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茂财顺了半天的气,才又虚弱地说道:“那边……那边的路……不上山……是……是顺着山脚走。”
说完又气喘连连,接着就闭着眼睛昏睡过去。
但是此时,赖有毛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加重,就像有个秤砣吊在心口,揪得他一阵发慌。
几个鬼子也早就起了疑心,于是几人商议了一会儿,决定派两个人乘着天还没黑,到前面去探探路,不核实一下汪茂财的话,今晚谁也别想睡踏实喽。
而汪茂财则是真的睡着了,看到确实把鬼子引到歧路上后,他彻底放松了下来,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不论后面有没有追兵,他都做到了该做的一切,后面事态的发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所以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依稀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夕阳下,他带着商队再一次回到锦州城,看到在城门口翘首盼望的,那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
年轻的妻子还是那副腼腆和期盼的表情,旁边的女儿则是远远就向着自己招手,然后挣开母亲的手,向着商队蹦蹦跳跳地跑来,头上的两根绑着红头绳的朝天辫飘荡着,就像在风中摇曳的两朵迎春花。
汪茂财开怀地笑了起来,向着那个被晚霞映红了的小身影,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突然,一阵激烈的摇晃让汪茂财惊醒过!你是不是带错路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汪茂财这才发现已经天黑了,他有些恼怒眼前这个狗贼打扰了他与妻女在梦中的相见,决定再逗逗这个气急败坏的畜生。
“不可能……不可能呀,去锦州就是这条路,我……我……”
这时的赖有毛已经没有耐心再等着汪茂财顺气了,刚才探路的两个人摸着黑回来后,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被眼前这个,他们从没正眼看过的蝼蚁,被吓得连东家和家人都弃之不顾的懦夫给骗了。
因为山那边的路根本不是什么绕着山脚走,而是再一次进入了大山,道路还有一段明显是塌方过,车马根本过不去。
“叭”赖有毛一个嘴巴就甩在汪茂财的脸上,将他打得重重摔倒在车板上。
“你这个狗日的,竟然敢骗皇军,敢骗老子,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噗!”汪茂财对着赖有毛吐出了一口带着血水和一颗牙齿的口水,只是由于他现在虚弱之极,没力气把口水吐到赖有毛脸上,反倒飞溅得自己下巴和衣襟上到处都是。
“八嘎!”
旁边的小仓归秀大怒,他也没想到这个成天摇着尾巴、千依百顺的哈巴狗,现在居然敢向主人呲出了獠牙。
“嘎嘎噶!”,怪异的笑声从汪茂财干瘪的喉咙中发出,就像是老树上的乌鸦在哀鸣,在这四周漆黑、冷风凛凛的山林中显得那么突兀和诡异。
同时
也让小仓归秀和赖有毛的心沉到了谷底,这说明之前的怀疑和猜想都得到了证实,本来还有些许的侥幸心理都被这笑声完全吹散。
都被骗了,都被这个看似完全没了脊梁骨的中国人给骗了。
小仓归秀一张本就从腰上拔出了手枪,赖有毛和鬼子曹长一看不好,两人一左一右把小仓归秀拽住。
他俩现在算是怕了这个冲动自大的军官,你把人打死了,谁来带我们走出大山?
而汪茂财则是挣扎着靠在了车架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日本人,对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挺起了胸膛。
他指着自己胸口,张着被血水染红的嘴,怪笑着说道:“嘎嘎嘎!来啊!有种你就照这儿打,不打你就是小娘养的。?”
他就是要激怒这个残忍暴躁的畜生,打死自己最好,省得后面还要被这些畜生折磨。
小仓归秀马上清醒过来,这个贱民一心求死,那就不让你死,有的是手段让你再次跪在地上求饶。
他转头命令道:“中岛,带人?。?。???”
但是,几秒钟后,过来的只有另一个士兵,他叫的中岛并没有回应。
“中岛!中岛佑二!?”
没有回应,只有山林中呼呼的风声。
“有情况!?”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他们纷纷从身上和车上拿起了武器,俯下身体,小心地四处观察起道。
现在他指着的方向只有黑暗中被寒风吹动的树叶声,哪有什么人影。
是野兽还是人?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了一丝不安。
而此时,大车上再次传来汪茂财如老鸦般的怪笑声,“嘎嘎嘎!是鬼,是哪些被你们残害死的人的鬼魂来找你们了,嘎嘎嘎!”
“闭嘴!”赖有毛低声呵斥道。
“是口外村那三十八具尸体,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全变成了索命鬼,看啊,他们身上还在流着血,他们来找你们这些畜生报仇来了。”
汪茂财现在才不管是野兽还是人找上门来了,反正自己就要死了,死之前过过嘴瘾,吓唬一下这些畜生也是很解气的一件事情。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黑夜之中发出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声音,还真是吓住了这群穷凶极恶的畜生。
“什么人?出来!”小仓归秀色厉内荏地喊道。他确实有些怕了,不是怕人,而是怕这黑暗中不知名的存在,未知才是恐惧的最大源泉。
而就在此时,处于最边上的一个日军,脖子上突然被一个无声无息的套绳勒住,还不等他反应挣扎,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他乱登的双腿发出的“嗤嗤”响声,还有喉咙像是被夹住后发出的呜咽怪叫,就像一只被狼叼在嘴里的小兔子。
小仓归秀抢先向着那个方向连开数枪,其他日军也纷纷开枪,“呯-呯-叭-叭”杂乱的枪声打破了这个寂静的山林。
但是,枪声也仅仅是给他们几个壮了下胆而已,枪声过后,四周依旧是那么漆黑寂静,山林中的寒风依旧是那么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