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发话后,碣终于撕破面瘫的伪装,流露出真性情。
看着化身挂件黏在自己身上的人鱼,加贺谷面无表情。
“好、好多人啊!”
碣像树懒一样死死抱着加贺谷的胳膊,眼珠子也不敢乱瞟,直视着他强颜欢笑,这个反应让人联想到了被老鼠包围的胆小猫科动物。
一个打扮正常的成年人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没形象的举动,看上去精神这部分似乎有一定的缺陷,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本来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看上碣那张俊俏的脸,想上前搭讪要联系方式,也纷纷被劝退了。看着亲密无间哥俩好,紧贴在一起密不可分的两人,眼神也愈发奇异。
加贺谷抬手轻轻按在人鱼头顶,叹了口气开解道:“再坚持一会,有些人为造成的时化源只能白天解决。”不知道贝尔摩德做了什么让碣把自己的宝贝头发弄短的,此刻摸上去的手感没以前舒服。
如果没有百米限制,他绝对不会带这缺乏人类世界尝试的巨婴出来,社恐的治疗也需要循序渐进。
一路上都被聚光灯似得视线盯着,绕是历经磨炼已经能正常扮演小孩而不感到羞耻的加贺谷也有些受不住……
忽然灵光一闪,他黑眸微凝。
按在碣头上手不禁用力扯到了发丝,引得人鱼吃痛叫出声。
“抱歉……”加贺谷放轻动作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犹如挟着花香的迎面春风般怡人,循循善诱着开口:“没看到房间里有碎发,你的头发应该不是剪短的吧?”
他们正坐在水上公交车上,碣缠着加贺谷坐在一处,像躲着洪水猛兽一样避开其他乘客,听到他的问题不明所以“嗯”了声。
说完还控制着一头藻绿色头发生长了几厘米。
加贺谷非常满意:“既然头发可以变短,那身体应该也可以吧?”
两个大男人这样相处模式诡异,但如果碣变成小孩子就毫无违和感,只是显得有些内向怕生罢了。
碣眨眨眼睛抬头看他,眼里是对身体怎么个短法大写的迷茫。
“回去教你。”
看着他懵懂的脸加贺谷嘴角漾出一抹浅笑,认识这条人鱼以来一直都有各种各样自己的事情要忙,本以为相处不了多久便没有多加管束,大多时是喂饱就好的放养状态。
其实作为这白纸般纤尘不染的夹缝之居民附身的人类,它唯一能依靠的存在,他应该给与更多关注引导才是。
既然已经出门就先把首要目标圣马可钟楼的时化源解决,来都来了不登高望远实在可惜,几乎是拖着僵直的人鱼一路前进,买了门票坐上电梯,到达顶层俯瞰整个威尼斯的美丽风景。
加贺谷此行的目的是寻找那只猫管理员主人的消息,拍照收录下来,到晚上交给从黄泉爬上来已经有大半个钟楼高、完全失去原本面貌至少现在不会再被压死,勉强从头顶猫耳可以辨认物种的妖魔。
剧烈悲伤的思念有了寄托,便不会造成阴郁空气肆虐的不可控现象了,这也是昨晚那只妖魔拜托加贺谷的。
一小时后。
像过去很多次一样,可能有妖魔在背后协助,顺利得不可言说。
加贺谷把不知道为什么恰好跟那个管理员有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也在钟楼当管理员,也不知道为什么恰好会有一枚铃铛被保存了下来,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毫无戒心带陌生旅客回宿舍还讲了整整半个小时的故事……
槽多无口,总之东西到手了。
“那个人身上,有昨晚那只猫的味道。”
从宿舍出来,他们走到一个罕见没什么人的位置,碣揉了下鼻尖发声。
“原来如此,不像附身,是被影响了吗……”
加贺谷把铃铛用手帕包着妥帖收好,打算离开圣马可时,因为专注于跟碣说话,转过拐角时不注意撞到了人。
他的铃铛已经放到口袋里,倒是对面有一头罕见粉色头发的少年手里的手机摔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明明是被撞到的那个,脸上有雀斑的粉发少年却下意识道歉,蹲下来去捡地上的手机,手脚似乎有些不利索,尝试了两次都没拿起来,开始有点着急了。
左胳膊在看到生人瞬间社恐的人鱼桎梏下动弹不得,加贺谷只能考验身体柔韧性地弯腰去拾,将手机递还给对方:“抱歉,是我没有看路。”
原本有些怯懦的粉发少年一把抢过放到耳边,仿佛有了什么奇怪改变,完全视旁边两人为无物,对着手机小声讲话。
“喂喂是我,我是托比欧,刚才……”
“……”
喂喂,手机拿反了,屏幕是黑的,这显然不在通话中吧?
眉毛挑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出声提醒的加贺谷从他身上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相比碣,这个少年的精神问题明显更加严重。
而且这个少年的画风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见对方沉迷用关机的手机讲寂寞,加贺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管闲事,已经为撞到对方这件事道歉,虽然不知道手机有没有摔坏,但对方既然没有纠缠的意思还是少一事好。
他想了想在少年身边窗台显眼处留下个联系方式就先离开了。
出来是圣马可临海的小广场,望向对面圣乔治·马焦雷教堂所处的小岛,加贺谷回忆了一番,那上面没有时化源。
又走了几处地方,结束工作后遵守约定就近去买了几套童装,便和社恐的人鱼回了酒店。
——
加贺谷搜了不少图片指导碣变身,最后看着大约五六岁孩子模样的成品,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险些让他泪腺失控。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教学是这么考验心态的一件事,以前把班里抽烟烫头混游戏厅的不良引回正途也没这么有心无力过。
降谷零端来加贺谷方才许诺累了瘫倒不想努力的人鱼的生鱼片,看着还没自己腰高的男孩也觉得新奇。
“既然他能改变外形,容貌是不是也能做到?”
“变成店长你的模样,甚至不需要补办身份证明,只要注销你的死亡……”在加贺谷失去高光的注视下,他声音越来越轻。
“怎么了?”
揉着碣现在一手差不多可以笼罩的头颅,加贺谷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件事还是等贝尔摩德回来,交给专业人士吧。”
将人鱼当成智力和现在外表差不多的儿童,讲究劳逸结合的加贺谷沉吟许久下定决心,用手机搜索育儿经验,让人鱼去玩许久没碰的电子游戏。
关注了好几个相关博主,气息内敛面色沉静的加贺谷放下手机,闭了闭眼活动久坐略微僵硬的身体,接着走向书桌前晃着矮脚的碣,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盯着屏幕已经看了一个小时,该休息会了。”
个头矮了大半截的碣抬头,脸变小变嫩,衬托得愈发圆而大的眼里泛动着水光,神情居然有些无措。
加贺谷对此抵抗力大减,语气愈发轻柔舒缓:“怎么了?慢慢说。”
碣指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游戏聊天界面,声音带着哭腔,委屈道:“我的结婚申请被拒绝了……”
“?”
因为诡异的生父心态,刚想把人当孩子培育长大,却听到对方已经决定成家立业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加贺谷卡了会机,目光看向他所指方向,聊天记录入目第一行是跟自己脑中同样的问号。
mas:?
尾巴:我们结婚吧!
尾巴:新的活动要情侣一块参加,我们好感度已经达标啦[999朵玫瑰花]
尾巴:婚房我都已经布置好了,快同意呀[蹭蹭]
mas:……
[系统提示:玩家mas拒绝了您的结婚申请]
尾巴:为什么qaq你不喜欢我吗?
往后都是碣在发消息挽回,对方虽然在线却没有任何消息回应了。
“……”
加贺谷挪动鼠标点开精灵咨询,输入问题得到否定答案后,看着碣欲言又止。抿了抿唇终于吞下前面的话,给他看自己刚才的询问,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就算他不拒绝,邀请时限到了或者点同意,系统也会自动拒绝。”
碣震惊极了,“为什么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
加贺谷沉默了两秒,至少由这条人鱼至今似乎不知道男女有什么区别可知,他的弹窗屏蔽设置非常到位,网络环境良好,不会弹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广告。
“这款游戏不支持相同性别角色玩家结婚。”
碣极度震惊,突然他一拍桌子反应过来,超常发挥懂得变通,从仓库角落找出一瓶变性药给角色喝下。
接着不等加贺谷阻止就重新发出了结婚申请。
三秒后。
[系统提示:玩家mas拒绝了您的结婚申请]
“……”
“……”
回绝得这么快,能感觉到很嫌弃了。
加贺谷拍着扑进自己怀里暴风抽泣讲述他们认识多久多久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的人鱼颤抖的后背,安慰他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偶然注意到排行榜上清一色花里胡哨炫酷名字中独树一帜的存在,目光微顿。
mas。
老鼠?
“奇怪的名字……”
——
午夜。
房间没开灯,窗帘遮挡住全部水城夜景,加贺谷和碣已经去死角做他们的事情,降谷零坐在桌前查看机密文件,突然手边手机振动了两下。
黑暗中不太容易分清他肤色较深的轮廓,但那双紫灰的双眸却格外明亮,射出刀锋般锐利的光芒。
他解锁查看收到的短信,是白天跟着出门就没回来的贝尔摩德传回的消息。
只有两个字。
狙击。
眉眼染上一丝自信,降谷零微微一笑。
甚至没从位置上离开,漫不经心拉开抽屉取出弹/匣补充身上的弹药储备,偶然露出身上外套之下的防弹背心,他握紧手里的枪,看向敌人有可能出现的隔间门口。
琴酒果然挑在加贺谷不在的夜晚动手了。
早就调查过房间附近的几个狙击点,降谷零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绝对安全的。
空气静得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消抹了,弦紧绷成线。
啪。
窗户骤然被击碎,碎玻璃散落一地,降谷零眼中掠过讶异,他果断迅速改变作战方案,开枪破坏了房间里的所有光源,放弃防守转为攻势,举枪直指踩着一地残渣走来的琴酒——
死角世界还留有太阳的余温。
“碣,走了。”
时化妖魔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一看手表已经四点多,离天亮不远了,加贺谷招呼不远处孩子模样的人鱼回去。
穿着加贺谷精心挑选的童装,跑步太慢碣直接飞了过来,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下午告白被拒的悲伤遭遇早已经被抛到脑后。
他们直接一路飞回酒店房间才脱离死角,加贺谷被突如其来撞进眼里的惨烈案发现场骇到噤声,旁边碣也是立刻抱住了加贺谷的大腿。
极其浓烈的硝/烟气息充斥鼻腔。
窗户已经完全碎裂了,窗沿还粘上了一道血迹仿佛有人经此离开过,没了阻挡潮湿的风蔓延吹散了些许混杂血腥的刺鼻气味。
墙上、地板随处可见的弹孔,枕头被利刃划破,其中羽毛飞得遍地都是,为这残酷的画面注入讽刺的唯美。
加贺谷颤抖的指尖捻起一片沾染已干涸血迹的羽毛,“究竟发生了什么……”
“琴酒那家伙带着科恩和基安蒂深夜偷袭波本,幸好我及时支援才救了他一命。”
慵懒的女声很没精神,加贺谷匆匆回头看到了因为灯被打碎只能站在一片黑暗里,靠门框站立,疲惫打了个哈欠的“小久保”,可谓大起大落,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他嗓音有些哑:“安室呢?”
贝尔摩德侧身让出位置,扬起下巴指了指。
加贺谷手里的加特林还没来得及解除召唤,目力极佳看到她身后,相比卧室还算完好的客厅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影,听到声音撑起上半身露出挂彩脸颊的降谷零。
降谷零瞥了贝尔摩德一眼,腹部不断扩散开疼痛的枪伤让他眉头蹙起,阴阳怪气道:“是你得到的情报不符,我们才会陷入苦战境地吧?”
贝尔摩德也没好气:“谁知道现在日本那紧张的情况,琴酒居然还会从那里调人?”
她抬了抬自己已经包扎好的胳膊给加贺谷看,露出受伤的表情打苦情牌,“中途还要扮演这个港黑员工,我也差点翻了车好吗?”
确认两人都没什么大碍,加贺谷望着残破的酒店房间,沉吟半晌。
“这看起来要赔不少钱,你们有渠道报销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