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没有和警察打交道的兴趣,再说这事儿闹得太大,也不是几个警察能管得了的,就让张晓平亮出党部教导总队的军官证去应付,自己则是向女中学校门口走去。
此时周文才感觉到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微风吹来,身上冰凉冰凉的。
之前笔挺的上校军官服则沾满了污渍和血迹,还有好几处破洞,一双破烂不堪的皮鞋勉强能套在脚上,走路都是啪嗒直响,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但就这幅落魄样子,在刘若兰秋水般的眼眸中却是另有一番形象,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回荡。
是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在她完全绝望之时,用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为她打开了生存之门。
是他那副看起来并不算魁梧的身躯,在死亡即将从天而降之时,奋不顾身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
刘若兰知道,不管将来如何,这个男人已经在自己生命中深深烙下了一个印记,永生难忘。
周文径直走到依然紧闭的大门前,突然发现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扎着辫子的小脑袋探出来,一双还带着泪痕的大眼睛四处转了一转,一眼看见周文就欢喜地大叫一声:“哥哥”,话音未落,瘦小的身影如轻灵的燕子,直接凌空飘起,一下就挂在了周文的身上。
“嘶”一声,周文倒吸一口凉气,被红袖这么一扑一抱,身上简直是无处不痛,身体也站立不住踉跄了两步,之前被子弹擦伤的几处伤口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般若之气封闭的创口再次崩裂流血。
但是看着紧紧搂着自己哭泣的红袖,周文只能咬牙坚持,还得低声安慰。
他知道今天很是难为红袖了,之前杀了人的阴影的还未消退,躲回学校后又担心牵挂哥哥的安危,几分钟的生死历险和各种心理煎熬,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的,放在这个还未成年的妹妹身上,周文怎么可能不心疼,不难过。
红袖哭了一会,突然扬起小脸,泪眼朦胧地对周文说道:“哥哥,我现在就盼望着快些长大,练好本事,我以后再也不想成为哥哥的累赘,再也不想哥哥在外面拼杀,我却只能躲在大门里担心和哭泣。”
世上有的人在经历危险和心理打击后会就此沉沦和软弱,而有的人则会变得更加坚强和成熟。
红袖明显是后者。
周文心疼地伸手想帮红袖擦干眼泪,却不知自己的手上都是漆黑的油污,倒把红袖变成了一张小花脸。
这时,一块干净的丝巾地递了过道:“这是若兰姐姐,是若水大哥的妹妹,她今天也是来接你的。”
“谢谢若兰姐姐”红袖甜生生地叫道。
“你就是红袖妹妹吧,以前就听大哥说过书生有个漂亮的小妹妹,今天看了比想象中还要漂亮。”
刘若兰说着又从周文手里拿过丝巾,轻柔而仔细地帮红袖擦拭。
“若兰姐姐你也好漂亮哦。”
周文这时才算是完全放松下道:“对不起,若兰,今天这些日本特工是冲着我和红袖来的,没想到差点儿害了你和若曦。”
“日本人?日本人怎么知道你会来接红袖,而且红袖也刚来南京不久,他们怎么知道的?”
周文听了顿时脸色就冷峻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哼!还不是有中国人做了内鬼,现在该是让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不知怎么的,周文和刘若兰相互间都感觉对方亲切了不少,也许是共同经历过生死后,双方之前还略显陌生的距离被无限拉近了。
因此周文在刘若兰面前也没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杀气。
“哥哥,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红袖才发现哥哥身上到处是血渍,刘若兰也才反应过来,之前这个男人强悍的表现,差点儿让她以为是个铁人,忽略了他的伤势。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关切地望着自己,周文心里起了阵阵暖意的同时,也有些小自得,笑着赶紧说道:“我没事,都是擦伤、碰伤,上点药就行。”
说完也不避嫌,招呼体净过来,就将身上衣服脱了下来,让体净上药。
刘若兰脸一红,赶紧转过头去,却听见红袖在大呼小叫道:“胳膊上也有,还有这里这里,大个子你好笨哦,我来我来……”
刘若兰不禁大胆偷偷侧目看了一眼,却看见周文精赤着上身,胳膊上、肩膀上多处都有血渍,心里感动莫名,她明白周文都是为了救自己和弟弟才受了那么多伤。
就在此时,街上已经有大批军队赶到,在街口和各个巷口设立了警戒线,几个军官正紧张地和张晓平他们交涉着什么。
周文当然知道,在民国政-府的心脏南京城内爆发了如此规模的枪战,会惊动多少大人物,就是那个校长也肯定要过问此事。
现在来的只是带队军官,一会儿肯定有大佬级别的高官赶到,甚至还有无数中外记者会闻风而动。
周文可不想让刘若兰和红袖暴露在那些人面前,就赶紧穿上军装,让红袖领着刘若兰和受伤的刘若曦进学校回避一下。
刘若兰走到周文身边柔声说道:“我还是留下来吧,如果他们要为难你,我们刘家还是能直接去面见校长……”
“不用,若兰你不用露面,我能处理好,相信我。”周文断然拒绝刘若兰的提议。
开玩笑,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是在民国各个层面辛苦经营多年,现在如果还要庇托于刘家,庇托于一个弱女子身后,那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刘若兰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差点儿伤了周文的自尊,她不知道周文的底气何在,只想着是周文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作怪,但又担心周文跟那些人打交道要吃亏,就欲言又止斟酌着怎么再劝说一番,却见周文脸色一正,带着一种自信和傲然的气势说道:“若兰,听话,进去吧。”