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

赵书理:“那你要小心,你要真的这么干了,马上就有人骂你。”

苏纯钧也想像得到会有怎么样的反对声,但强迫学校开学已经是无奈之举。假如不是担心引起□□和恐慌,他真想在报纸上大声呼吁让百姓们快跑,快离开这座城市,最好把一座空城留给日本人。但他很清楚不管有多少人逃走,一定会有留下来的百姓。

有百姓留下来,他也只能留下来。

为了这些留下来的人,他就必须要恢复城市里的正常秩序,不然不等日本人打进来,这座城市就已经毁了。

苏纯钧想一想,说:“先等一等。我们来考虑一下办工厂的事。”

赵书理就放下手中的这个文件,拿起了另一本,说:“你指的是跟张公子一起来的那些商人?”

有逃走的商人,自然也有不怕死的商人。他们看到这座城市的商机,纷纷涌了进来,刚好接手了上一批逃走的商人们留下来的工厂和无数失去工作的工人。

苏纯钧点点头:“对。”

假如先让工厂开工,工厂就会去招工,这样会有大批的年轻人进入工厂,反过来学校里的人就相应的变少了。不是说工厂就比学校更安全,但至少在工厂里工作可以赚到一点钱来买粮食。

赵书理笑着说:“那你就办个宴会吧。根据我的经验,在宴会上说出的消息都比你开会通知下去的更快,也会有更多人相信。”

这是一个怪现象。政府开会正式下发通知,各界人士会纷纷抵抗,阳奉阴违,拼命的从政府的通知中找漏洞,不肯乖乖照着去做。

但假如是在宴会上,酒酣耳热之际,从政府官员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他们偏偏会奉为纶音,不打折扣、加倍完成。

所以要做正事,就去开宴会吧。

苏纯钧叹气,人民对政府没有一点信任,只相信小道消息,这真是太悲哀了。

他拖住赵书理:“赵大哥,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燕燕还太小,我也不放心把这件大事交给她去办。”其实是不舍得让燕燕一直在官场酒场中打滚,她有她的事业要做。

赵书理一怔,脸色变坏:“你知道心疼苏太太,就不知道心疼你赵大哥吗?”

苏纯钧:“赵大哥能者多劳嘛。”

赵书理推拒:“我看燕燕很能干,而且这种事从你的枕边人的口里说出去才可信。你要是心疼燕燕,就让你的情人去做,效果更好。”

苏纯钧真是奇怪了,关于他有情人的事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他喊冤道:“我哪里有什么情人!”

赵书理敷衍道:“嗯嗯。”

苏纯钧站起来一脸严肃的说:“赵大哥,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赵书理一怔:“你说。”

苏纯钧:“我特准你为了工作,尽快娶一位姨太太。”

赵书理气得发笑:“好哇,好你个苏纯钧。”

苏纯钧一本正经:“赵大哥,我最多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内,你娶一个姨太太,并赶紧把宴会办完,让商人们赶紧开工厂招工,要赶在日本人之前。”

赵书理把文件扔到桌上:“哼。”

第331章 二更

苏纯钧给了赵书理一周,但赵先生超前完成了任务,他在当天晚上就选定了一位新姨太太。

在祝家楼的晚餐桌上,他隆重的向苏先生和苏太太介绍了这位刚刚上任的女士——当然,女士本人并不在场。

苏纯钧放下筷子为他鼓掌:“一位舞小姐。我就不用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了,对吧?”

赵书理瞪了他一眼,对祝玉燕笑着说:“我们认识有几个月了,小青今年十九岁,曾在日本女子大学读过一年。”

做为家中的太太,祝玉燕不得不认真倾听这位路小青女士的信息,因为以后她们二人显然是要常常打交道的。

路小姐的家庭还不错——曾经。她的父亲是像杨虚鹤一样的文人,在报纸上写写文章,但路先生比杨虚鹤更有材才实学,还担任过几家报社的社长。

路先生显然是有一些经商头脑的。他靠着在报纸上登广告赚了一些钱,所以路小姐曾经也是一位大小姐,有自行车,家里请着几位佣人。

但局势变坏,路先生的报社在那一次导致杨虚鹤被投入狱的扫黄活动中统统关闭,路家因此欠了不少的债。路先生见事不妙,丢下太太和孩子一个人跑了。

路太太是个小脚太太,大字不识,见丈夫跑了就悬梁自尽了。

路小姐大名路青弦,亲爹跑了,亲娘死了,万幸家里还有个姨太太在。姨太太原来是舞厅的舞小姐,被路先生赎出来从了良,还给路先生生了一个小儿子。本以为从此终身有靠,不料风水轮流转,路先生跑了,路太太上吊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大小姐和自己六岁的儿子,姨太太见此,只好重操旧业,又回舞厅去当舞小姐了,不过她从良多年又生了一个孩子,不比以前青春貌美,家中仍是捉襟见肘,时常吃不饱饭,一家大小饿的只能喝水顶饥。

路青弦吃着姨娘当舞小姐赚回来的饭,吃了半年,也抛下当小姐时的矜持与骄傲,下海也做了舞小姐。她年轻又读过书,还在学校学习过正经的交际舞,舞厅介绍她时都打“女子大学学生”当招牌再三报幕,替她挣来不小的名声,才入行的雏儿本来也更金贵些,她的姨娘见状,替她出谋划策,教她保护自己的处女之身,找机会找一个男人赶紧从良嫁人。

路青弦就起了艺名小青,在舞厅徘徊了一年,终于遇见了此生的良人赵先生,立刻托负了终身。

祝玉燕听得津津有味,问:“赵大哥是几时与佳人看对眼的?”

赵书理叹笑:“真是夫妻两人一个样,说话都带刺。”

什么叫与“佳人”看对眼?夸都只肯夸一半。

赵书理:“我是看她可怜。”

苏纯钧与祝玉燕一起:“哦~”

赵书理拍桌笑骂:“你们这对夫妻,真是会欺负人啊。”

赵书理刚随着要员来此时,也出于“工作原因”不得不出去应酬,期间为了“融入集体”,虽然并不愿意,但也与舞小姐跳了几支舞。他眼光颇高,一眼就相中了读过书又年轻美丽的小青小姐。比起其他脑满肠肥的男人,斯文俊秀的赵书理立刻就成了路小青的白马王子。

路小青二话不说就将此人拿下,将清白之身相托。

赵书理听说了她的身世之后更添怜惜,就出钱给路家人重新租了房子,也不叫路小青再去舞厅赚钱了,算是包下了她。

赵书理叹气:“我本想在此地停留个一年半载的,临走时再给她留些钱也算是全了彼此的情谊。”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蒋要员把他留下给苏纯钧掠阵,他又有了太太外交的需求,干脆就将路小青过了明路,半真半假的收了她。

这一通故事讲完,几人已经吃过了晚饭,换到了另一个小厅喝茶聊天。

苏纯钧问:“那日后要带她走吗?”

赵书理:“现在哪里看得到以后?到时再说吧。”

苏纯钧:“你要她替你做事,能信得过她吗?”

赵书理笑道:“我能让她做什么?不过是开几个宴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就是真拿这些情报出去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苏纯钧仍是不太放心,他觉得赵书理此举太儿戏。

赵书理大笑着说:“纯钧,情报室里的情报还不是天天丢,真正要紧的情报也到不了你我手里,能从你我手里漏出去的东西,早漏的到处都是了!”

苏纯钧笑着说:“多谢赵大哥教我,看来是我太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赵书理:“你的警惕性倒是很高嘛。”

私底下,祝玉燕问要不要她请这位路小姐来家里做一做客。

苏纯钧摇摇头,说:“算了吧。这个路小姐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姓赵的推她去顶雷,你我最好都不要掺和进去。”

祝玉燕吓了一跳:“不是说不是要紧的事吗?”

苏纯钧解释给她听:“话不是这么讲的。要紧不要紧又不是只用这一回,人家看她在赵书理身边,又常常能说出点要紧的话来,就算她不知道,人家也会以为她知道内情。”

祝玉燕恍然大悟!

这就是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知道,但别人以为你知道。

苏纯钧:“我看这个女人危险的很,你最好不要跟她打交道。也不要认识她。”

路小青的危险不在于她是个危险的人,而是她的处境很危险。假如祝玉燕与她认识,难保路小青不会在遇到危险时把危险再带给她。

祝玉燕知道轻重,虽然心里难免对路小青有几分同情,也有同类相怜的处境,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她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她身上也关连着好几个人,有苏老师,还有祝女士他们。这让她更不敢轻易冒险。

接下来的几天,她这一日去平田小姐同游江桥,那一日与邵太太等人一起打牌,期间张妈还带着新制的酱菜来看她,怕她与苏老师饿肚子。

她拉着张妈不让走,恨不能把祝女士几人都拉到眼前来看一看,既然看不到就只能多看几眼张妈解馋了。

张妈赶着回去,说:“我那里也是一摊子事,你这里也是一摊子事。现在是做太太的人了,要长进了。”

祝玉燕:“我挺长进的啊。苏老师都夸我做的好呢。”

张妈:“得了吧,你天天坐在家里打牌,你苏老师都会夸你贤惠。”说罢捏着她的袖子说,“这都几月了,你这衣服还没做新的吧?这是哪一年的旧衣啊。做太太了还穿当姑娘时的旧衣服,你丢不丢人啊。”

祝玉燕听张妈给灌输了一脑袋的太太经。

原来这做新太太,前三年都要穿新衣服,这才能不落流行,才时尚,才不丢面子。

张妈:“你妈当年嫁人头一年,天天买新衣服,哪一天不扔出去个三四百的。”

张妈虽然嘴里嫌弃,但心里还是觉得祝女士当年过的才叫好日子,相比之下,祝玉燕这嫁了人还穿旧衣服就是受委屈了。

张妈:“你这过的还不如没嫁的时候呢。”

祝玉燕怕张妈回去给祝女士说她穿旧衣服,连忙保证马上就去逛百货公司买新衣服!

张妈这才满意,悄悄教她:“你要先把苏先生的钱花完,他才没钱去找别的女人!”

祝玉燕心惊胆战:“你听说了什么吗?”

她已经发现,好像她对平田佳子编的瞎话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流传出去了!你说说,明明她是对着日本人说的,怎么中国人还能听说呢!这还差着一门语言呢。

张妈:“我现在住在租界,一出门全是黄毛怪,我能听说什么?”

祝玉燕松了一口气。

张妈阴森的说:“男人都花心!你爹那样被你妈养着的都不老实,苏先生这样能干的更不会老实了。你啊,要提着心,不能放松!”

祝玉燕再三保证一定警惕苏先生的花花肠子。

当天晚上苏先生和赵先生回家来就见到了苏太太逛街的成果,家里的沙发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百货公司提袋。

苏太太正在试新帽子,两个婆子推着大立镜,连声夸赞。

“太太真好看。”

“太太像天仙一样!”

天仙一样的苏太太转头看到苏先生和赵先生,笑着说:“原来是你们回来了,我都没注意到。”她花蝴蝶一样跑到苏纯钧面前,俏生生的转了个圈子,问:“好看吗?我新买的裙子。”

苏先生看到眼里就拔不出来了,连声说:“好看!真好看!”

苏太太买了十几条裙子,十几件衬衣,七八顶帽子,四五双皮鞋,累得两只腿像灌了铅。

赵书理看着这堆满客厅的大小提袋,再看撒着娇说逛街逛得腿疼的苏太太,再看半句没问太太今天花了多少钱,只心疼太太的腿的苏先生,站在一旁摇头发笑。

赵书理:“纯钧,你真是一个情种啊。”

蹲下查看苏太太的腿的苏先生只好站起来,只等回卧室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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