人。”
赵氏柔声道,“咱们家没那么多的规矩,让你休息就休息,乖乖听话就是了。”
高氏不再勉强,陪着惠渖回了房。
惠仲文便问起盛南锦的打算来。
盛南锦道,“这两日找个时间,我准备和舅母去一趟季家拜访季二太太,然后就没什么事儿了。稍作休整,然后就准备返程回句容去了。”
惠仲文当然舍不得,皱着眉头道,“各地的藩王马上就要进京了,你不看看热闹再走吗?”
盛南锦道,“我不爱凑这个热闹。何况藩王身份贵重,全都挤在京城,一旦生出什么事端,怕是会全城戒严。我早些上路,也能早些到家,路上还不用赶得太急,不是正好吗?”
惠仲文叹了口气,不舍之情全写在了脸上。
盛南锦轻声笑着道,“我就算在这里住到年底,不还是要走吗?早晚都有分别的时候,您就别难受了。这次见面,您知道我过得很好,也就可以放宽心了。我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写信给您,只要您稳稳当当的,我在盛家就能高枕无忧,没人敢欺负我。”
惠仲文失笑道,“这孩子……想得倒挺明白。”
等乔氏陪着盛南锦回了屋子之后,惠仲文才失落地对赵氏道,“你看她这样子,摆明了是不喜欢京城,我看你的打算要落空了。算了,人这辈子总要活个心安,凡事还是要以她的意思来。咱们觉得好,她却看不上,强人所难有什么意思?不如就由着她的性子来吧。”
赵氏道,“阿锦可能惦记着家里呢。”
惠仲文道,“这也怨不得她,句容虽小,却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何况她母亲也葬在那里,对她来说,那里才是她的根。”
赵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落叶归根,公公和婆婆的墓也在那边,早晚有一天咱们也是要回去的,阿锦留在那头,咱们也多个亲人,心里更有底了。”
惠仲文握了握她的手,“阿锦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两人唏嘘了半晌,赵氏才提到了卓大太太的话。
惠仲文听说后沉默了片刻,“难怪我瞧着今日圣上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或许就是为了这件事吧?那淮安王妃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病死了,这不是给圣上上眼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