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间的悦耳鸟鸣让人不愿睁开眼睛。
脸上痒痒的,是飞虫吗。
“唔……”
加贺谷挥手驱赶,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身下被子里,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随即耳朵被揉捏,碣自言自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应该就是人类的手感了吧?”
啪。
加贺谷拍开碣作妖的爪子,刷得睁开眼睛爬起来,在视线聚焦后他立刻感觉到不对劲僵在原地,眼中倒映的世界到处充满了违和感,视角被拉低了好多。
碣揉着被拍开的手瘪瘪嘴,“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回事!”
加贺谷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堆衣服间,他抬手拿起压在腿下的那条领带,没错就是他被下葬前工作人员给他打得那条。
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孩子瞳孔地震,目光从领带挪到自己拿着领带的手上,惊愕地看着自己严重缩水的身体,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A药的效果几天了居然还在!
加贺谷吞了口唾沫,复活给了他起码的安慰,他看向陌生的四周皱了皱眉,问:“你知道昨天我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吗?”
碣托着下巴想了想,很少说长段句子的他酝酿片刻才整理出来:“昨天晚上你变小后,那个白衣服的把你从地下拽上来,然后神打完妖魔赶到,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都离开了,我看早上开始有人出现,就把你抱到了树林里。”
“这样啊……等等。”
加贺谷扶着树干站起来,掌心传来粗糙的真实的感受,他伸手去触碰碣垂落的一缕柔顺卷发。
“我为什么还能看到你?”明明现在加特林还不在身边——
不是错觉,真的摸到了。
不但身体变小,居然还觉醒了通灵体质吗?
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加贺谷索性不去想那些,他检查过腰间的附身印记没有异常,随着身体变小而缩小后,裹严实身上仅有的衬衫,扣好纽扣卷起袖子,辨别了一下方向后往墓园走。
“现在几点了?”
阳光透过繁密枝叶照在身上,就像加了水雾一样让人心旷神怡,碣以仰泳的姿势飘在他身后,“不早了吧,已经到饭点了。”
身体缩小行动不便,加贺谷刚才脚底心被石子硌到疼得眼眶酸,身体缩小后近视不治而愈,他盯紧了脚下小心看路,随口吐槽:“你怎么一天到晚想着吃……”
提到吃,他这才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饥肠辘辘,胃袋抗议得发出声音。
“咕噜咕噜。”
“噗哈,你也饿了。”碣尾巴一甩笑着反驳。
“……”
加贺谷摸摸肚子,好些天没进食差点忘了这回事。
天未亮透,夏目贵志沾了一身晨露,一早就来墓园找人,结果昨天的鬼魂已经不见踪影。
“是被鬼使带走了吧。”
猫咪老师昨晚又喝得酩酊大醉,此刻被夏目抱在怀里呼出的气还带酒精味道,熏得他有点头晕,但现在没有心情念叨它。
夏目立在墓前,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抱紧了怀中的妖怪:“不,和也先生他不会失约的……”
一直以来和也先生都表现得那样成熟又可靠,强大而温柔,是他最想成为的大人。
“贵志。”
一个稚嫩的声音将夏目贵志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
直呼名字的做法在日本是很亲密的,而名字作为最简单直接的咒,只要掌握就能做很多事情,这让他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警惕起来。
夏目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孩子,皮肤白皙眼睛黑又亮,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孩。
第一印象觉得有些眼熟,此刻附近没有其他人,无法分辨这个孩子是不是人类,怀里猫咪老师睡得正熟,他试探着打招呼:“你好?”
加贺谷眼睛一眯:“是我,和也。”
夏目贵志看着这个撑死七岁的孩子,脸上友善的微笑崩裂。
“……和也先生?”
“喵、你要掐死我吗笨蛋夏目!”
—————
屏幕幽微的光根本无法照亮整个房间,费奥尔多窝在横滨某安全屋已经整整三天,废寝忘食研究着面前的武器。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仿佛只是一块坚硬到无法摧毁的顽石,无意义拼凑成的玩具。
费奥尔多整个人蜷在椅子上,眼睛明亮地盯着桌上一堆外表狰狞却丝毫没用的废物间华而不实的存在,手指轻轻敲击着弹管。
为什么别人无法使用,在主人手上却能让其拥有超脱凡俗的实力呢?
桌上那把折磨他数日的加特林终于给了反应,纹路闪耀仿佛要觉醒出世,然后瞬间消失了——
见证这一切都费奥尔多睁大双眼,指尖抚摸沾染一丝温度证明其真实存在过的桌面。
“真是太有趣了加贺谷,哪怕死了也能给我不断惊喜!”他这几天只靠水支撑活着的最低需求,整个人消瘦到颧骨凸出,高声感叹完,愉悦的情绪忽然低沉下来。
屏幕上的光闪了闪,他半瞌的眼眸却是永远的昏暗。
“好可惜……为什么死了呢?”
——
一碗热面下肚,身体总算暖和了起来。
加贺谷放下手里的餐具,双手合十:“多谢款待。”
他此刻在一间十分简陋的旅店房间里,墙上海报印的是十几年前的明星,墙角有好几块发霉的斑印,空气中也隐隐弥漫着一股的潮味。
又死过一次,他对自己的过往进行了深刻反思,并且坚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刚才让夏目跟着自己来这里,这离镭钵街近价位也很低,想必非常符合一个想隐藏行踪又不得章法的普通人形象。
加贺谷看着自己幼小的双手,神色平静。
对面用不惯筷子十分苦手的碣毕竟附身在人身上,对宿主感情变化会有感应,他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尾巴尖窜上来。
愣了愣人鱼放下筷子,不舍地把面碗往加贺谷面前推了推:“你还要吃吗?”
加贺谷奇怪地看向他,这人鱼的肚子平日里不都是无底洞吗?
门被敲响两下后从外面推开,夏目买了几套童装回来,心疼地上前弯腰替加贺谷穿上鞋袜,想到回来路上遇到的几波被猫咪老师打跑的抢劫,蹙在一起的眉就抹不开:“我打工也算存了些积蓄,请不用担心我的钱包,这里太不安全了。”
“实在不行可以搬去跟我一起住,你现在的模样怎么能照顾好自己……”
发现夏目买的鞋子是粘贴类型,学会系鞋带后就没再穿过的加贺谷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小孩了。无奈地跳下椅子走两步,意外很合脚,夏目这些方面还是很贴心的。
“你之前不是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又没办法离开横滨了。”
夏目顿时明白了,“是那个契约?”
加贺谷点点头,拿了套衣服走往卫生间更换:“安全都是相对的,附近没有监控,入住也不需要身份证明很方便,况且你觉得谁能欺负我吗?”
他说着意念一动,手里凭空出现一把跟自己此刻身高持平的热武器。
漆黑的器身上盘绕幽蓝的美丽符咒,像是一株缠绕伸张的荆棘,纹路有节奏地律动着,为重回主人手里而雀跃。
感觉到威胁,斑酒劲一扫而空。
“夏目有危险!”
爬在夏目肩上呼呼大睡的懒猫摇身一变,成了一只体形硕大似狐似狼似狗唯独不像猫的犬科动物,不大的旅店房间根本装不下它,他们被连同桌椅一并挤到了靠边角落。
加贺谷艰难地抱着加特林,仰头从绒毛中寻求呼吸:“我的神器要走火了……”
呲牙吐着热气的凶狠巨型动物神情一滞,噗得一声化作白烟消失,变回了封印状态的可笑招财猫形象。
肥得找不到脖子的猫落在地上,与撑着加特林站起来的孩子对视。
“……”
“……”
长久沉默后,斑转头问替自己收拾烂摊子整理家具的茶发青少年,“喂夏目,这个人类是加贺谷那家伙的孩子吗?”
夏目贵志摆正椅子的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大声斥责:“猫咪老师你这个月不能再喝酒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酒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