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天大不言

方丈大师见我们的地方,是在三清殿后一处偏僻的院落,三清殿里皇坛正在起坛行法,进这间院落前,我们还能听见外面郎朗经声道号。

极为稀奇的是,我们刚一踏进这间院落的门,外边一切声音戛然而止,甚至于外面的呼呼风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里安静到极点,真是铜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到。

小院修造的十分雅致,院落里的陈设算不得规整,散落的石桌石凳,两颗歪歪扭扭的古松,几颗参差不齐的茶树,也没人有一点修剪的意思。

可就是这样一间有些杂乱的小院,看着却让人十分的舒服,好似这一切就该是如此的,所有的摆设都合乎天地间的道理,没有一丝一毫的人为造作,均是天地生成。

进院子前,一直跟着我们的合意道人与我们告别,他的师父主了祈福坛,他要去帮助打下手,而且按他的说法,这间院落他也不能随便进,这里是方丈清修的居所,只有得了方丈准许才能进入,平时也只有合真道人在一旁跟随,包括传达方丈的意思之类。

院子之中的一间屋子上,高悬匾额“天大不言”。

这四个字倒是极为古怪,看了半天我都没理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天大不言”?莫不是写匾额的人不小心写错了?都刻成匾了,就懒得改了?

师父不比我这等见识浅薄,饶有兴致的看了会匾额,不一会,哈哈笑道:“好一个天大不言,这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能化作如此,实在是妙,道兄的这方院落真是玄妙到了极点。”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个“天大不言”

“哈哈,掌教的眼睛好厉害呀,我这点小术,不入方家之眼。”

门里,一个同样爽朗的笑声传出,紧随其后的是刚刚主坛的老道长,此时的他已经褪去了高功法衣,和我们一般,穿的是一身极为朴素的道袍。

刚刚隔着数百道人,又是夜间,虽有一千多盏灯火把偌大的广场照的通明,但也很难看清老道长具体的面容,还是到了现在才看得清楚。

老道长头上发髻高高竖起,一根玉簪以子午簪的方式串起银丝般的头发,两根眉毛从两侧脸颊下垂,额前微微鼓起,怎么看都是一位年龄很大的老者,可面容却是肤白如雪,光泽如婴儿般的面容。

经常听到各种故事里有“鹤发童颜”一说,但我从未见过,直至今日见到这位鹄鸣山的老道长,才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鹤发童颜”心里十分的震惊。

“这间小院是复玄师弟的得意之作,我过去修行时,曾有一段徘徊于枯寂之崖,久久不得脱,心如枯槁,十分烦闷。为了帮我这个师兄寻一个僻静之所,复玄师弟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我能从那时的境况走出,都多亏了我那位师弟。”方丈道长开口就先说出这间小院的来由,像是回答师父刚刚的问题。

说来也是奇怪,按理说,师父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方丈道长,可是两人真有一见如故的架势,不仅没有行礼,还像两个老朋友一般,怡然自答起来。

说完院子,老道长又伸手指了下那块牌匾,解释说:“复玄师弟跟我说,这间院子是他法天地之妙而设,即师法于自然之无为而无不为,又彰显这不言之深意,便有了这块匾。不过这却是双关之意,天之大,能容十方万象万物,此巍巍浩大,却从不肯言。”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这位老道长的话,下意识的便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仅仅是听了,就会让我信服。

没想到与我不同,一向不喜欢与人争辩的师父,忽然道:“天虽大,却并非无言,雷霆乃天之枢令,此为天之言。云飘九天之上,结篆以成文,此不仅是天之言,还是天之文。”

“哈哈”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合真道人在一旁静默无言,可也是面露微笑,三人都好像在你来我往的机锋之中有所收获,唯独我和大傻子一样站在一旁看,啥也没懂,甚至觉得他们有点莫名其妙。

可是总不能开口说什么,不然实在是丢面子,我只好也扯出一张笑脸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时,我看见老道长与我对视了一眼,含笑与我点头。被老道长这一眼望穿我浑身的目光一看,只觉得浑身都是一凉,也不知道老道长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良久之后,方丈才出声道:“不错不错,不愧是复海师弟看中的人,真是良才。”

“复海?复海道长看上我什么?”

我被方丈的话搞的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复海道人的道号我听到过,是复玄老道长提到的,他认为最接近阳神显化的高道,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位高道的道号,怎么就看中我了?

“石缝村里,不是有人借你的身子做了一场法事吗?那便是复海师弟运阴神远游,顺便助你。”方丈道长看我不懂,给我解释道。

我恍然大悟,打了个稽首行礼道:“方丈道长,不知道能不能见一见这位复海前辈?当日得了复海道长的帮助,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当面?已是无缘咯,他当日出阴神,对外说是闭生死关,实则是出阴神去探看六天故气复起之事,也是运其修行,欲窥天机,以知晓此次事由之天意。这以人力窥天机,虽然复海师弟道行已臻化境,距离阳神显化的地仙之境也不过一步之遥,可终究差了分毫,难逃油尽灯枯的结果。”方丈叹气道。

我一惊,方丈道长的这番话,内容实在是太多。原来这鹄鸣山封山,并非是消极躲避,也并非自恃全真之道,非祖天师之传,而拒不管六天故气之事。只是一直在准备,没有直接和圣人会发生正面冲突,师父之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但是按方丈道长的说法,即使是鹄鸣山上修行极高的复海道长运尽一身修行,最终也还是吃了些亏,至于这吃亏是因为和圣人会的人交手了,还是施法造成的反噬?

我又想到之前闾丘鸣说,有人闯入圣人会。她母亲和圣人会的什么首祭又对玄门十分了解,鹄鸣山便是首当其冲之地。

看来,这下面的水,深得很!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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